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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杀人逻辑

    洛凉庭淡言说着,他已知道昨夜之事的全过程。

    “哦,这么快,您说说——”房唯等人有些不可置信,这洛凉庭看了几眼,就断言知晓了事件全过程,未免有些过于草率。

    “首先,得问房大人一个问题,昨夜左章县的雨,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洛凉庭不说结论,反倒先发问。

    “亥初一刻左右。”

    “那就对了。我可以确定,凶手是从这个后院进入的宋府。”洛凉庭下定论道。

    “为何?”

    “因为杀人顺序。”

    “杀人顺序?”

    “是的。我认为昨夜凶手的行凶过程是这样的——凶手从这后院进入宋府,我检查了后门,没有破坏痕迹,想来他应该是翻墙进入的后院。而后便前往偏院毒杀了那些下人,再潜伏在东边的院区,截杀巡逻队和杀死宋材的家人,然后才前往大堂杀了宋材,最后从正门翻墙而出,在府门上留下刻字后离开。”洛凉庭推理道。

    “如何而知?”房唯不解。

    “时间。我们必须得先明白凶手所遵循的一个基础原则——那就是他是来灭门的,不是给我们这些办案的人找事来的,他的一切行为一定力求简洁、不麻烦。

    “我观察发现宋府中的灯笼都是同一造制,其中的油碟所装灯油只够燃烧半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说巡逻队自酉初从偏院出发后,必须每半个时辰回一次偏院添油——我想应该就是在添油时进行的人员轮班吧——不过那不重要。

    “既然我们发现巡逻队死在了外面,那就证明这偏院里的人和巡逻队并不是同时被杀,其中必然有个先后顺序。

    “而宋材的家人们都是在熟睡中被杀死的对吧?——龙微是这么跟我说的。那就证明凶手作案时间是比较靠后的,至少是戌时之间。巡逻队被杀死在东院旁的巷子里,想来那些家眷和巡逻队应该是在同一时间段里被杀的——这符合基础原则的不麻烦。

    “而此案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昨夜的那场雨。我发现宋材的前面衣裳和脸上都有着灰泥,这是宋材倒地后身上的水和地上的灰尘结合后形成的,在那些有些血液的部位出现这种灰泥还算正常,但为什么一些明明没有沾到血的地方也有灰泥呢?水从哪来呢?他总不能平白无故拿水往脸上泼吧?那就只能说明,在宋材被杀时,雨已经开始下了,并且宋材还站在大堂门口处面向外,被雨淋了一会儿。

    “可东院的那个现场,在那些落地的侧着倒在地面上的灯笼上,我看到只有面朝天的一个侧面的灯布是被雨淋湿透的,灯笼原本的上盖一面并没有多湿,这就说明这些灯笼倒在地上后,雨才下起来的,所以手提时暴露在上的顶盖一面才没有直接淋到雨。由此我推断,东院之人一定死在下雨前。

    “宋府并不是一个整齐对称的构局,东院比偏院要接近大堂得多,凶手在东院杀完人,前往大堂杀宋材,在府门上刻字,再返回偏院杀那些下人?这显然不合理,不符合他的基础原则。所以他杀人的顺序应该如我先前所说——偏院,东院,大堂。

    “而按照我所推断的巡逻队工作程序,在亥初左右时他们是一定要回到偏院添油和换班的,而这队死在外面的巡逻队是亥初前的一队,还是亥初后新出发的一队呢?我们通过巡逻队倒地的方向,可以推断出他们死前是面朝偏院前进的,这就说明他们一定不是亥初后新出发的一队。

    “并且还有一点,那就是灯笼里的油,虽然油碟已经被打翻,但是这种灯笼不至于大量渗水,所以油碟中打翻的油会留在靠近地面的那一面的灯布上,由而留下大量油渍。可是那些灯布上却没有大面积的油渍,所以一定不是刚添完油出来的新巡逻队。

    “故而,凶手昨夜的行动轨迹及作案时间就很清楚了——戌时末左右,凶手来到宋府外,先是杀了两个守门的家丁;然后来到后门,翻身进入后院,前往偏院,毒杀五十一人;再前往东院埋伏——可能先杀了熟睡中的宋材家人,也可能一直等着想先杀巡逻队——总之在这里,亥初左右——灯油将尽,说明临近轮班时间——他杀了巡逻队和宋材家人;最后,在亥初过不久,雨下起来后,他在大堂袭杀宋材。之后,刻字,离开宋府。这就是凶手作案全过程。”

