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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战

    待到基地打过熄灯铃,林琅戴上狗面具,全副武装地来到基地后山,王富贵和陈伊果已经等在那里了。

    “快点儿啊,等半天了。”头套肉色丝袜的王富贵瓮声瓮气的。

    “这次作战可能会很危险,且我们没有和总部报备,能一次性解决最好。”陈伊果沉稳地说,“当然,我们哪次行动不危险。”

    林琅补充道:“还有,千万不要看那老头的眼睛,我就是看了才着了道,这老头硬实力不强,咱们仨应该可以轻松拿下。”

    两人都微微点头,放轻脚步走入后山。

    白日里不见踪影的花田在月光的照耀下果然出现了,其间依然有被控制的学生机械地浇着水,林琅很快看见了脚步有些踉跄的余涟,暗暗握紧了拳。

    “啊,原来还在这里。”林琅俯身捡起之前落在地上的静女,已经略有灵性的静女在林琅掌心散发出阵阵暖意。

    陈伊果突然一脚踹向了林琅,林琅仓促之间来不及抵挡,被踹飞了近四五米远,他正想回头骂人,却突然发现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又出现了昨天老人眼中的那种精神控制花纹,他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若非陈伊果这一脚,他可能又中招了。

    “哼,小东西眼力倒好。”老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王富贵回头就是一枪,刚猛无俦的枪意硬生生穿透了老人的整个腹部,霎时鲜血四溅,老人闷哼一声,乌鸡爪一般的大手牢牢握住枪柄,一发力就将王富贵的长枪拔了出来!

    三人惊异地发现,原应致命的创伤似乎并未对老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他缓缓扬起手中的匕首:“我留你一命,就是让你别再来管我的事情,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这种人还是杀掉的好。”

    陈伊果拔出发簪散开长发,黑红的刀光令老人略略心惊:“你是……”

    “果然是你……白允柯!”陈伊果以刀锋对着被她称为白允柯的老人,冷冷地说,“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居然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白允柯狞笑一声:“是你啊陈伊果。昨天跟这小子链接精神的也是你吧,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们终究还是要刀兵相见……也罢,他未做完的事,我来替他继续!”

    陈伊果不再多说,挥刀向白允柯砍去,王富贵和林琅见状,凭着多年的默契,从不同的角度展开进攻。尽管白允柯仓促地举起匕首应战,可他的实力只有堪堪一阶,怎么可能抵挡得过三人合击,若非他的恢复力堪称恐怖,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白允柯奋力逃出三人的围攻圈,半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绝对不能折在这些毛头小子手上!白允柯心念一动,释放了神通。

    “又来吗?这次我可不会再中招了!”林琅轻蔑地说,扭过头去不看老人,笔剑在空中划过致命的曲线,直取老人的首级,“不论你有多强,断头总该必死无疑了吧!”

    “有问题!小心!”陈伊果突然出声提醒,同时扯住其余两人往后退。白允柯并未看向他们,而是仰头望向了天空中皎洁的圆月,他的神通居然在月亮上投影出了一朵花儿,伴随着月光无差别地照射到每一个人身上!

    在花田间的学生们猛地一颤,手中的木桶掉落在地,和当时的林琅一样,陷入了自己内心深处难以避开的回忆。王富贵和林琅也无法幸免,眼神逐渐变得木然。

    突然,王富贵颤抖着,仿佛是癫痫发作了一样,站都站不稳,然后他用右手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左手却拼命扯着右手,肥肉层叠的脖子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自己活活掐死了。

    “该死……”陈伊果的精神力强于众人,也是最后一个陷入噩梦的。在合上眼之前,她居然看见连白允柯自己也浑浑噩噩的,显然是也收到了神通的影响。

    看来这是他压箱底的招数了,居然是真正的无差别攻击……陈伊果想着,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居然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夕阳下缓缓向她走来,耳畔出现了他熟悉的声音。

    “小舟……原谅我……”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居然能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层层界限,再一次来到她身边。她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话。

    “江海?是你吗……”陈伊果喃喃地说着,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在水镜花上,花瓣艰难地挑着那一滴泪,颤动着。

    ……

    白允柯疲倦地睁开眼,眼皮干涩得令人难受。他对这个梦境的环境再熟悉不过,所以才有把握放出无差别神通,因为他有自信比其他人更快破除梦境的阻碍。

    “又回来了吗……”白允柯低声说。

    满天的风雪飘舞而下,他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医院的门口,面前是一个黑发挽髻、身着深蓝色道袍的道士,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古旧的长弓。这人仿佛是从哪个古装剧里走出来的逼真人物,站在现代的世界里,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白允柯现在也处于类似林琅当时的灵魂状态,只能看着自己的躯壳预演准备好的动作。此时的白允柯尚未白发满头,正值壮年意气风发之时。

    “我想救她。”短暂的沉默过后,白允柯抬头坚定地望着面前的道人。

    道人摇头。

    “你之所以境界停留在三阶巅峰久滞不前,就是因为没能及时破除心魔。”道人开口,声音如山间的溪流般清脆悦耳,令人联想到他在群山之间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况且,你也不一定救得了她。”

    “苏怀笺已经告诉我了,我们这一脉终极的力量,有明珠。”白允柯神色不改,对着道人低吼道,“我这辈子已经有过一次遗憾,不想再有另一次!”

