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张介然命葬陈留郡

    三军辟路，安禄山铁车来至陈留城外，郭纳、游戈率一众官吏富贾，献数十箱珍宝，在车前下拜，道：“恭迎安禄山大元帅临我陈留，此乃鄙郡之莫大恩福也！”安禄山车中见之，分外欣喜，就立起身，由李猪儿扶下铁车，来与众人道：“诸位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我安禄山不过秉持天义，征讨奸相杨国忠，诸位归附于我，乃是共彰天道也。”城外本就有千余百姓相拥围观，这时一见安禄山落车，便有人当先欢呼起来，口称：“安禄山元帅天威！”几番引领之下，所有百姓及两旁陈留士卒一齐高呼：“安禄山元帅天威！”把一旁地上那张介然气得浑身发抖，只恨不能开口大骂，尽斥乱民。安禄山则是欣然受之，挥手向两旁百姓示意。

    欢呼声中，郭纳等人谢而起身，向安禄山献宝，道：“大元帅此行，为扶苍生，寒霜苦足，风尘劳顿，我等陈留众人，只恨未有相助，无增寸功，唯献此数十箱金银财帛，以充军资，此皆我陈留百姓各家积蓄，相集以奉，望元帅受之。”安禄山便令阿史那承庆收下，又问：“河南节度使张介然何在？”张忠志便将张介然拖拽过来，掷于安禄山身前，张介然怒视安禄山，满面憋红，安禄山道：“让他说话。”张忠志便扯去张介然口中布条，张介然立时大骂，道：“贼胡！杂胡！逆胡！尔行叛乱，必遭天谴，你这蛮种，无父无君，无识纲常，罪孽滔天，人神共愤！我只恨不能食尔肉，饮尔血，剥尔皮，抽尔骨，将尔五马尸裂，油鼎煎熬，穿心碎脾，焚骨扬灰！”安禄山本想劝张介然归降，却无端遭这一通大骂，面容顿时阴沉下来，四周无人敢劝，唯张忠志抽刀出来，大骂：“尔为陈留百姓所弃，今犹执迷不悔，生而愚昧，与死何异。”挥刀斩之，张介然头颅滚落，热血飞溅，再看地上首级，双目仍然嗔怒。

    张介然被斩，陈留军民无不悻然，两腿发颤，郭纳则掩面过去，不忍相视。张忠志立时下跪，向安禄山请罪，道：“义父，儿一时激愤，失手行暴，请义父责罚。”安禄山道：“为辅起来罢，此事不怪你，是这张介然太过死迂了。”无人有言，郭纳便请安禄山入城享宴，安禄山拒之，准备立刻动身，往武牢关进发，此时他只想与封常清速战，无有他念，便让郭纳仍为陈留太守，只是任麾下李庭望为河南节度使，领兵坐镇陈留郡。

    这时，忽然孙孝哲手拿一张榜文，飞步过来，道：“义父，儿在城外见此榜文，特揭来相告。”郭纳一听此言，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整个身子都凉透了，可是他眼睁睁瞧着安禄山接过榜文，却无法阻止，只望休要引出大祸来。

    安禄山一看榜文，却是张介然自长安带来，令在陈留内外张贴的，上言安禄山谋逆，及李隆基杀安禄山发妻康紫、长子安庆宗，诛灭安庆宗举家之事。安禄山方一看毕，登时满脸通红，悲不自胜，大泣道：“夫人呐！宗儿啊！你二人何罪之有，竟然横遭此祸，我身为人夫人父，不能护你二人安危，我安禄山愧为人也！愧为人也！夫人！宗儿！你们走了，教我如何苟活！”说着话，他大脑一昏，就要栽倒下去，张孝忠、阿史那承庆、李归仁等人忙上前扶住，劝道：“雄主！今大事将举，切要保重贵体，不可悲怀过度！”安禄山哭道：“夫人去了！宗儿也去了！我还举什么大事，我连妻儿都护不了，我还举什么大事！陛下呀，枉我与你肝胆相亲，你竟就如此狠心，杀我妻子，灭我族人，我安禄山何罪之有！我起兵南下，不也是要杀杨国忠，要给你除奸贼的么！你竟就这般无情，杀人如麻，夫人不过一介女流，宗儿已然身在长安，你若怨我，竟可拘押，何必杀之！何必杀之！”安禄山哀嚎不止，仰天大哭，燕赵将士追随安禄山久矣，何时见过他这般悲痛，一时都义愤填膺，怒目横眉。

