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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马好学

    一

    晚自习的任课老师是张老师,他的身影迟迟未能现身,导致同学们逐渐放肆,哄闹一团。便是星星之火燎原,因为一两句话的带头,引起教室内的整体节奏。

    随着一声巨响,所有人的目光被引向坐在教室后门的马好学身上,再是沈知进。沈知进的脸上呈现两种颜色,一种是通红,一种是遇到恐怖事物的惨白。

    沈知进努力张大嘴巴,学着乌鸦叫。

    马好学回到自己的座位。同学们愣了小会,与旁人重新聊得火热。我也低下头赶作业,还有一篇作文,得抓紧时间。

    二

    伸了个懒腰,数了下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差不多达到陈老师的布置要求。我仰头朝挂钟望了眼,时间刚过七点,距离下晚自习尚早。我再次把目光转向沈知进,他的手如老鼠的爪子翻阅书本。马好学的则是在准备什么,手中的动作被人头攒动挡住。

    叶雯雯拍了下我的肩膀,问道:“好看吗?”

    我的注意力全在沈知进那边,一时没反应过来叶雯雯的意思,下意识回复:“好看。”

    叶雯雯不满说:“我问的是什么?”

    我思来想去肯定一句话:“这个问题问的好。”

    “没想到你居然关心这事,真没意思。”叶雯雯左手托腮,右手指转一根蓝颜色的头绳,说道。

    “是我太过无聊,总想看点乐子。”

    叶雯雯说:“那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枪打出头鸟,况且陈老师都当看不见,我更没道理了。”

    “真不知道这种残忍事,你怎么看下去的,哼。”

    叶雯雯正说着,马好学开始了他的小动作。

    这时,马好学悄咪咪地站起来。我清晰地看见他手中拿着,一顶纸极为简陋的纸帽子,纸帽子上还丑陋的写上:傻子。

    下一瞬间,那顶纸帽子安置在看书的沈知进头上,引起四周同学们的惊呼。

    沈知进提起嗓门,尖锐呐喊,想追打马好学。他的同桌被吓得瘫倒在地,连忙爬跑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无比恐惧地看着沈知进。

    沈知进有了生路,大步子跨出,吓得前后桌的同学们像被风吹到的秧苗。同学们害怕沈知进,他是傻子,同学们不害怕施暴者,他是个正常人。

    傻子和施暴者在拥挤的教室里围绕一圈又一圈,但凡有傻子路过的小片区域,就会引起不小的惊呼和畏缩,辱骂也是少不了的。

    关于施暴者,马好学退让得太多,不忘解释:“你有病啊,一个玩笑而已,至于嘛。”

    整个混乱到极致,叫骂连连不断愈有更大之势,我窥视起那位和马好学身为同桌的于小伟。他双腿抵在桌前,背靠墙壁,神秘微笑。

    好奇怪的人。

    于小伟和大少爷一样,从城里来的。

    在自我介绍时,于小伟主动避免了敏感词汇。在某一日下课,有人撞倒了他的课桌,钱宛如天女散花散落一地,大家惊羡,平日低调的于小伟究竟有多富。

    何时?张老师一边嗦粉,一边悠然地走进教室,一瞬间,愣在原地。张老师也顾不上嘴里的食物是否咽下,他呼喊道:“干什么呢,教室里这么吵。”

    说话中,一根粉条从张老师的嘴角滑落,他本想抓住那根粉条,可另一只的手没能抓稳手中的碗粉。

    美味的粉条掉在地,仿佛一场好心情破灭。

    马好学看见救星,向张老师求救,指着后方傻愣愣的沈知进说:“老师,他发疯,追着我打。”

    张老师不信这话,闷哼一声:“都回自己的座位上,一天天的,成什么样子!记住你们是一班。”

    徐成功的呢喃话语,在完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现在哪里是一班,招了多少不该招的人。”

    马好学提出意见:“你什么意思?”

    张老师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连拍桌子三下,声如洪钟:“马好学!你滚回自己的位置上。下周一检测,不及格的,让你们家长过来找我谈话!”

