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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春

    “小姐,小姐,夫人唤你用晚饭呢。”

    孟琼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刚一时上头多饮了几杯琼花酿,有些醺醺然,便卧榻休息了。听见绿俏在唤她,她努力的支撑着坐起来,吩咐道:“绿俏,给我倒杯水来。”“是。”

    喝了杯水,孟琼宴觉得舒服多了,便下榻穿好鞋子,整理了一下着装,来到了正厅。爹娘,祖母和大哥都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孟琼宴不好意思的笑笑,挨个唤了一声,然后在孟母余氏身边坐下。

    “哎呀,娘你敲我头干嘛…”孟琼宴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

    “你这丫头,愈发的没有规矩了。一个女孩子家沾那么多酒,若不是我派人去唤,你怕不是要睡到夜深!”

    “娘~琼花酿好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保证下次不会喝这么多了~”

    “我还不了解你!罢了,随你去吧。”孟母深知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自己便也懒得多说了。孟琼宴嘻嘻的笑着,用饭时不忘给母亲多加几筷子菜。

    餐毕,孟父告知众人明日一早要去扫墓祭祖。孟琼宴想了想,原来明日便是清明节了。往年的这天府中众人都会出去祭祖,然后小辈们自行组织去踏青郊游,顿时来了兴致。

    孟长亭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个妹妹又一心都是出游的事了,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作为家中引以为傲的长子,孟长亭在今年暮春时通过了省试,成为了会元,最近也一直在潜心为即将到来的殿试做准备。才名远播的他如今又正值弱冠之年,若是能在殿试中取得好成绩入了仕途,怕不知会有多少小姑娘芳心蠢蠢欲动。

    既逢节日,妹妹又如此期待,不如趁此机会放松一番。孟长亭如是想道。

    不出所料,孟琼宴一吃完饭就急急忙忙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拿出纸笔便给柳姐姐写信,邀她明日一起踏春,还特意提了一句大哥也会去。“嗯~甚好!”孟琼宴满意的点了点头,叠好信纸,仔细地装进信封,交给绿俏,吩咐她送去柳府。

    柳中丞和她爹同在朝为官,柳文絮柳姐姐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又是手帕交,为此两家一直交好,自己和柳姐姐便从小就熟识。与她的性子截然相反,柳姐姐是个极端庄稳重的,人长的貌美又,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简直就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要是能做我嫂子就更好了!”孟琼宴拄着脑袋想。“看得出来大哥和柳姐姐都很欣赏对方,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确认过本人的意思。柳姐姐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如果二人真有这种想法,还是早早把心意确定了的好。这么好的嫂子人选可不能便宜给外人了!”

    许是觉得人少无趣,孟琼宴又分别给银青光禄大夫之女许佩言和刑部尚书之女江一宁写了邀请函,大哥那边也应该会邀请二三好友。孟琼宴喊来了两个下人,吩咐他们分别把信函送出去,随后让丫鬟给自己准备了几套素色的衣裙,挑选了一番,最终选了一件浅杏色的对襟襦裙。

    第二天一大早,孟琼宴就起身梳洗,让绿俏给自己挽了一个垂挂髻,简简单单的别了两根珠钗便出了门。

    一家人分坐几辆马车来到城外的山下,然后下了马车徒步到来到山上的墓园。洒扫坟墓,摆放贡品,焚香祭拜,待完成这一庄严仪式,孟父孟母等人先行回了回了城内,而孟琼宴和孟长亭则按照约定乘马车来到了另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丘。

    只见柳姐姐的马车已经先到一步,停在山下等候了。听到丫鬟禀报,柳文絮掀开车帘,便瞧见了孟府的马车,想来就是孟家兄妹了。

    柳文絮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只见迎面来的马车还未停下,车帘便被掀开,孟琼宴在里面兴奋地探出头边招手边喊:“柳姐姐!”待马车停下,孟琼宴更是直接跳下马车朝着柳文絮跑过来,一下子搂住她。

    柳文絮显然也是习惯了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只是轻弹了她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明年便及笄了,怎的还是这般没分寸?”“几个月没见太想柳姐姐了嘛!”

    过了一会儿,孟琼宴松开紧紧抱着柳文絮的手,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只见她今天身穿山矾色的罗裙,一根木簪挽起如墨的发丝,白嫩的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明净如秋水,鼻子挺直而秀美,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虽只施了薄粉,却愈发显得这张脸出尘不俗,如画卷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柳姐姐,许久不见,你竟愈发漂亮了,连我看了都有几分心动了!大哥,你说是吧?”孟琼宴笑嘻嘻的看向孟长亭。柳文絮闻言一时急得扯了扯孟琼宴的袖子,却只难为情的扭过头去,并未开口。孟长亭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注视的目光。

    美,很美。

    孟琼宴看着二人的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刚大哥虽克制的不盯着这边看,但她瞥见他眼睛里闪过的一抹温柔和惊艳是骗不了人的。哎呀,大哥还真是好懂呢!

    这边的沉默被一阵车轮声打破,原来是其他友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孟琼宴率先开口招呼着众人,随后孟长亭和柳文絮也走过去迎接。“宋兄,曹弟。”孟长亭对着两个年轻男子行礼,接着二人也对其还了礼。

    这二人孟琼宴是认得的,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子宋明轩,一个是开封府尹之子曹衍。二人与孟长亭是同窗,过些时日便要一同参加殿试。与大哥是同窗又是挚友,想来学识和人品都是不差的。

    这边孟琼宴已经和小姐妹们说上了体己话:“什么?你定亲了??”