    安庆绪原名仁执，李隆基赐名庆绪，乃安禄山次子，亦为康紫所生，时年三十四岁，颇善弓马，可惜身材憨肥，为人懦弱，思智不畅，逊于言说，因此安禄山不甚喜之，诸将士也都轻视，唯有严庄常与他相近，安庆绪待严庄以兄呼之，言听计从。此时安庆绪立在安禄山身侧，见父捶胸顿足，悲嚎不已，一时呆怔，不知该当如何，便有严庄暗以手戳之，低声道：“母兄皆丧，你须哀怀泣涕，方为诸人所称。”安庆绪闻之，就赶紧以袖掩面，假哭几声，道：“娘亲，大哥，你两人横遭此祸，我不甚悲痛也。”听闻安庆绪痛哭，安禄山转身想抱他入怀，以温亲情，却忽然看见了严庄，登时怒从心中起，抽出腰间皮鞭，一下抽在严庄身上，大骂：“你这贱儒，若非你等劝我举兵，我夫人和宗儿，又怎会命丧于今，你这贱儒害我家破人亡，我今日就要你偿命！”说着，又是几鞭下去，把严庄打得袄破皮绽，倒在地上痛叫。一旁高尚看了，知道自己也要遭殃，缩着身子就想溜走，还没跑开，就被安禄山看见，安禄山一鞭子抽过来，高尚吃不住痛，也倒在地上打滚，盛怒之下，众人都知安禄山脾气，谁也不敢相劝，安禄山连打了严庄、高尚二十来鞭，仍未消怒，便道：“来人！把这两个贱儒拖下去斩了！”听到这话，众人才知大事不妙，纷纷来劝，张通儒道：“元帅，大业未就，不可此时折损谋臣！”孙孝哲与严庄本就不和，此时道：“我燕军铁蹄，无往不破，睥睨于江山，纵横于河朔，以兵勇而立威，与这两个羸弱儒生有何干系。”安禄山听了，又要鞭打严庄高尚，阿史那承庆忙奔来下拜，道：“大哥，商议起兵之事，除他二人，我亦在谋，莫非你连我也要杀么？莫非我也害你家破人亡了么？”安禄山来扶阿史那承庆肩膀，道：“事已至此，该当如何？”阿史那承庆道：“攻长安，葬遗躯，杀国忠，复家仇！”安禄山听闻，忽然虎目一抬，凶光毕露，就看向两旁的陈留士卒，以及围观百姓，众人被他凶光一扫，只觉毛发悚立，五脏皆软，便听安禄山道：“复家仇！要复家仇，先就要杀他的大唐子民！来人，与我把这陈留郡中，男女老少，一概屠尽，一个不留！”

    严庄一听，忙忍痛起身，来道：“雄主不可！陈留军民一心归附，若雄主杀之，今后更何来愿归附者！”一旁孙孝哲道：“若人不归附，就杀光他们，看谁还敢顽抗！来人，与我先杀了这些大唐士卒！”就奔过去，挥刀便斩杀一人，孙孝哲手下将士跟往，举刀挥刃，转眼就有数十陈留士卒倒地，洛阳城百姓一看燕军杀人，吓得大喊大叫，纷纷往城里逃跑，那些小官微吏，豪族富贾，也都一时抛却体面，往城门奔命回去，而两边士卒，无有军令，一时突然祸起，更无人记起反抗，见百姓往城内逃回，就也赶紧跟上去，可惜城门窄小，一时间众人推搡踩踏，乱不可言。至于落后的士卒，则被孙孝哲众人挨个杀去，孙孝哲道：“杀净陈留男儿，城中金银女子，尽归我等众人！”燕军一路南下，多有忿忿之意，未得解脱，此时听闻孙孝哲之语，又见他等砍杀尽兴，先是些胡人跃跃而动，抽刀跟往，紧跟着，那些汉兵也一同上前，也不知杀进城去要干什么，只是一味发泄心火罢了。

    却说下方杀人，那血腥之气便直冲九霄，破云扰日。空中正有十余人驾云行路，当先那男子长髯儒巾，手中捉一对银月圆环，锋刃逼人。此人叫做吕殷，乃是东海沧溟岛修士，有五百四十四岁，因前日算定在武牢关将有一场血战，致无数生魂流散，时必有妖异出没，来夺魂魄，因此便率一众弟子赶往，好要喝阻妖魔。此时他等被血气拦住前路，便来看人间，想要一察究竟，等看清燕赵之师屠杀陈留兵卒，吕殷弟子纷纷叹息悲声，吕殷便将手中银月圆环掷出一只，打破前方血煞，谓众弟子道：“人间杀孽，自有其因，尔等休要动心，牵连到红尘事中。速速登程，仍往虎牢关去！”便复行路，众弟子只好跟随，其中却有一胡儿，年二十七，碧眼赤须，生的蛮武有力，背负一柄大刀，叫做阿史辽，此时道：“师父，此陈留郡死伤亦非小数，附近若有妖魔，必来掠食魂魄，那武牢关相战尤有数日，不如今日我等先护住这里的生魂。”吕殷闻之，亦觉有理，便道：“我等暂在此地驻守，待人间厮杀皆罢，有妖孽出没之时，再去落云降妖。”于是众人云停在此，而下方陈留士卒惨叫屡屡袭来，诸弟子都不忍闻，纷纷塞住双耳，只盼这场屠杀早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