    眼见教室里的秩序恢复正常,张老师叹了一口气,坐回讲台上。他看向那碗地上的粉,对徐成功说:“徐成功,身为班长,看到地上有什么垃圾,打扫一下。”

    徐成功也不是个傻子,自然清楚张老师指的是什么意思。他低头看了下自己范围内的地板,装傻充愣道:“老师,干干净净的。”

    三

    晚自习结束,我走去学校对门的一条小胡同里,打算买本数学书的题解。经由叶雯雯推荐,她说学起来至少不算太难,又挖苦自己说像我成绩优异的都要买题解,更何况自己。叶雯雯的成绩如我预料,中下游水平,简直糟糕透顶。

    和叶雯雯相处近一个月以来,我判断她极为聪慧,只是学习上的天赋不高。

    与叶雯雯相熟,理应想到她未来的人生,又理应生出一股忧愁。她选择相信我能帮她提升成绩,假如在这三年中她的成绩依旧,高考结束,即使家中有点小钱也奈何不了生活,她最后还得出去打工,或早早嫁人,这也相当于我害了她一辈子。

    当我透露出想法,当然不敢用担忧这个词,而是委婉的表达。叶雯雯微微一笑,扭头望向窗外,悠然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对自己肯定有打算呀’。

    这时我钻牛角尖了,我问她‘这个意思代表你对我帮你提升成绩没有信心’。

    叶雯雯先是皱起眉头,忽而再一次的同我相视,笑了。

    我死死盯住叶雯雯,仿佛她脸上有一块吸盘,把我的双目,把我的整个魂都吸住了。我看那温润,洁白的脸庞,小巧的鼻尖在黑发的撩拨下越显可爱,朱唇与皓齿相撞,挤出甜美的笑容。时间等待某一刻前来,我知道了,是眼下的这一刻。

    叶雯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有像个小孩子撒泼打滚的要她告诉我,你是要信任我,我定不会害你。我也原本以为,在我们的对话中,我的脑袋迅速做好每个打算,又想相互间的对话,只要照着我的想法做,没有道理不会同意,没有道理是同桌。

    叶雯雯稍微动动脑子,在最关键的时候紧闭嘴巴。或许是她的细心观察,或许是她从我紧张的情绪中,读懂了那一层懵懂的意思吧,反正一切巧妙的避过去了,就这样抵过千军万马的奔袭。

    其实后来想起,首先想到自己竟罕见的没有退缩。惊喜之余,我想,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在跌跌撞撞中成长,巩固自身的实力,要不然哪位女孩子愿意跟你呢。人总得看一眼现实,对吧?

    在很早之前,叶雯雯曾告诉我,马路对面有一条小胡同,狭窄的胡同里有一家书店,对头是一排石墙,石墙下的小路旁屹立一棵硕大的柿子树。在夏秋绝交关系时,树上结出的“小灯笼”和大树叶子,在阳光下烨烨生辉,还有少不了的秋风,吹走一地的狼藉。

    我跟随叶雯雯的话来到马路对面,路上一共有四个胡同。胡得福超市旁,一条深黑的胡同里冒出幽幽蓝光,场景吓人。

    我摸下自己身上的零钱,店也在胡同口不远处,假如再次碰见打劫的也不需害怕。

    壮了壮胆子,我小碎步子走进去。蓝光是路边的广告牌。大概又走了五十米,看见那棵传说中的柿子树,对面也的确有一家书店,卷帘门还未落下。

    柜台上燃烧一根蜡烛,除过两三排书架上放满的书,和墙壁上挂满的书,整间房子就这些。

    我的好奇心理持续增长,为何墙壁上也塞了书?

    一声喷嚏把我惊得整个人颤了一下,我浑然不知人在哪,却听见那人吸鼻子,说着话。诡异的场景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朝着店里大吼:“草你妈的,有本事你出来!”