    “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家中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我及笄便嫁过去。”许佩言道。

    “见过对方了吗?人怎么样?”孟琼宴既是八卦又是关心小姐妹的问道。

    “挺好的,见过两次面,人长的俊美,说话也温柔。”许佩言提起对方时露出一抹羞涩。

    “哦~这样啊,恭喜恭喜啦!”孟琼宴拍了拍她的肩膀祝贺道。其他两人闻言也纷纷表示祝贺,并表示待许佩言成婚时一定送上贺礼。

    其实孟琼宴心里觉得两人还不算熟识便在一起还是有些草率的,不过既然佩言觉得满意那就是极好的。很多大户人家的子女都是由父母安排婚事,甚至是为了权利联姻,能够两情相悦走在一起的倒是不多,也因此更可贵。能够和大哥生在这样比较开明的家庭里,孟琼宴觉得很幸运,起码她有自由选择夫婿的权利,虽然她还不想成婚。

    “你呢你呢!”孟琼宴又八卦起来江一宁的现状。“我啊!就那样咯!喜欢的人…没有,倒是有一个像跟屁虫一样天天缠着我的,非说什么我救了他一命,他就要报答我!”

    “所以就要以身相许了?”孟琼宴调侃。正经的书她不喜欢读,话本子倒是看过不少,都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这种她倒是没见过,新奇的很。不过也是了,江一宁自小习武,身手好得很,要别人救她,再练个十几年吧……孟琼宴在心里吐槽。

    “文絮呢?”许佩言问,“可有什么好姻缘?”孟琼宴拉起柳文絮的手,看着她笑着道:“我们柳姐姐呀,怕是有喜欢的人了呢!”“啊,真的吗?”“没,没有,你们别听她胡说!”“好好好,是我在胡说八道了!”

    “别光说我们了,琼宴你呢?”“我啊,我还不想成婚呢。”“成婚倒是不急于一时,你可有心悦之人了?”刚想摆手说没有,头脑里却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孟琼宴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赶紧摇了摇头:“没有!”众人见状也不再追问。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孟长亭他们见这边不说话了才笑着走过来道。“没什么没什么,大哥,我们快出发吧!”孟琼宴拉上柳文絮,招呼许佩言和江一宁一起走在前面,孟长亭和两位友人也紧跟其后。

    到了溪边一片宽阔的草地上,孟长亭吩咐仆从铺了一块足够大的席子,大家席地而坐。一人提议即兴吟诗,众人皆表示同意。于是从孟长亭这里开始。

    “今日是清明,便以清明为题吧。”略思索了一会,便吟道:“清明既已至,芳草应渐深。委曲随春水,相思空复寻。”

    众人赞了一声好,另一个人便接道:“清明天气好,蚕麦喜时成。野老知春意,含桃出麦生。”

    “清明时节雨纷纷,万紫千红一赏春。不信海棠无艳色,争如只解惜花人。”

    “清明前后看花期,一片笙歌过别离。翠帐香寒春欲尽,不堪愁恨泪沾衣。”

    “清明何处初过雨,新霁山村独掩扉。春事匆匆祇欲睡,故应留著待人归。”

    “清明去复回,游子不须哀。花有四时色,人无一日来。”

    “清明时节近,更待未雨时。好山多眺览,贤哉昔人诗。”

    ……

    就这样过了几轮,孟琼宴觉得有些倦了,毕竟自己平时亦不爱看书,做诗比起他人也有些费力,于是和姐妹们提议一起放风筝,众人都也欣然同意,想要趁此活动一下身体,而男子们则决定选一个开阔的地方蹴鞠。临近晌午,众人又选了一个阴凉的地方聚坐在一起,摆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用起了午饭。

    既已尽兴,众人便纷纷互相道别,孟琼宴挽着柳文絮的胳膊,撒娇道:“柳姐姐你再陪我待一会儿~”柳文絮约莫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却也只好应道:“好,我过一会儿再走。”

    孟琼宴和她说了些家常话,见人差不多都走了,对孟长亭和柳文絮道:“大哥,柳姐姐,我看那边花开的极好,我过去折几枝,你们在这等我一会!”说完偷笑着转身跑开了。

    “哎…”柳文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琼宴就已跑远了,悬在半空的手只好放下。安静了一会儿,呆在此地的两人同时出声:“你…”“我…”二人皆是一愣,随后相视一笑,柳文絮示意让孟长亭先说。

    “我这妹妹生性顽皮,但本质不坏,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柳姑娘见谅!”说着抱拳行了一礼。“怎么会呢!”柳文絮赶紧说道,“琼宴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再说我们就如同亲姐妹一般,孟公子又何必跟我见外……公子…过几日便要参加殿试了吧?”

    “嗯。”

    “那便祝公子金榜题名,终得所愿。”柳文絮温柔的笑着。

    孟长亭心中一动。

    在他的印象中,柳文絮一直是这样温婉动人,初次见到她时,她年方十三岁,随柳夫人一同过来拜访自己的母亲,后在府中的后花园游玩。

    那一幕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终得…所愿吗?孟长亭暗暗做了决定。

    这时,孟琼宴捧着一束花蹦蹦跳跳的就回来了,“柳姐姐,给!”柳文絮伸手接过。孟琼宴悄悄凑到她耳边:“柳姐姐,这是我替你未来的夫君送你的!”

    也不再逗弄站在那里,耳根已经微微泛红的柳文絮,孟琼宴走到孟长亭跟前:“大哥,我们也回去吧!”

    “好。”

    “柳姐姐,我们下次见!”

    “嗯,下次见!”柳文絮回过神,一手抱着花,一只手挥着和他们告别。随后也上了自己的马车,车夫拉着缰绳,驾着车朝着城内驶去。

    与这边过节的热闹气氛截然相反,一个少年独自坐在两块墓碑前,一口一口的饮着酒,直到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将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才捡起地上的佩剑,站起身,掩去眼里残存的一抹忧伤与悲凉,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