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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上楼

    黑火朝楼下喊道:“各位,请上座吧!”说罢他披风一摆,已坐在了大厅正中的首位上。

    几人朝百花楼一层走去,打算进楼寻楼梯而上。刚走到门口,却被两人拦住了。这两人的相貌就跟这园中的花一样,长得奇怪。一个头顶只留一撮儿头发,扎成了一条小辫,裸露着一只胳膊。另一个头上留了两撮儿毛,扎成了两只毽子,上半身却都裸露在外头。两个的身材都是一样的高,一样的胖,两张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慕云兮忍不住笑道:“敢问二位是守南天门的哼哈二将吗?”

    他本是玩笑,谁知那两人竟同时答道:“我们正是。”

    倒把慕云兮惊得笑容僵住,又问:“那你们谁是哼,谁是哈?”

    扎着独辫的说:“我是哼不哈,他是我弟弟哈不哼。”

    “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慕云兮憋住笑。

    “你们为何不让我们进楼?”竹漓问。

    哼不哈说:“这是百花楼的规定,凡上三层者,都需自己飞上去。”

    哈不哼接着说:“只有平庸之辈,宵小之徒,才从楼梯上去。”

    史忠的脸色变了变。四人之中,只有他不会功夫,难道他是平庸之辈,宵小之徒?这个黑火,真是欺人太甚。

    竹浣对慕云兮道:“师兄,麻烦你送史先生上去。”

    慕云兮刚一点头,就猛然觉得平地里刮起一股清风来,竟搅得那些花香也馥郁了许多。只见竹浣柳腰轻扭,身上白裙云朵一般飘起,已飞上了半空,又一个斜掠,人已立在三层之中。

    竹漓紧跟着向上跃起。三姐弟之中,他年纪最小,功夫也最差。然而也算得上是位高手了。他提一口气,轻轻跃起,于半空之中又踢蹬两下,持续发力,身体一缩,也落入厅中。

    慕云兮对史忠说:“我们走。”他一把抓住史忠手腕,轻轻往上一提,史忠的身体就凌空而起。他只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就像一只鸟一样地飞在慕云兮身旁。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的双脚已轻轻落在了三层楼的地板上。史忠还是第一次被人带着这么飞呢!他看着慕云兮,只见那张俊秀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就好像他刚才不过是提了一缕烟上来了,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史忠真是暗自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刚上楼,就有一队侍女鱼贯上来,送上一盘盘珍馐美味。

    月光下,又有几道黑影掠上楼来,那是黑火的几个重要属下。

    众人落座。每人面前一张矮几,几上放着酒肉菜肴。又有乐队数人各自抱着自己的乐器上来。少顷,一声弦响,奏起乐来。只见一队舞女身披长长的飘带,飘上楼来。

    黑火举杯,冲竹浣、竹漓道:“玉叶公主,宁王殿下,欢迎来到雾林。”说罢一仰脖,喝尽了杯中酒。众人亦喝干为敬。

    慕云兮看看竹浣。见她如男子一般,毫无为难之色,亦是一仰而尽。不由放下心来微微笑了。

    黑火也观察着竹浣的反应。这酒杯甚大。见竹浣如此豪爽,不由大悦道:“早就听说白衣国玉叶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真正不是虚言。”

    座中一人接话道:“在下呼鲁,敬公主一杯。”说罢离席走上前来。众人看时,正是黑火的军师,呼鲁。

    竹浣端坐不动,已知其意,面上仍是云淡风清。

    呼鲁拿着酒杯,亦不动。

    众人都看向他们。

    慕云兮扫了一眼黑火,见他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反而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竹浣不理呼鲁,却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杯,小酌了一口。

    呼鲁被激怒,冷笑道:“玉叶公主好大的架子,是不肯给在下这个面子啰。公主需知,这儿不是白衣国。哦,对了,在下差点忘了,白衣国的皇帝现在不姓竹了,那,玉叶公主也就不是公主了,对吧。还这样端着架子,未免太可笑了。”他哈哈笑着,左右看看,指望会引来附和的笑声。可惜歌舞的声音大了些,别人并未听清楚他的这番嘲讽的话。

    竹漓一指呼鲁,怒道:“你说话放尊重些!”

    呼鲁面色一变。

    竹浣轻拂衣袖,制止住了还要再说的竹漓。

    这位呼鲁,一向倾慕汉地的文化,平常爱读儒家的经典,好读诗,也好写诗。他自认为自己在雾林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也从不把那些莽夫放在眼里。黑火赏识他有学问,就让他做了军师。他也的确有些智谋,曾为雾林的发展壮大做过一些贡献。今日他见到从汉地来的竹浣、慕云兮等人,见他们仪容不凡,风度翩翩,心中是暗暗羡慕。刚刚敬竹浣酒,他的本意是想在竹浣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的,他以为汉人都是那样说话的,阴阳怪气,话里藏针,才显得出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哪里知道自己是完完全全地说错了话,叫作弄巧成拙呢!

    见竹浣冷漠,竹漓发怒,呼鲁强撑着自己心里的傲气,却是不知该如何下这个台。

    竹浣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并不看呼鲁,而是朝黑火一拱手道:“大王,今日百花楼相聚,竹浣实在不想扫大王的兴。只是,浣终究是女子,不胜酒力,若接了呼鲁军师的这杯酒,只怕接下来就要接下许许多多的酒了。到最后,难免出丑。我想,大王也不想看到竹浣出丑吧。不过,呼鲁军师一番心意,在下也不愿辜负。不如请大王做个保证,我接了军师这杯酒,就算是我谢过各位了。如何?”