    洛凉庭一口气说完,房唯等人听得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大掌事,真乃神人也——”房唯叹服道。众人也都是一副被洛凉庭推理折服之相。

    “但这些推理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真正有用的,是那条暗道。”洛凉庭说。

    “对啊,暗道。龙寺丞,那暗道是个什么情况?”房唯问。

    “那暗道很长,而且不只是大堂有暗道入口,在右院里的几乎每一间屋子里都有暗道出入口,而暗道尽头开在了离宋府足有五百步远的一座土地庙后。”龙微说,他也被陇唐皇帝李谈授予了官职,是为大理寺寺丞。

    “那么远!”众人惊叹。

    “是的,太远了,而且几乎宋材会到达的每一处地方都有暗道入口,他这是有多怕死?夜里随时有巡逻队,发达的暗道系统,宋材在怕什么?莫非是他有什么大仇家不成?房大人,宋材招惹过什么人吗?”龙微问。

    一听这问题,房唯的神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他支支吾吾道:“其实说起宋大人这人,他平日里确实比较跋扈,百姓对他颇有微词,可能这就是他被猎影者找上的原因吧……您是不知道,在左章县里,就是卑职也要被他稳压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左章县令呢——”

    洛凉庭不理会房唯的诉苦,反正宋材现在已经死了,他也算是翻身了。“这确实可能是他被猎影者盯上的原因,但是此事与暗道应该绝无联系,这宅院是之前就修建好的,而宋材得罪左章县百姓是他住进宅院后才有的事,难道说早在修建宅院时,他就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得罪老百姓,一定会被一个为百姓打抱不平的人找上吗?不可能啊。猎影者是半年前出现的,这些暗道可不是半年时间就能修好的。看来,其中另有蹊跷啊——”洛凉庭说着,又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他想起身边还围了一大堆人,便打发道,“对了,房大人,请你立即派人去查一查县城内的客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现过。这猎影者流窜在各地作案,没有固定住所,但他每到一个地区总得找地方落脚,客栈是他最有可能的选择。”

    “是。”房唯应。

    “但是,客栈以外的地方也不能放过,请你多派些人手,去挨家挨户地排查,问问百姓们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是。”

    “房大人,一旦查出了什么,请务必到京去大理寺告知我。”

    “这是自然。”

    “嗯,好。那现在,大人可以命手下把这宋府清理了。我就先回京,恭候大人的好消息了。”洛凉庭是大理寺卿,是最高审判官,如果走访调查都需要他亲力亲为,那还要别人有什么用?

    “是。不会让大掌事失望的。”房唯应道,回身招呼衙役官兵清理宋府。而洛凉庭和龙微二人则向着正门方向走去。

    在走过大堂门外时,洛凉庭突然驻足,回头望向大堂,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他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处被雨淋湿呢?是要查看雨势,还是……”

    “师叔,您嘀咕啥呢?”龙微问道。

    洛凉庭回过神来,回应道:“没什么。走吧。”

    说罢,二人化为流光又匆匆离开了,来这左章县不过待了半个多时辰。

    西都,大理寺。

    大理寺卿署院。洛凉庭和龙微回到署院后,洛凉庭便埋头开始撰写“宋材案”的卷宗,不时停笔,思考着,还经常自言自语。

    龙微在一旁见惯不惯,等候着洛凉庭吩咐。

    “微儿,你去取宋材的档案来给我。”

    洛凉庭突然开口吩咐道,目光却始终注视着。龙微应答,便起身去取宋材的官籍档案,取回来交给洛凉庭,洛凉庭道谢之后,又是陷入了思考的状态。

    “哥。”

    过了许久,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言出身至,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着绯红袍的男子踏入署院,他相貌英俊不凡,细一看,竟与大掌事洛凉庭有着几分相像,只不过洛凉庭的相貌显得更为儒雅,而洛汝州的相貌显得更为霸道。

    来人名为洛汝州,是洛凉庭同父母的亲弟弟,现任陇唐大将军职,是陇唐比肩宰相的存在——且因其出身洛家这个天下第一大家,朝中地位还在宰相之上。

    “一不在家陪媳妇,二不在军营训练将士,你跑我这来干什么?”洛凉庭问,抬起头看向洛汝州。

    “我这不是来慰问一下我辛苦的大哥嘛。”洛汝州笑嘻嘻地说着,相比洛凉庭,他的性格更为活泼开朗。

    “得了吧,我本就劳碌命,习惯了。再者说,你什么时候想起关心你大哥了?赶紧说,来干嘛的?”洛凉庭可不跟洛汝州嬉闹,开门见山地问。

    洛汝州一看洛凉庭直言道破,嬉笑一声,说:“我就问问,这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听说昨夜又发生了一起,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好歹陇唐大将军,怎容这般狂贼胡来?”

