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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纥那曲

    南苑最后一棵银杏树落完叶子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居岑寂是被管樑抱下车,直接越过众人进的南苑。

    一只脚刚刚踏进居府就听见管樑喊道:“钱叔——钱叔——快去请赵医生过来——”

    他这一声叫喊,院子里像是炸开锅一般。钱叔从账房先生那匆匆赶来,路上还撞掉了小丫头拿去送给王居亦的糕点。

    管樑前脚将居岑寂抱进南苑,后脚居葁玖便从周云曼那出来直奔南苑去,不多时居岑安和王居亦也匆匆赶去。

    只剩下周云曼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居葁玖出门叮嘱着一句慢点跑。

    此刻她正半靠在椅子上,在院子里吃着瓜子晒着太阳。屋子里留声机,正放着她前几日爱听的那首跟不上时代的老歌。

    一向她去不了居岑寂的南苑,居岑寂也从不来她的院子,反正都和自己没关系,还不如就这样嗑嗑瓜子喝喝茶。

    人,总归死不了。

    若真的两腿一蹬,两眼一闭,周云曼第一个欢喜的不得了。

    她穿着前两日拿回来的旗袍,北城里最新的款式,在暖阳的照射下还有细细闪闪的光。这件衣服她是极其喜欢的,原也不一定是她的。

    当时在景瑞绸缎庄,这块料子就只剩这一块,还有东边赵家小媳妇看上这块料子,她偷偷多给那伙计几两银子,这件料子就到了她的手上。

    钱,总归是个好东西。

    小丫头从外边回来,给她添了茶水。

    外间早已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小丫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着居岑寂这次病的多厉害。

    她只是喝着茶,心里想到些许高兴的事情,忽的笑出声来。

    只这一声笑,忙让倒茶的小丫头说道:“姨太太,这时候怎么能笑?”

    “嘴长在我身上,怎么笑都要被管着?”

    也不管其他,该乐呵她还是乐呵。想也是今日她开心,若换做平日一个下人丫头这样同她说话,免得的最轻都要挨上一顿骂。

    这居府哪怕是天塌下来,都轮不着她来操心。

    “这不是三爷在南苑还生死未卜,您这开心的模样,若是被有心人说去了,可不又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周云曼,向来就不怕居岑寂来找的这份麻烦。

    “南苑那边什么情况?”

    小丫头也是将她从别人那里听来,如实说给周云曼听。

    “听说是从小东楼回来的路上旧疾犯的,看门的看见管樑从车里把三爷抱出来,那后座全是血!钱叔现在去医馆请赵医生了,大家都私下里说怕是挺不过这一关。”

    末了,还不忘对周云曼说上一句:“姨太太听听就好,可别说出去。”

    向来人多嘴杂,更何况是养着这么多人的居府。好歹周云曼也是大都会出来的女人,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倒是不信居岑寂这样就没了。

    祸害留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

    到安长医馆赵伯希正在药房抓药,钱叔来不及解释直接拉着他往外走,出门喊了一辆黄包车往居府去,坐在车上赵伯希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手里还拿着那抓了一半的药,原就是替居岑寂准备着的,想着这几日去居府走一趟给他送药去,顺便看看他那身体的情况,心里也估摸着这几日要发病来,听着钱叔解释,没曾想这样严重。

    “黄包车,黄包车,快回去——”

    赵伯希招手只让车夫转头。

    眼看这都是火烧眉毛的事情,钱叔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赵医生,这是为何?”

    只顾着着急忙慌的出门,赵伯希的出诊箱没有拿。

    “我的出诊箱还在医馆。”

    “我回去给你取,你先去府里看看三少爷。”

    说着,钱叔下车往医馆跑去,赵伯希在车上看着跑远的小老头,真没想到钱叔还有这般体力。

    也是万分熟悉,下了黄包车赵伯希不需要人领直接就奔向居岑寂的南苑。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人围在他的床前。

    “你们先出去,这样围着百害而无一利。”

    居葁玖见到赵伯希出现泪眼婆娑的握住他的胳膊,“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三叔!伯希叔,你快救救我三叔!快——”

    听见居葁玖喊他叔,他就知道事态的严重,向来居葁玖只会唤他赵医生,只有为着居岑寂的病才会正经起来喊她一声叔叔。

    “我先看看,你们都出去等着。”

    说着,赵伯希走到居岑寂床前。

    床上躺着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角还留有血迹,衣服上沾满了血,他伸手解开居岑寂的衣服,并回头对管樑说道:“帮我打一盆热水来。”

    管樑出门的当口钱叔怀中抱着那出诊箱进来,赵伯希拿出诊箱里的银针,点燃那酒精瓶将银针拿在手中,在那火上烧着,只一会功夫便移开慢慢扎上居岑寂的头上。

    王居亦拉着不停流泪的居葁玖出去,安慰着她道:“放心,伯希叔叔已经来了,放心吧。”

    居岑安同他们一道退了出去,在侧厅等着消息。

    女人总是哭哭啼啼,王居亦将居葁玖抱在怀中,安慰着她。居岑安坐在椅子上,手里的丝绢已经被搓揉的不成样子。

    管樑端出一盆血水,居岑安看见那一盆的通红,原本站直的身子忽的跌坐在椅子上。

    见着居岑安这样,管樑忙说道:“这是三爷吐出来的血,赵医生说是在体内淤积,吐出来便好了。”

    “岑寂——岑寂——现在怎么样了?”

    居岑安的语气很虚,生怕这一问出口从管樑那里的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赵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旧疾发作又赶上气急攻心才会这样。”

    “气急攻心?”

    管樑就这样端着这一盆血水等着居岑安问话。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气急攻心是怎么回事?”

    居岑安正襟危坐,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只听得这一声响,这样的不经意吓得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抖动了一下身子。

    “六当家今日见过三爷后,三爷心情就不太好,回来的路上又听卖报的小童当街喊对家的抢走了东边的生意,大抵是想到苏霖的事情,车子走到楼仿牌前就吐出血来,倒在后座上了。”

    听着管樑的解释,居岑安不再言语。她一个女人从不插手小东楼的事情,苏霖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听说,只是从没想到她认为最衷心的人,做了最不忠心的事情。

    “算了,你去吧,”她用手撑着前额,另一只手只是对着管樑挥了挥。“等赵医生出来,你让他到这来一趟。”

    “好。”

    管樑端着那盆血水退了出去,屋子里仅留着的就是居葁玖的哭声还有王居亦的安慰。

    居岑安皱着眉头,对居葁玖道:“别再哭了!”

    语气中带着斥责,居葁玖只好小声啜泣,尽量收住自己的声音。从来居岑安都没有这样斥责过她,心里甚至觉得十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