    “还在对你妹妹的事情耿耿于怀吗?”道人叹气,“你已经尽力了,我们谁也没办法逆转生死。你若是将这女孩当做她的替身,这对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而言,公平吗?”

    白允柯无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月光照在她红润的脸蛋上,抽搐的肌肉和无神的双眼却破坏了这一幕的美感。

    道人从白允柯手中接过这孩子,轻抚着她的脸庞:“她患的是先天性失魂症,若是用现代医学的词来说,叫脑瘫,而且还是个盲婴。连她的父母都不要她了,你这又是何苦来?”他顿了顿,“而且她命中注定有此劫,定然活不过二十岁,何必要让她见识了世界的美好之后再痛苦地死去?若是你下不去手,那么我来替你……”

    淡淡的微光在道人指尖凝结,直刺女婴的眉间!“住手!”白允柯大惊,神通刹那间即释放,道人感觉自己的脑海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神识不停振荡着,这一击若是放在林琅身上,恐怕瞬间就会脑死亡,而道人却只是身子微微晃了晃,眼睛有点花。

    只见他左手将婴儿高高抛起,猛地后退,右手顺势拔出背后的长弓,人未语,弦已张,他拉弓发箭居然完全不需要实体箭矢,无数微光凝结而成的箭矢呼啸着射向白允柯!

    白允柯反应也是同样迅捷,拔出短刀正欲向前突刺,却被箭矢所阻,只得将短刀用力掷出,同时拼命地去接即将落地的婴儿。

    噗嗤!箭矢轻易地洞穿了白允柯的血肉之躯,血液飞溅出来,他却一声不吭,怀抱着婴儿,半跪在地。

    道人两指轻轻夹住飞来的短刀,蕴藏在短刀间刚猛的力道甚至来不及对道人造成伤害,就被他早已熟习的卸力道法向身后排去,于是这倾尽白允柯权利的短刀就这样静静被道人夹在手中。他身后雪白的墙壁瞬间坍塌,砖块和石灰飞溅开来,在空中被碾成粉末,很难想象这一刀若是击中人身,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原来你早就跨过那道坎了。”白允柯低声喘息着,“你已经到达……四阶了吗……你的心魔是什么,尘修元?”

    尘修元摇头:“我没有心魔。”

    白允柯笑了:“怎么可能。凡修神通者,心魔是必须跨过的最大障碍,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少年天才轻松修到三阶却倒在了心魔面前永世沉沦,终生触碰不到四阶的真实。如今你告诉我说,你没有心魔?”

    “我知道,可我真的没有。”尘修元蹙眉,“或者说,我可能早就度过了心魔,但是我自己没有感觉到……”

    “是么……”白允柯轻声问。尘修元不答,背手转过身去。

    白允柯缓缓起身:“其实我知道,破除我的心魔很简单,但是,我修神通的目的并非一路提升境界。”

    “破除心魔之后,难道我真的就可以得到内心的安宁吗?”白允柯接着说,“如果我放下了她,忘记了她当初死在我面前的样子,违背了我许给她的诺言,以她的消失换来力量,那白允柯这个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想探索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一条能让我顺心意的路。”白允柯又低头怜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这个女婴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姓名只在尘修元一念之间,仍在不自觉地笑着。“或许那时,我的心魔自然会消逝。”

    “你的弓上,不也还挂着那个小铃铛吗?”最后,白允柯轻声说道。

    “是啊,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尘修元也同样轻声答道,同时伸手握住了挂在弓尾的那枚违和的小铃铛。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雪花渐渐落在尘修元的肩头,仿佛不老青山为雪白头,更显他的出尘之姿。两人就这样站着,你不言我不语,任凭寒风刺骨,冰雪没身。

    良久,尘修元终于开口:“水镜花的种子,他给我了。”白允柯的眼中刹那间放出异彩:“你也向他问过有明珠?”

    “我也想过弄清楚一些事情……还是不说了。”尘修元苦笑着转身,“我们近百年的交情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若按苏怀笺的法子炼成有明珠,我也无法预估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这灌注你毕生修为的珠子顷刻间就会反过来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毕竟,苏怀笺掌握的技术实在是可怕至极,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若不是非他敌手,我定会将他彻底铲除。”

    说完,他掏出一方绸布,上面托着一些通体漆黑的种子:“这就是水镜花的种子,你必须选择合适的时机和地点种下它们,在花生长的同时,它们会抽走你的力量,也许你最后会变成一个普通人,或者更糟糕。”

    白允柯深深地凝望着尘修元,伸手接过种子:“谢谢。”

    “不客气。”尘修元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知道醒剑局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吧?”

    “一群鼠辈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尘修元见此不再多言,默默背好长弓,大踏步走向风雪中:“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只有一个要求。”

    “讲。”白允柯也意识到了这或许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神色逐渐肃穆。

    “不,要,死。”尘修元一字一顿地说完,再不回头。

    白允柯无声地笑了,尘修元还是尘修元,哪怕经历再多事情,他依然会在意身边人的一切。“我哪儿那么容易死,少咒我了!”他大喊着,眼眶却不自觉地湿润了。

    温柔的月光照在女婴的脸上,他心念一动,对着女婴说:“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爷爷了。今晚月光这么美,让我想到大海,不如就叫你白月光吧,好不好,月光?”

    白月光咧开嘴笑了,一人一婴的身影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那么和谐。

    “走咯,月光,爷爷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