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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交河行军

    松青在猛烈脑补的路上越走越远,李都护没有在意一旁发呆钻牛角尖的近侍,不过他要是知道松青脑补的那些重口味情节,一定要把他抽骨扒皮不可。

    数日后,李涵召集心腹副将,将自个酝酿了数月的谋划逐一分派任务。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阿耆尼国的重兵都集中在国都员渠城。李涵决定直捣黄龙攻取员渠,但整个员渠城都被流沙河水围绕其中,这条天然的护城河让李涵一度头疼不已。

    若是渡河强攻,周军强悍的战斗力会被河水削弱,阿耆尼人也会趁着周人渡河的中间发起袭击。若是把流沙河水截流,按低里说也需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实现。若是往城里的水源投毒,以流沙河这丰富的流水量,那得投入多少毒量?

    不过这些烦恼都在李涵看到那颗用鸡蛋壳炖的蛋丝牛乳上找到了解决的灵感。阿若能用竹签钻开鸡蛋壳用牛乳替代原来的蛋液,他李涵也能把士卒安插到员渠城内来个里应外合。

    钻入员渠城的人需得灵活机智,还要有九死一生的觉悟。李涵环顾跟随自个多年的部下,一时间实在无法确定潜入员渠城的合适人选。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使君容禀,属下愿潜入员渠城里应外合。”

    李涵瞧了眼说话的人,脸上不动声色:“你会游泳吗?”

    旱鸭子关内人骆丛:“......”

    松青在心里不住地腹诽:骆三郎你堂堂一个贵家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使君他老人家如何向你家大人交代?

    悻悻归位的骆丛心里极度郁闷:自古富贵险中求,若我不拼出一个军工爵位,如何有脸面回去和老头说我要让一燕入门的事情!

    也不怪骆丛这么积极争取,但凡武将士卒想要闯出一番事业功勋,哪个不得通过浴血奋战以身犯险。李都护的招募令下,不到两天的功夫便有数十来个士卒甘愿潜入敌阵。经过几番挑选,二十名懂水性且反应敏捷的士卒被送到了李都护账前由他亲自安排训练。

    王大爽和刀柱柱便是这支廿十人队的队正和队副,二人一个来自胶州滨海之地,一个来自越州湖泽之乡,水性皆十分娴熟。李都护训练他们的最主要项目之一便是潜游,从交河下游回溯到交河上游,又从交河前段一直游到交河后端。初春的河水冰凉透骨,王大爽与刀柱柱领着队员咬牙坚持下水。从开始的疲倦不适到后来的神清气爽,众人都感觉身体比从前更健壮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但那是关内才可以看到的景象,西州高昌地这里的清明时节天一直阴沉,几天半个月都没有一滴雨水下来。若非有天山积雪的雪水融化汇聚成河流,西州等地必然成为另一个图伦碛沙海。这西州高昌地的居民都是吃天山雪水长大的,雪水寒凉,即便入了夏,河水在艳阳的暴晒下依然清凉透骨。

    随军派驻西州的军医郎巢辛受李都护的嘱托,不时地为这二十名准备潜入敌方的前锋卫士调理身体。交河水凉,除了每日喝进肚子里,身体又整日泡在河水里,巢医郎每过两天便要烧一锅浓浓的羊骨姜汤,亲自盯着这二十人人均喝下一碗才罢休。

    二十名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爱啃羊骨肉不假,但加了很多姜烧成了辣味的羊骨汤却不是人人都喜欢。路过的许别驾瞧这些人一副眉头紧锁的愁苦,便出言关心一下他们的愁思,想替他们解决困难,一听是这个意思,也忍不住也尝了一口羊骨姜汤。

    我的个老天爷,这汤也太......难喝了吧?盐下得太重了,咸的要死。羊骨头完全没有熬出味,只能说是一碗洗锅水。

    这也不能怪巢医郎,他毕竟只是个医者,只管药性,不管味道。苦口良药,这些药汤药汁有哪一个是美味可口的?