    话音刚落显了灵,一颗胖头颅和一双呆滞的眼神从柜前显现,死死地盯住我。

    没等我身上炸毛起鸡皮疙瘩,一只手从头旁边伸出,摸着那颗胖头颅。在我看来,手和头根本不属于同一人,我本能的后退几步。头的主人站起来,双手拍了一下柜台,店内的灯亮了。

    他的话音带动起喉咙里的痰,他说:“买书吗?随便挑。”

    我确认了,这是个人。

    我踉跄地走上台阶,本想指柜上的蜡烛,余惊还在,一瞬便缩。

    老板说:“嗨呀,为了省电嘛,晚上来我这买书的,还不够我交电费呢。”

    我指向远处的广告牌,大声质问:“那那边的蓝色牌子怎么回事?”

    老板无奈解释:“我也想在店门口上装会发光的店牌,可没人看得见哇,还不如用荧光笔在上面写几个字好。我本来是挂柿子树上的,结果前几天,一大爷晚上路过吓背了,我还赔了不少钱呢。警察叫我不要放那,我寻思着放店门口也没人看,我放胡同口,这样外面是灯啊,光啊,总不至于吓到人了吧。三天,三天不到被偷了俩。”

    老板哀叹后,又躺回躺椅上挥了挥手,补充说:“随便挑。”

    我感觉自己双眼炙热,问:“警察来是哪一天?”

    老板睁开小眼,想了一下说:“你们开运动会,额,是星期五的下午,那天运动会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我继续问:“那你报警。。。”

    我的话被老板无情打断:“你还买不买书了,不买我关灯了。”

    我毫无骨气地说:“买。”

    不多时,我把数学题解放在老板面前,没等我开口,老板说:“肯定不是我报的警,人星期四被吓晕的,他们星期五下午带警察过来,我才知道的。”

    四

    另一天。

    一位穿着典雅,不像山里装扮的妇女快速穿梭在廊道内,她的身后跟着低头,同样快步子的沈知进。

    看来,陈老师说所说的家长来了。

    上课铃响前后,马好学的身影率先从楼梯口出现,再是一脸慵懒像的于小伟。

    于小伟走路时习惯双手插兜,眼神随意游走在女生脸上,眼前的头发总是会刺到眼皮,惹的一眨一眨的,所以他带着金表的手会把那一撮头发往旁边撩一下。

    郑家涛曾嘴欠说过:“不要老偷你爸的东西。”

    说完,他不安分的手伸向金表。彼时的大家还不知道,这块表是真的,而郑家涛的这句玩笑话,也会成为他高中三年的阴影。

    于小伟和马好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妇女却不见人影。

    于小伟的笑中也透出一股懒,他说“哥,别说了。”

    马好学笑得很假,引得不少人回头观望,他用自己的脑袋示意沈知进,他说:“没事,就一傻子,我估计他爸也是傻子,要不然怎么会有个傻儿子呢。”

    于小伟一直在笑,从走廊上到现在,不管是看谁或其他,他脸上的神态在我印象中,全是笑。他的笑也永远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仿佛下一秒便会捅你一刀,也可能摸出一把钱说全部给你,不够我还有,卖家的钱也给你。

    于小伟不再接话,跟昨晚上看马好学戏弄沈知进一模一样。

    大少爷是江城来的,他们去打工的城市也是江城。从小到大我听过最常见的三个城市名有江城和南城,在一年一次的重大会议,俗称春节的几天里,我对外界的认知飞快增长,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一点—南城比江城更好。很简单的字面意思,可以说发展比江城好,可以说南城比江城大,反正一点,所有人的认知里,南城比江城好,比江城厉害,于小伟也来自南城。

    本是张老师的课,被陈老师抢走了。

    他急匆匆地跑进教室,对大家对那位面色阴沉的母亲说:“哟,班上难得安静一回,不错值得表扬。对了,你们的张老师出了车祸,我代替一节课。”

    陈老师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虽然用猥琐形容他不夸张,但事情太过巧合,要说两人没提前打好招呼,鬼都不信。

    陈老师忽略掉站在马好学身后的那位母亲,翻开书页说:“好,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

    这一刻,富有涵养的母亲娓娓道来:“陈老师,冒昧的打断您的讲课,这不代表我对您的课有意见,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我儿子。昨天晚上回家,他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印,和他说话也不理我。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下起因,如果不是学校里的所作为,我肯定要向您,和教室里的同学们道歉,毕竟是我扰乱了你们的课堂。但是。”

