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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殊途竟同致,鸳鸯还青山

    即使在宏归寺中,辟尘念珠都是难得的宝物,意如其名,只此一串便可使得房屋千瓦不惹尘埃。

    普远身上挂着的这一串是由法善亲传,受这位宏归寺住持佛光所开,比起一般的辟尘珠更为精华内蕴,不可多得。

    但它毫无攻击性,在修行者眼中与玩具无异,居然能挡下葬歌,实出于绛玉意料之外。

    “法慧大师,我素闻佛门有言,观思众生,五蕴和合,贪嗔痴三毒,其咎无过于嗔恚,嗔又有三相,曰争论、曰非理、曰顺理,此非理嗔乎?顺理嗔乎?”

    眼见普远正一脸仇恨地看着她,毫无佛门弟子的本相,绛玉没有第一时处理这僵住的局面,反而转向一旁地法慧问道。

    顺理嗔者,他人来恼,我乃生嗔;非理嗔者,他不来恼,我自生嗔。

    普远为欲海所迷,犯此嗔戒并不意外,但究竟是绛玉惹他,还是他自己无事生非,却要有个理论。

    “上仙待我擒此逆徒!”

    绛玉看似要与法慧谈论佛法,实则话语中的讥诮几乎能溢出来,法慧无地自容,哪有心思坐而论佛,再让普远这样胡来,他自己都要犯嗔戒了。

    所谓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佛门从来不是一味慈悲,法慧身为戒律院首座僧,普远几乎把佛家弟子的戒律破了个干净,相当于将宏归寺和他的声名往泥地里踩,如何忍得?

    法慧名不露于外,寺内僧人都知道他是宏归寺的守护者之一,但没几人真正看过他出手,此刻普远很幸运地成为近几年来第一个见识到的僧人。

    只见法慧双目圆睁,撑起一对蒲掌,迎风而长,掣风雷之威,就要把这一僧一鬼镇于掌下。

    方才葬歌被弹开,除了辟尘念珠出人意料的作用之外,绛玉怕伤到人而根本没用多少力也是原因之一,此时法慧含怒出手,念珠再也不可能救下这对人鬼殊途的鸳鸯。

    “檀郎,快走!”

    “要死就一起死。”

    重压之下,普远与女鬼仍然檀郎谢女情意绵绵,被佛掌笼罩之时,甚至双双露出一丝笑容。

    是时候了。

    绛玉冷眼旁观,却在暗暗关注着另一个方向。

    “善哉!”

    佛号声响,法慧的掌印悄然而逝,普远与女鬼茫然相顾,惊觉劫后余生,继而紧紧相拥。

    “是谁?”

    法慧惊声道,掌印倾注了他大半的功力,却被人从容消去,在绛玉不可能出手的情况下,这里居然还有如此高手?

    “老和尚,你总算沉不住气了。”

    后山的来时路上,慢慢行来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眉目之间满是慈悲之相,正是宏归寺的住持法善。

    “我就说这个小和尚哪里来的本事,能把鬼物藏得如此隐秘。”

    “上人巨眼,老衲惭愧。”

    法善行走时脚步略有浮音,显然阻止法慧对他来说也不是易事,他这师弟修行天赋实在出色。

    “师兄?”

    法慧今日所见,远远超出自己的理解能力,先是宏归寺出了鬼物,再是普远在犯戒的路上一去不回,最后发现一直潜心修佛的法善不只佛法精深,修为居然也比他更胜一筹。

    “法慧师弟。”

    法善此时看起来比精舍中更为苍老,就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已时日无多,今日事了结后,你便接任宏归寺住持罢。”

    “师兄,这……”

    法善之前从未露出这样的意思,寺内很多僧人都以为他会把普远提上来,谁知居然落到法慧身上。

    “普远终非佛门中人,往日是老衲一厢情愿罢了。”

    问及此事,法善长叹一声,深深看了一旁不敢说话的普远一眼:“师弟,你接任后,就细论其罪,将普远逐出山门,永不得进宏归寺一步,以明正戒律。”

    “师父!”

    普远虽屡屡破戒,但对法善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这毕竟是养育了他近二十年的恩师,于是跪拜于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老僧也不看普远,又走到绛玉身前,合掌躬身道:“还望上人慈悲为怀,与此二人一立锥之地,老衲不胜感激。”

    但是绛玉却没那么好打发,普远也就罢了,轮回往生是天地至理,作为阴司使者,绝不可能对那只女鬼视而不见。

    于是她便说道:“我未曾见到两人,只见得一鬼,你让我放过她,可她只要存在于人世,就会不断吸取周围人的生气。被她害的人又找谁去求救呢?这就是你的慈悲?”

    “法慧师弟,近半年来我寺可有人无故虚弱或者生疾?来后山给普远送斋菜的弟子有无异常?”

    听法善突然这样问,法慧不知其意也只是照实回答:“都没有,所以今日之前,我绝不会想到后山还藏着一只鬼。”

    得到答案后,法善再向绛玉施礼道:“这位姑娘在宏归寺已有半年之久,从未见任何害人之举,也没有伤到我寺僧人,老衲愿为其作保。”

    “你是怎么作到的?”

    绛玉不置可否,向那个女鬼问道。

    这的确是个令人好奇的问题,先前在扬州沈家时,这个女鬼分明害人不浅。这时她在后山停留,竟没人受她影响,而且法善和法慧说的应该是真话,因为普远明明就是个凡人还敢与她相拥,看来也没什么不适。

    先前女鬼的目光一直在普远身上,被绛玉问到后才幽声说道:“妾身从未吸人生气,非说有也只此一个。”

    她仍然看着普远,目露依恋之色:“檀郎是至阳之体,体内生气最盛,可保我于人世数十年不散。”

    绛玉皱眉道:“这岂不还是害人?不过是从多个,换成了这小和尚一个而已。”

    “我乐意!”

    普远挭着脖子说道。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绛玉翻翻眼睛,也不想再跟他们计较,于是又问道:“可是沈三姑娘的病你又怎么解释?她可不仅仅是被取走一点生气。”

    “上仙如果有意追查此事,妾身愿助一臂之力。”

    听到绛玉话语间有些松动,女鬼心中一喜,她似乎已经找到了继续存留人世,与普远相守一生的道路。

    于是她的脸色沉肃下来,对绛玉说道:

    “那时候如果不是我落脚在沈家,沈三姑娘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