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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黑云压城

    今天是……周日。

    刘燕子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息。

    “燕子,今天我下课之后来找你,中午一起吃饭。”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她看了眼时间,简单算了下,哥哥下课后,从银月湖那边回到东湖区,大概也需要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最快也要中午一点才能见面。

    “吃什么好呢?”她自言自语,伸手将放在柜子里的瑜伽垫抱出来,在地上铺开。“火锅?料理?米饭炒菜……附近新开的一家拉面馆好像也不错。”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脱掉外衣,再脱掉裤子,换上一套贴身的运动服。

    窗外的阳光透过站着泥垢的玻璃投射进来,照在瑜伽垫上,映出她纤细的身躯,暖洋洋的,早上的米粥香味还隐约萦绕在客厅里,过了几秒钟,地板震动起来,茶几上的水杯也在震动,白开水激荡出一阵阵波纹,撞在杯壁上,又被反弹回来。

    “今天的第十三辆火车。”

    她静静在地上站了一会儿,盯着对面墙壁上的钟表,默数着,当秒针转动了四分之三圈,刚好停在数字十的时候,震动消失了。

    虽然哥哥难得回来一次,但自己的生活也要好好过,她想,女孩子,如果没有追求,对自己都不爱惜,又怎么可能找到爱惜自己的人呢?她跪在瑜伽垫上,小心翼翼地舒展着身体,尽量让呼吸平缓下来。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是周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有些不自觉的烦乱,每到周日,她都会产生这样的困扰,最开心的,是周五那天,尽管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她像猫一样弯曲身体,抬起头时,刚好看到窗外的天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阴沉下来,客厅里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很快身旁的沙发就只剩下一个长方形的轮廓,茶几上的玻璃杯中的水,似乎又泛起了涟漪。

    “怎么回事?”她爬起来,跺了跺脚,走到窗边,“好久没见到哥哥,结果突然变成了阴天?”虽然以前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但那是以前,自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她明白其中的区别,但眼前的现象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

    她回头看去,玻璃杯里的水正在晃悠,像是海面上扬起的浪涛,而且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地震了?”她怔了一秒钟,然后迅速抱头,躲在沙发后面。

    震动再次出现,这次一出场就是雷霆万钧,除了震动,她还听到了一阵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声音,它像是奇幻小说中魔女的尖叫声,又像是大象的咆哮,声音开始很低沉,但随后越来越大,伴随着强烈的抖动。

    客厅中央的吊灯突然掉下来,哗啦啦摔得粉碎,茶几上的玻璃杯也倒下来,水痕迅速在地板上蔓延,一切都在抖动着,沙发、衣柜、电视机、天花板、墙壁,甚至包括她的内脏和大脑,刹那间,她几乎无法思考,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也变成了一片混沌,凝结成一团,只有震动,不停的震动,侵袭着她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睛,黑暗消失了,但身体却依然沉重,像是有一座山压在身上。她的喉咙里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试着移动身体,但却感到动弹不得,背部沉重得抬不起来,腰使不上劲,右臂也疼的不行。

    她停住,过了片刻,意识才缓缓恢复。接着,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堆亮晶晶的碎片,反射着昏黄的光线。“我新买的玻璃杯……”她扭过头,看到肩膀上出现的毛茸茸的暗红色软垫,叹了口气,“可恶的沙发。”

    她捏紧拳头,忍着疼痛,支撑着自己半跪起来,用背将砸在身上的沙发顶住。又停顿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来,将沙发给抬了起来,扶着靠背,长长出了口气,“还好沙发不太重……”不过,她转眼想到,中午的见面可能要泡汤了,心情又阴郁起来。

    “怎么会突然地震呢?”她瞥了眼对面的墙壁,钟表已经砸在地上,只留下一根黑色的钉子孤零零待在出现裂纹的墙壁上,“不过还好房子没有塌,要不然就真的糟了。”

    她突然僵住了。

    客厅里的光线,呈现出诡异的昏黄色,窗外的世界,宛如被笼罩在一场巨型沙尘暴之中,但更恐怖的,是接连响起的有规律的震动,每隔十几秒,地面就剧烈抖动一下,如果玻璃杯还在,它一定会被这股震动给弹起来。

    她看向客厅玄关处,那里的木板门被震开了一丝缝隙,门外是浓郁的黑暗,而透过那丝缝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进来,浓厚得让人无法忽视,她实习的时候去过屠宰场参观,那里的气味,和此刻闻到的几乎一样。