    母亲低下头无任何神情,宛若黑洞凝视着微微颤抖的马好学,“如果班上的确有同学欺负我的儿子,我,不会放过他的。”

    叶雯雯感慨:“她的气场好强大啊。”

    她的气场的确强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有些看不下去,随即把目光转向陈老师。

    陈老师丢下粉笔,双手附在身后,无形之中,另外一种气场慢慢延伸开。如果说母亲的气场是来自北方寒冬的冷冽,而陈老师则是来自炎夏烈日的清凉。两种气场截然不同,碰在一起却产生不出任何的火花,

    陈老师平静地说:“您在质疑我的学生有什么问题?我的学生打了我的学生,嗯。”陈老师点点头,“有点绕口。我呢,坚信不管是我教的哪位学生都不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像熊卫强,我依然相信他不仅是我的学生,还是一位非常具有优良品质的学生及,人。”

    靠在门边的熊卫强被突然一点名,瞬间坐得端正。

    陈老师微笑说:“运动会期间没有一位同学敢报三千米,最后由熊卫强出马斩获第二名的好成绩。熊卫强的学习成绩不理想,他的品性在我看来不错,再说这班上所有的同学不论成绩好差,我觉得品性都不错。既然您说班上有人欺负您的儿子,如果没有证据烦请您说话算数。”

    母亲安然听完陈老师的话,她略加思考,把话接住:“今天中午我跟我儿子说,无论如何我也得来学校一趟。我叫他告诉我打人的是谁,他告诉我,是我身前坐着的这位男同学。”

    马好学抖得更厉害了。

    陈老双手撑在讲台上,说:“马好学。”

    马好学快速起立,说道:“在。”

    我见马好学的站姿,想起军训期间的标准站姿。

    陈老师挥手示意马好学坐下,“我没叫你站起来,我是问你抖什么,不要再抖了。”

    陈老师又转向沈知进,问他:“沈知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沈知进双手扒在课桌边缘,幅度很小地点头。

    陈老师满意地笑了,问:“有同学打你?”

    沈知进点头。

    “从开学开始的?”

    沈知进点头。

    “没跟家里人说是因为有顾虑?”

    沈知进点头

    “如果没被发现,你会任由它们欺负?”

    沈知进点头,不带丝毫的犹豫。

    陈老师问话的速度提升:“是马好学一直在打你,骂你,侮辱你吗?”

    沈知进点头。

    陈老师吼道:马好学!”

    话音伴随陈老师用力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两种不同的声音其实并不响,里面却夹杂无上的威严。

    马好学早在陈老师问沈知进问题时,又一次站军姿了。

    他顶不住这种心理压力,紧张不安的面对一位母亲的怒火和陈老师的捧杀,像为了自己曾经所干的小事无声道歉。

    陈老师喊:“说话!”

    答案已然明了,但大家在等,等他亲口讲述自己的罪行。

    马好学垂头,脸上有一丝怒气。

    于小伟淡定地坐在马好学旁边,翘起二郎腿,猛的把脑袋抵在课桌边缘,以极快的速度抓起果糖,塞进嘴巴。

    朱花花说:“于小伟也参与过。”

    于小伟为自己狡辩说:“我哪里欺负他了?”

    朱花花皱起眉头,“你怎么没欺负他了,你之前。。。”

    于小伟打断朱花花说:“好好好,算我欺负他了,算,行了吧。”

    陈老师无视两人的对话,仍然逼问马好学:“马好学,抬头看着我,是不是你欺负沈知进的。”

    马好学微微点头。

    陈老师用冰冷的口气说:“我需要的是你的回答。”

    马好学回答:“是我欺负的沈知进。”

    陈老师问:“原因?”

    马好学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决心。

    不久,马好学和陈老四目相视,讪笑两声,极其恶劣的态度说:“原因?你问我原因,这有什么原因可讲。我在班上找个存在感行不?我是天生的坏胚子喜欢欺负弱小行不?我看他是个傻子讨厌他行不?你想要哪条?随便拿去。”

    说完,马好学大手一挥。

    陈老师再次拍响桌子,怒吼:“马好学。。。”

    马好学也是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你少他妈冲我嚷嚷,你算个什么东西!”