    许别驾向来是看不得自己的士卒受委屈的,当晚回到院里便悄悄地拜托阿若想个办法。

    数天过后,李都护听说有几个士卒因为争喝巢医郎的羊骨姜汤与那二十名前锋卫士发生了口角。心中不禁纳闷:我的个乖乖,巢辛那汤药的味道膻味可大着,当日几乎把在场的李涵给熏走。现在居然有士卒争着喝?实在匪夷所思!后来听松青添盐加醋的描述纪娘子如何改善羊骨姜汤的味道,李涵这才不作声。

    “你回来。”李都护喊住正要退下的松青,“你去许大郎那里请教姜汤的做法,吩咐军营里的厨子依照他们的法子再烧上几锅给每个将要出征的将士都分上一碗。”

    松青低声的咽了口唾沫,愉快地去执行使君的命令。有时候连他这个自认万花丛中去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汉子都不得不羡慕许别驾,他开始考量着也要讨上这么一个旺夫可人的女眷。唉!这西域边地整日吃沙的清苦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咳咳,松青你前日在春满楼某红颜的床榻上奋力耕耘时可没觉得寂寞。)

    正在自家卧榻上与爱妾依依惜别的当时人许彦打了个颤,紧紧地抱着身下的阿若。

    “如果我这一去有个三长两短,西州和沙洲的产业便都给你留下......”

    阿若的手指覆盖他唇上,摇头:“不许胡说,你要平平安安地归来。”

    “我只是说万一,战阵上刀剑无眼,我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许彦苦笑,“你若想变卖这些产业回长安或是回益州也可,你若重新嫁人也可当作嫁妆。”

    阿若没有接话,从枕内掏出一枚指头大小的长方体玉石。

    “这是我托阿师得来的护身玉符,你要一直挂在身上,保佑你平平安安地归来!”

    许彦接过玉符细看,这是一枚白玉质地的长形四方体玉符,中心贯孔,用赤、青、白、黄四色丝带穿挂,玉体四面皆刻着一些许彦看不懂的文字。

    “阿师说这是汉时流入西域的古玉佩饰,叫刚卯,玉身上刻的是古秦字体,字义是一些辟邪保佑的古语。”阿若把头靠在他胸前,“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嗯?”

    许彦叹了口气,安抚她:“好。”

    端午后的天气越来越热,远足的人们大多趁早抹黑地赶路,一支装备精良的步骑却在烈日下疾行。这支步骑略约三千人有余,步兵人手一张长弓,三十支箭矢都装在一胡禄里(箭囊),另有横刀和钩镶盾牌,每人穿着一件皮甲或布背,骑兵更是配有马槊或陌刀,身上的明光铠镫亮,擘张弩与角弓弩的持有量也不在少数。

    三千步骑往西南经南平与安昌两城,行一百多里至天山西南入山谷,穿越礌石碛(碛,沙地),走了二百多里到达银山碛,而后略约又行了四十里到达阿耆尼与高昌的边界吕光馆。

    这吕光馆是高昌麴氏执政前便经营的边地驿馆,据说是当年吕光攻取西域时设置的传驿停驻休息站,数百年来依然沿用,因而以吕光馆为驿馆名称。吕光馆历经百年的修葺,数不清多少东西往来的使节与商队路过借宿,外观与内饰倒是模样俱全。

    李都护却不肯到吕光馆里宿夜,依然在中军账里歇息。宿夜的中军营帐刚搭好,松青便领着斥候尉进来。斥候尉的身后还有一个勾肩塌背的人低头尾随。

    “使君,栗婆准带到。”

    李涵勾起得体的笑容迎了上去,“老朋友别来无恙?”

    栗婆准也是一愣,疑惑地盯着李涵呆了半晌,方认出他是当日在员渠大牢里见过的那个周人。

    “我答应了你的事可是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可能做到?”见栗婆准只顾着发呆,李涵笑嘻嘻地问他。

    “我答应了你的事......”栗婆准反应有些迟钝,忽然惊得说话也不利索:“你们要出兵阿耆尼!”

    李涵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栗婆准想了想,像是豁出去一般:“我......我做你的行军向导,你替我取龙特骑支的狗命,如何?”

    李涵摇头,“我当日只答应带你离开大牢,我已经兑现了我的承诺。”

    栗婆准按捺着激动,脸色涨红,期期艾艾地:“好,好吧。”

    翟日,交河道行军继续出发,经盘石百里,在张三城守捉夜宿。(守捉:军队戍守之地,较大者称军,小者称守捉。)第二日又往西南行一百多里,夜宿淡河东岸。淡河的西岸便是阿耆尼的城镇,李涵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灯火炊烟,脸色如常,指头却在手掌心里拽紧。

    飒飒狂风似利箭,关山明月白如练。将军四十未扬名,安能终日守富贵。此句正是李涵心中的写照,一切只等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