    呼鲁听得如痴如醉,心里的尴尬和恼怒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面前这位天仙一样的女子,面上波澜不惊,说起话来如吐莲花,字字珠圆玉润,句句合情合理,环环相扣,绵密得水泼不进,针刺不透。叫人无法反驳,无法拒绝。这才是学问哪!这才是语言之魅力啊!

    黑火哈哈笑道:“还请玉叶公主勿怪,呼鲁军师可能有些词不达意啦!我当为公主做保。”

    竹漓和慕云兮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竹浣这才对呼鲁拱手道:“多谢军师美意。”说罢将杯中酒又是一口饮尽。

    呼鲁拱手低头惭愧道:“公主真天仙也。在下刚刚出言冒犯,还请公主原谅。我,自罚一杯。”说罢真个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一仰脖喝干了。

    一场小小的闹剧就此结束。百花楼三层大厅里气氛融洽起来。歌舞弦乐之声也显得欢快了许多。直到月过中庭,向东偏斜,这场宴饮才宣告结束。

    再说回到清凉国。

    竹泱本打算看看街景就回客栈的,谁知因女王要出巡秋猎,道路都被封禁了。他只好一转弯,往山里走去。

    深秋的山景还是很美的。远远望去,山中的树木都换上了彩色衣装。黄的、红的、绿的、褐的、紫的,还真是美得像一幅画一样。可竹泱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美景。他想到了白衣国的山川,那繁华的京城,那巍峨的皇宫。还有,慈爱的双亲,美丽的姐姐,可爱的弟弟。他们都在哪儿呢?

    竹泱悲从中来,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望着远处的山景。就在这时,他听到似有一人在喊“救命。”又侧耳细听,好像是一位女子。

    竹泱摇摇头,心道,这清凉国治安还真是不太好,难道是又有人被拦路抢劫了?

    他本没有心思去管这闲事,却听那女子叫得极为悲伤、凄厉,不由他不站起身来,循声而去。

    远远的,竹泱看见一位身着淡黄衣裙的女子,正坐在地上,哀声唤着“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女子见来了人,大喜过望,忙叫道:“快,快来救我!”

    竹泱一看,原来女子的一只脚竟被捕兽用的铁夹子给夹住了,鲜血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

    竹泱拔出剑来,却发现用剑根本不能解决问题,除非一剑将女子的脚砍掉。

    女子急切地看着他,脸上珠泪滚滚。

    没办法,竹泱只好单腿跪下来,用手去掰开那个铁夹子。谁知他刚一碰,那女子就是一声惨叫。

    面前的这截小腿已是血肉模糊,再不把它从铁夹子里解放出来,这女子的腿可就真保不住了。

    竹泱说:“你忍忍。”

    女子咬住了嘴唇。可看她那样子,只怕将那两片粉嫩的唇咬得鲜血直流也是抵不住这样的剧痛的。竹泱只好拿剑一挥,割下自己袍子的一角,叠成几叠,递到女子嘴边,道:“咬着,疼就死命地咬。”

    女子惨白着脸,却不接那块布,而是张开嘴。竹泱微微有些吃惊,心道这女子只怕是大家小姐,平常被人伺候惯了的。他只好将布块塞入她口中,又嘱咐:“咬好了,会非常疼的。我一掰开,你就拼命将腿拿出来,听到没有!”

    女子也有些吃惊地看着竹泱,似乎在奇怪他的这种下命令的语气。

    竹泱说:“我掰了啊,你要想保住腿,就要忍着痛,动作快点。”

    女子眼中含泪,紧咬着布块,点头。

    竹泱两手抓住那铁夹子,使劲将它分开,同时叫道:“快抽腿,快点!”

    女子一声惨叫,奋力将腿一缩,成功将小腿从铁夹子里抽离了出来,同时她身子一软,生生疼昏过去了。

    竹泱拍拍她,“喂,喂,你醒醒!”

    见叫不醒,竹泱只好先替她包扎伤口。他又割下一块袍角来,将那道可怕的伤口缠住了。

    正包扎间,只听得远处有人群过来。竹泱还没想好是走是留,只见呼啦啦一大群人已出现在眼前。竟是一群朝廷官兵。竹泱心中不由大惊。

    为首一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相貌很是英武。他几步跑到女子跟前,看到那女子,明显是又惊又喜。

    此时,竹泱已将女子的伤口包扎好了。那男子问道:“你是何人?”他说话时,那群官兵已各个拔出剑来,指着竹泱。

    竹泱指了指旁边的铁夹子,道:“她被铁夹子夹住了腿,我听到救命声过来的。”

    男子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我们陛下啰。”

    “陛下?”竹泱吃惊地瞪大了眼。

    男子轻轻将女子抱起来,已有四个士兵抬着一张软塌候在一旁。男子将女子小心放到软塌上,吩咐一声,“回宫。”随即跨上了马。

    两个士兵过来,将竹泱的手反剪住,推着他就走。

    竹泱叫道:“你们抓我做什么,是我救了她呀。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那名男子说道:“你先跟我们回宫,等我查清事情来龙去脉,你若真是我们女王的恩人,我必当重谢。”又对那两个士兵说:“不可对这年轻人无礼。”

    两个士兵就松开了竹泱。

    竹泱心中暗道倒霉。他可不想进什么皇宫,可哪里由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