    马好学走到沈知进身旁,指着他说:“你看看这个呆瓜,一头蠢驴都比他好。妈的,草你妈的!听见没,草你妈的!你看看这头呆驴,一点反应都没有,偏偏家里有钱,这些年治病花的钱,够我把学校对面的超市买下来了吧。”

    马好学最后歇斯底里的骂了一句:“草这个世界啊!”

    陈老师自知压不住已经神志不清的马好学,想通过语言的魅力,使马好学冷静。

    马好学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直言:“我再让世界公平了。我欺负他,他死了,世界上就有个有钱人绝后。”

    只听见马好学话语刚落,紧接着一声大笑。

    是于小伟,他丝毫不忌惮他的旁边站着一位气得浑身发抖的母亲。

    马好学喊:“你他妈笑个屁,要不是你说欺负沈知进会给我钱,我会闲着无聊打他?老子好不容易进这所学校。我抽屉里的数学书全部是你的钱,熊卫强,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熊卫强胆怯地看着于小伟,不敢动手。

    于小伟撕开一根巧克力棒,背靠椅子,手抵椅背托腮,边吃边说:“没事,看下吧。”

    熊卫强的屁股没敢离开板凳,整个身子斜靠拿出数学书,在自己的课桌上抖了抖,一大堆小钱纷纷掉落。我粗略算了下,怎么说也够我一个星期的饭钱。

    于小伟蛮不好意思地说:“买零食找的钱。”

    陈老师站在讲台,还抓着马好学不放,他说:“马好学,请给我点时间上报领导,你被开除的事也很肯定。”

    权当朱花花学习入了魔,对某些事没有足够的了解,她说:“那于小伟呢?这一切是于小伟指使的。”

    陈老师快没了耐心,他吐了一口气,说:“于小伟毕竟没动过手。。。”

    朱花花显然吃惊,她说:“班上很多双眼睛看见他动过手,打过沈知进。如果有人雇凶杀人,那个雇主会没一点事吗?”

    陈老师不知道第几次拍响桌子,喊:“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保证于小伟以后不会这样。”

    沈知进的母亲想和陈老师对视,而陈老师自打知道幕后指使是于小伟,便刻意的避免,看得出来,母亲感到疑惑啊。

    当母亲仿佛认定这次恶劣事件的结果,她的目光抓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少时,母亲紧皱着的眉头松懈,她说:“于,。。原来,你是他的儿子。”

    “现在才看出来吗?”

    于小伟问着。

    “抱歉,我一向认同没人会关心一个人的小拇指被自己的父亲砍掉。再说,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于小伟脸上的笑意越发古怪,他平静的说:“。。”

    “我没有!”

    沈知进的母亲走了,走的突兀。

    朱花花仍不死心的想替受害者说些话,可惜,于小伟也走出了教室。

    陈老师注视着马好学,重重叹息说:“马好学,走吧。”

    马好学崩溃了,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几秒后,他又笑了。

    马好学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书本,恶狠狠地撕掉一本本书,嘴里如机关枪似的喷发侮辱性词汇,针对的自然是于小伟。

    陡然,浑厚的声音充斥整间教室,宛如救世主降临:“上课时间干什么呢,打仗啊。”

    陈老师瞥了眼章书记,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

    章书记跟身后的两名保安说上几句,保安迅速把发疯的马好学拖出教室。

    罪魁祸首搞定,章书记对陈老师说:“你跟我来一趟,班长去把你们的语文老师叫来。”

    徐成功站起来说:“语文老师在您眼前。”

    章书记不愧为书记,尴尬的瞬间调整好状态,假意咳嗽说:“那把你们的数学老师叫过来。”

    徐成功向讲台上的陈老师摊开双手,绽放笑容,“数学老师把课给语文老师了。”

    章书记:“。。。”

    学校里最大的领导,几句话解决了这场麻烦的闹剧。

    事情发生的种种转变看起来过了大半节课,实则不到一刻。陈老师原本淡定自若的表情到后面脸色苍白,他忽略最重要的一个人,他也无法预料结果会是这样,沈知进的母亲必定也没想到。