    “少来,治安归你管吗?再不说实话就把你打出去。”

    洛汝州见蒙不过哥哥,只得实言:“行行行,我说。这不是沐吟感兴趣嘛,她一定要我过来问问——”

    “我就知道。”洛凉庭一脸无奈,洛汝州爱妻宠妻,是出了名的。他拿起桌案上刚写好的案宗递给洛汝州——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洛汝州一边看着,洛凉庭便在一旁讲解:“昨夜的案件也没什么特殊的,猎影者深夜潜进宋府,杀了宋府满门,可能确实大奸大恶吧,全家上下没留一个活口。不过值得一说的是,他比之前高明了不少,懂得怎么尽量节省时间和工夫了。”

    “说句不该说的,作案这么多起了,手法变得老练不是很正常吗——”洛汝州小心翼翼地说,他也不想说错什么话惹到洛凉庭。

    不过事实证明洛凉庭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惹怒的,他点了点头,认可了洛汝州的话,随即又说:“但我想说明的是,他既然变得比以前成熟,那想抓到他就更难了。”

    “确实。”洛汝州也认可。

    “不过话说回来,昨夜那起案子,也不是没有新鲜的地方,有两个疑点我现在想不太通。”洛凉庭说。

    “是什么?”洛汝州问。

    “第一,是那条暗道,这点太诡异了,一个朝廷的前正四品大员,不可能说他真的因为怕百姓,而大费周章修这么长的暗道,这太不合理;第二,还是宋材脸上的灰泥,我今晨看时,那灰泥多得有些过分了,他显然不是只在大堂门口眺望了一下就回去了,那他当时在干什么?

    “由而,我大胆推测,他当时在和凶手对话。二人可能认识。”洛凉庭大胆推理道。

    “认识——也正常吧,毕竟猎影者名声在外啊。”洛汝州道。

    “不对,不是这种浅层的联系,如果只是这样,不至于会有这么长时间的对话。而且还有一点,我查了一下宋材的资料,此人平素就以胆大狂妄著称,而且他是梨园武行出身,身手不能说平庸。而现场宋材的样子很明显就是在逃跑,猎影者虽说名声响亮,但我不认为仅靠这个身份就能让宋材这样的人见之丧胆,以致只顾逃跑,这不合理,太不合理了。”洛凉庭说。

    “所以,你是觉得,这一次猎影者犯案与前几次是不同的?”洛汝州问。

    “也不能这么说,但至少有一点是确认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为民除害的英雄,而且我有预感,他和宋材修的暗道所防的人有关联——或者说,宋材修暗道就是为了防他。这是一起仇杀案。”洛凉庭自己也像是顿悟了一般——他本就疑惑,如今被洛汝州一激,立刻思路通了。他言语有些激动,并大胆下着结论——如此大胆的推理只能说就这只“东歧之狐”敢做出来了。

    洛汝州和龙微在一旁听着,也是震惊,洛凉庭竟然直接将此前所有人的结论一举推翻,认定猎影者杀人其实是有目的和私心的,这样的推理,真是大胆中透着严谨,无理中含着逻辑。

    “所以——现在我们要查宋材的仇家?”洛汝州问。如果洛凉庭推理无误,那么“猎影者案”的性质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没错。”洛凉庭肯定道,“这事就得麻烦你去查查了。”

    “嗯?为什么?关我什么事?”见突然有担子落到自己头上,洛汝州一脸无辜——他就是来打听消息的,怎么突然要当苦力了?洛汝州反问道:“再说了,这事我来干,那你干什么?”

    洛凉庭自然准备好了说辞:“如今除了宋材仇家要查以外,还要一件事更是重中之重——那便是猎影者的来历。我得去一趟唐门。”

    见洛凉庭确实有正当理由,洛汝州嘴巴张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理由推脱,只好认栽,无奈道:“唉,好吧。我也劳碌命啊。”

    洛凉庭不顾弟弟的吐槽,转身对着龙微说:“微儿,准备准备,我们去唐门。”他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烈焰,猎影者的真面目,他一定要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