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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眼前这片海的消逝

    外公对妈妈的逝去以每天对那个男人的咒骂的方式表现出来,外婆则好像一下苍老了好多年,作为她们的独女,妈妈显然没有尽到为人子该有的责任,她选择以这种方式告别她那惨淡的人生,也告别了来自家庭的温情。所有的埋怨终究随着岁月的消逝变得模糊起来,它蛰伏于重要的人的内心中,化作对这个世界最深沉的失望。

    直到葬礼结束,那个男人都没有出现,我能感到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触不可及起来,我成了一个透明的人,成了空气本身,如果岁月是一首哀婉的歌谣,我将拥有这首歌的独家版权。我勿需躲藏,周围的人自会把我遗忘。我是生来便会隐身的人,是生来便成了遗憾的人。

    在这座南方的小城里,那片海给我唯一的安慰,一如当初在那座北方小镇,之于李青云。可即是我如同荒漠般的内心里唯一的绿洲也被遗憾所吞噬。那让我无比的受挫,既然我不配拥有,为何又让我遇到。给我希望,又亲手把它毁掉。这不幸如同洪水漫过我的脖颈,想要挣扎却越陷越深。我坐在海边看着眼前的这片海,无边无际,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拥有,这种虚妄的存在竟让我痛哭流涕,带着海风的微涩,我向海的深处走去,海水漫过我的腰,继续往前,漫过我的肩膀,最终我置身于这片海中,阳光透过海面,折射出一片流光,意识逐渐模糊之前,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他朝我大声喊着,我听不太清,我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刚要碰到,就成了泡影,我苦笑着,飘向海的深处。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风雪交加的北方小城,我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雪,从未见过这么凛冽的风,街上行人廖廖,到处是被雪掩盖住的车,脚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有流窜的猫儿在街边觅食,看到我后发出警告般的呜呜声,我抬头看向这夜空,第一次漫天繁星离我如此之近,我继续向前走去,风雪好似永远不会停歇,有一种不真实的美,走到街口处看到一家散发着温暖灯光的便利店,我走了进去,听到墙边的磁带机里放着一首薄凉的音乐,歌声凄婉动人,仿佛诉说着无尽的人生,声调显然经历过岁月的沉淀,曲调和缓至极,没有高音却足以让人沉浸其中。歌声未完,我听到身边有人呼喊,梦境褪去,我的意识也随之醒来,我躺在医院里,外婆抓着我的手眼泪糊住了她的眼,她好像更老了,垂垂暮已,外公坐在远处看到我醒来只是低下了头,我闭上眼睛,消失的梦只是过眼的云烟。

    后来我不再做梦,只因我时刻都在梦中。外婆在一个海风呼啸的早上永远的不再醒来,我不舍的仅仅抓着她的手摩挲着我的脸,看着她临走时枯瘦如柴的身体和无法闭上的双眼,我的心逐渐降落,时间仿佛是水中的一阵乱流,将我带去更深处那悲哀的漩涡。外公失去了他一生倔强的脾气,变成了一个可怜的老头,一个脆弱的孩子,他每天依偎在有阳光的墙角处沉默不语,每当我做好了饭喊他去吃时,他都会木然的看着我,那是怎样浑浊的一双眼睛啊,仿佛以前的矍铄从不存在过,我看着他,越发的悲哀起来,这悲伤仿佛有了实体,穿过我的身体,去往更深的宇宙。

    在外婆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外公用他穿了半辈子的牛皮皮带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早已没了眼泪,像一汪干枯的泉。为外公办理了后事之后我不知自己的人生该去往哪里,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魂魄,像街边的流浪狗,像飘荡在空中的柳絮,我已经丧失了悲哀,像是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没有了痛觉,我已经无法作为一个人而存在,我的思绪在夜空中穿行,就连这思绪好像都无家可归起来。我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膝盖,想要哭出声去却反而笑了起来,我一定是疯了,我尖叫了一声,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最终没了力气。

    我杜撰过自己的未来,所有重要的人在未来里都有他的归宿,只有我无论如何凭空捏造,都看不清楚自己的未来,我的未来里早已没有了重要的人,我的未来又将去往何方,这绽放的夜空,他们又是哪颗星子,我终于没了心力,一个人向深处的夜幕中走去,穿过成双的人流,来到那片海。

    等待原本就是一件漫长的事,等待本身就是一个绝望的词,它就像是手中快要燃尽的蜡烛,不放开就会被灼痛,它是这片海的消逝,是岁月也酿不出的酒,是灯火通明处最隐秘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