    母亲多多少少和于小伟认识,要不然得知幕后指使不会明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态度,再者,于小伟刚想说话,却被母亲一句‘我没有’打断,不可能是不认识的。

    于小伟自从被爆出来的那刻,就是一副气定神闲的状态,假如他的家庭背景和我一样也没什么可嚣张的资本,但事实摆在眼前。人永远被动接受,至少在下一次祸事来临之前要,学会主动接受。

    五

    星期三,早晨。

    天空上以肉眼可见移动的乌云,教室响起整齐的晨读声,走廊上的陈老师一个劲的表示此事和自己无关,你们得去找章书记,这件事情由他负责。

    马好学的父母是地道的农村人,在人世间做着最底层的工作。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天空落下小雨点,厚重的云层不仅在快速移动,还夹杂电光闪烁,随后的几秒响起悠扬,轰鸣的雷声,震得玻璃晃动,坐在靠窗的女同学上课总担心看窗外的闪电,提防声声巨响和在她们心中以为会倒塌的窗户。

    雨点夹杂大风,楼下的樟树摇摆,纷纷落下稍有枯黄的叶子和紫黑的香樟子。苍穹之上,有一颗燃烧了数亿年时光的火球,它散发的光芒无法穿透流动的云层。

    风吹来有些发冷,一件短袖抵御不了冷风。

    也许这场雨过后会有很多人离别,就如站在走廊上,紧锁眉头的马好学的父亲,和一旁泣不成声的母亲。他的父亲向陈老师诉说章书记表示不管这事,还得陈老师您来做主,他的母亲手里拎着一箱奶和一些水果,要递给陈老师。

    陈老师连忙罢手表示这事确实轮不到他做主,自己只是一名教师。

    这些东西的价值不算贵重,顶多几顿饭钱,我相信他们咬咬牙还能再买几箱,但是,对于生存困难的家庭来说不行。把这些东西再换算成马好学父母的一日三餐,估计可以吃上一个月的饭了。这是我亲眼见过,奶奶平时一人在家中煮饭吃的场景,一小蝶青菜吃上一到两天不成问题,夏天炎热饭菜容易馊掉,可炒上十来根青菜即可就着一碗饭入肚。

    眼前矮小身材,为人父的男人,瘦得手臂上没有丁点肉。妇女也好不了多少,脸上有些血色而已。他们辛苦存了半辈子的钱拿来给马好学上一所好学校,马好学因为欺负沈知进有钱得,可以让他的父母吃上两个多月的饭。

    马好学的父亲拿出昨天陈老师说马好学被开除了,这事总是您说的,陈老师则表示这件事的定夺权还在章书记手中,他没有资格代替章书记说话,昨日的怒气所以说出那种话。马好学的父亲做了一辈子苦事,错误的理解为这点礼不够,还得再加点。

    呆滞的眼神,惨白的脸色浮现在马好学父亲的脸上,他缓缓低下头,双腿像松了力,就那么无声地跪在陈老师面前,在他的儿子,妻子面前,在同学们的眼中,一个没本事的父亲为了他的儿子做着最后的苦苦哀求。

    马好学的父亲,抖动着嘴唇说:“我求求你了。”

    马好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冲过围满的人群,拉起他的父亲,大吼质问他:“你从小跟我讲男人要有尊严的活着。”

    他的父亲绝望的看着他的儿子,浑身颤栗泣不成声,“你要上学啊,读书才能走出去,我们苦了大半辈子,不想你也苦啊。”

    这种神情我只在他的脸上见过,是多么的似曾相识,他在临死前毅然冲向行驶的火车。他也是孩子,却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切是为天意还是人为,我选择了后者,只有我知道他为了什么死,我对问题闭口不谈快三年了。因为这件事,我被警察带走,独自一人待在拘留所,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闹掰,男人和女人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村里人说的笑话越来越好笑了,我也愈发的内向。

    马好学把他的的父亲抱在怀里,喃喃:“难道不读书就没出路了吗?我天生成绩就差,不是读书的料,难道以后我就赚不到大钱养你们吗。走,回去!”

    马好学结实的臂膀拉起摊到的父亲,再强硬拉住他的母亲。

    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