    她瞬间清醒过来,死死盯着门后的黑暗。她似乎感到,门后有什么东西也同样在注视着自己。

    “咕噜咕噜……咔嚓咔嚓……”

    难以形容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像是什么动物在磨牙,又像是猛兽撕扯皮肉的咀嚼声,她在动物园里听过狮子发出的咕噜声,门外的声音比狮子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她小心翼翼地向着玄关挪动,光脚踩在地板上,冰凉冰凉的,绕开地上的玻璃碎屑,她接近了门口。

    血腥味更浓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没记错,对门是一对夫妻带着五岁的儿子,楼下是一对老人和一个棋牌室,楼上是一个离婚的中年女人。”她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到那个楼上的中年女人提着一个菜篮子走上楼,篮子里放着几捆青菜和几个沾着泥的土豆,楼下的老人每天早晨都会早起,在小区院子里晨练,慢走一小时,他们会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步履矫健,对每一个遇到的人微笑。

    她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寂静。

    她脑袋一片空白,但身体却没有僵住,她敏捷地弯腰,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猛地推上了门。

    咔擦——她锁上门,然后立刻回身,将客厅里的沙发拖了过来,堵在门口。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靠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刚才那声尖叫是对门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发出的。

    她熟悉他的声音,上次她家里停电,去对门借蜡烛,小男孩捧着一把蜡烛,递给她,“姐姐,给你。”,稚嫩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她吸吸鼻子,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转身穿上鞋,披上一件牛仔外套,后退几步,远离被堵住的玄关,就在同时,砰!砰!门被撞响!

    “不管门外是什么东西,它很危险。”

    她退后几步,踩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砰砰砰!

    门剧烈地抖动,像是在被一头狮子撞击!

    怎么办,怎么办,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楼道肯定是出不去了,而家里并没有第二个出口,除非跳窗……对了,跳窗,从二楼跳下,难度并不算很大,问题是从哪边的窗口出去。

    她扫视一圈,左边的卧室窗口外面是小区内部的院子,右边的厨房窗外是街道。她犹豫了几秒,冲向厨房。

    堵在门口的沙发被慢慢推动,顾不上犹豫,她头也不回地跑到窗边。窗外一片昏沉,暗黄色的光线从天上落下,占满了街道,一个人也看不见,但能听到隐隐的尖叫声和嘈杂的人声。

    轰!客厅传来一声巨响,还有木板碎裂的声音。

    她咬咬牙,推开窗户,用手扒着窗沿,将身子放下去,然后松手……啪嗒——她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用背部卸掉冲击力,安然无恙。

    但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跳下来的位置在人行道旁边,刚好能看到一楼的阳台和靠近的阳台的卧室里的场景。

    血。

    全是血。

    暗红色的血液洒满了卧室的墙壁,好像一朵盛开的血之花,到处都是残缺的肢体和零散的血肉碎片,浓厚的血腥味透过窗户流淌在街道上。

    更深处被一团蠕动着的黑色阴影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她的心陡然被恐惧覆盖,但即使这样,她仍然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天空变成了橙红色,如同被火光映照一般,厚沉的黄色雾气在城市之间穿梭,远处的楼房和街道都被隐没在阴影里,显出模糊的轮廓。

    震动还在持续。

    轰!轰!

    大地像是在被一杆重锤有规律地敲击,楼房和地面都在颤抖,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能听到远处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哭声。

    震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抖动越来越明显。

    她的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恐惧,没有来由得,她向后退了几步,躲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杨树下。

    轰!

    石破天惊般,一个巨大的黑影破开雾气,自上而下砸在楼房上,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罚。

    坚硬的钢筋混凝土像是豆腐一样被碾碎,轰隆声中,楼房像是一张纸一样被撕开,玻璃和砖石一同碎裂,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巨大的烟尘。

    柳秀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烟尘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一切,她感觉自己的肺像是积满了泥土,难以呼吸,眼前也被昏黄沾满,什么也看不清,除了轰隆隆的沉闷响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但在烟尘弥漫开之前,她还是看到黑影之上的景象。

    它从烟雾中显出身形,比东湖区最高的楼房还要高。在昏黄色的天空下,如同掀开面纱的神灵。

    像踩碎鞋盒子一样踩碎楼房的,只是它的一条纤细的小腿,巨大的头部肉翅摊开,形成了一片黑云,遮挡了天地间的一切光线。

    方圆上千米全暗下来,大地也在颤抖,如同末日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