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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画堂春

    管樑见着居岑寂一直没有下楼,这个点差不多是居岑寂休息的时间,他脚步放的十分轻,推开房门看见床上的凌乱,却不见人。

    关门的时候愣了一下,想着怎么两地都没人在,一回身,看见居岑寂从暖阁的侧廊过来。

    “三爷,今日风大,出来怎么不穿件衣服。”

    居岑寂现在身上只有一身绸子的里衣,从床上起来他就直接出来,没觉着冷就没想着穿衣服。

    “就这一会,不碍事。哪有这么娇贵,倒像是娇小姐似得”。

    居岑寂和他打趣间走到暖阁门前,立在廊前看着小东楼后方的院子一角。

    鲜少有人知道,做生意的小东楼后还连着这样僻静的院子。院子并不大,打理的倒也精致。

    当年居葁玖站在小东楼上,看见这院里的柳絮纷飞,一时间迷了眼睛,同居岑寂嚷着要买。

    居岑寂便让管樑周旋买了下来,取着居葁玖名字里的一个字,随后又寻得北城里有名的老书法家提字做了扁。

    葁园。

    小女孩向来心性不定,远远看着嚷着要,真的属于她后再没上过心。对于这个侄女,居岑寂一向惯着她,不要便就不要了,后来居岑寂让管樑整改院子,开了一条密道通向小东楼里他的那间屋子。

    葁园,从此成了一处他养病的地方。

    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也小,整座城都是传统建筑,青砖白瓦一连连一片。每年梅雨季节,他旧疾复发没法出门时就爱住在葁园里,带着居葁玖和管樑一块,时而赵伯希也会一同前来。

    居葁玖年岁小,又极为爱捉弄人,每每捉弄赵伯希成功就异常兴奋,居岑寂宠着自己这个小侄女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因此数落,免不得赵伯希吃亏。

    管樑取了衣服从暖阁出来,披在居岑寂身上。虽是晴空万里,但是秋风萧瑟,一阵一阵打在身上添着凉意。居岑寂看着前方的小东楼,面无任何表情。

    “都觉得我管不动事,眼皮子底下唱双簧。这钱,花的不值。这戏,唱的是一出不如一出。”

    都以为居岑寂一年不如一年,六当家和七当家借着华南战役早已发了一笔横财,桌上两人虽然为着路线吵得不可开交,不过都是做给众人看。其他人不知道,居岑寂早已明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出了苏霖的事情,居岑寂原想着只当不知道他两坏规矩,他想留一面,奈何对方不想日后好相见。

    “三爷既然都已经知晓,为何不当众戳破?”

    管樑不明白,这完全不是居岑寂平日里的做事风格。

    “剑为什么有鞘,不仅仅是为了杀,更多的是为了藏。一个好的剑客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鞘,杀人也未必要见血。”

    分寸,这两个字谁都没有居岑寂掌握的够火候。

    这几年小东楼早已人心各异,都惧着居岑寂明面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背地里各自有着各自的盘算,唯一能说一条心的那块,就是都等着居岑寂哪天撒手归西。

    蜉蝣撼大树,人心一散,倒也不是什么不自量力的事情。

    管樑后背一阵发凉,都说居岑寂心狠,不念旧情,不留活路竟成为他给人最大的仁慈。

    “三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伯希近日用了新药?这身子觉得好了不少。”

    小东楼早已流传出要大换血的传言,居岑寂从没透露过这层意思,管樑也只当是传出的谣言,听着自然不当一会事。

    如今看来,倒不是如此。

    “上次就诊后多加了一味当归。”

    “当归——当归——”

    他低低念着:“是个好名字,应当归之。”

    说着,咳了好几声。

    这病恹恹的样子,谁能想到竟能止住北城里的波涛汹涌,血雨腥风,谁又能想到握着多数人的生死命脉。

    “三爷,外边风大,进去吧。”

    “不碍事,”他看了管樑一眼,又道:“人这一生不过八个字,生死,荣辱,兴衰,成败。归结成一个字,又不过一个我字。我这小半生都过得不顺心,要真哪天走了,真就解脱快活了。”

    “这肩上挑起的担子大了,反而是一种负担。这个担子,这种负担,迟早你都要背着。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唯独只有葁葁,她若是跟着二姐,一辈子待在国外,那就算了。若她回来,你要护她一世周全寻个靠谱的好人家,风风光光送她出嫁。若是我在,倒没什么所谓,若是我不在,她就是你的亲侄女。”

    人人都知道居岑寂心狠,做事手段毒辣,偏偏所有的温柔和宠溺,都给了这居岑川的唯一的女儿居葁玖——他唯一的侄女。

    “三爷——”

    “总归记在心里。”

    “这生死,都一向不是人能掌握的事情。”

    “风大,还是进去吧。”

    居岑寂嗯了一声,转身间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的银杏树叶簌簌落了一地,管樑只听得要变天了这低低的几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跟着居岑寂进屋,管樑熟练的点上不远处案上的香,香味还未完全四散开来,只是这近处味道较浓。他跟着居岑寂这么多年,一直不习惯居岑寂燃着香的味道,特别是在点香之时,那香丸刚刚接触火光,香味极速散开,每每这时,管樑总会打上一个喷嚏出来,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适应?”

    “倒也不是,你都说这么多年了,估计这一点香就打喷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居岑寂一向不喜香味重,管樑点的这款香也就刚点着那会味道重。大抵是加了助眠成分的药草,待燃上一会,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就是淡淡的芳香,味道像是夏日清早的荷香,又像是冬日里暖阳照着的梅香。

    长年累月的浸润,居岑寂的身上都是这样的味道,连带着管樑也是如此。居府里人人用的香料都是不一样的,居葁玖从小到大在居府里玩捉迷藏,从来都是闻香识人,并且一猜就是一个准,也因为这香,居葁玖从小到大都爱和居岑寂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