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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出山

    火车车厢门口人头攒动。

    杨老头背着双手,稳稳当当走下车,点尘不惊地往前走。

    愣头小子拎着一个大包,趔趔趄趄从人群中挤出来,连忙跟在他身后。

    没走出几步,眼前已经迎过来一群人。

    唐五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老爷子好!”

    唐方走到身边扶着他,杨千钧微微欠身,二人一起恭谨地问安:“父亲一路辛苦了!”

    杨老头脸色平和,微微颔首,鼻子里“嗯”了一声,刚刚说一句:“唐家小五也来啦?……”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已经扑进怀里。

    杨香宜一把揪住山羊胡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爷爷,我好想你咯!”

    顿时呵呵大笑,杨老头一张老脸上笑开了花:“好,好,乖孙女……”

    身后的愣头小子早忙不迭地鞠躬:“二叔二婶好!……这位……”

    看着唐五,嘴里有些犹豫。

    唐方连忙给他指引:“这是你唐五舅舅。”

    愣头小子赶紧行礼,杨香宜粘在杨老头身上,探过头来跟他打招呼:“丰泰堂哥好!”

    愣小子杨丰泰摸着脑袋一阵傻笑。

    一行人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走进停车场,杨千钧已经先去开过来一辆面包车……

    “糊涂!”

    上车之后便靠着椅背、双目微阖、静静聆听众人讲述事情经过的杨老头,在听到今天的情况与众人的安排时,突然脸色一变,沉声喝斥,一双老眼之中神光流转。

    “明知道是圈套还去跳!如果没有把握钓鱼,人家会这样下饵吗?”

    “这是人家吃定你们一定会去!”

    众人齐齐色变!

    ……

    “砰”地一声巨响。

    别墅的房门被人撞得四分五裂。

    唐虎浑身浴血,扑下台阶,脚下一阵踉跄。

    前胸后背,双肩两腿,数不清的大小创口,正在黑暗之中溅红流血。

    身上创伤虽深,心中悲痛尤甚。

    刚才猝然遇袭,外甥毕竟江湖阅历太浅,没有过刀头舔血、死中求生的经验,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当场斩于刀下!

    大姐唐蓉仅此一子,姐夫英年早逝之后,母子一直相依为命,骨肉情深。见自己的心头肉血淋淋倒在身前,悲恸之下神智恍惚,斧钺临身竟犹如未觉。若不是自己拼着背后挨了一刀,将她拖出门外,只怕她当时便紧随爱子而去。

    从走廊至大厅,步步杀机,层层设伏,就连来路,也被完全阻断。

    从二楼一路杀来,刀削剑挑,斧砍掌劈,却在鬼门关前冲荡了数个来回,时间不过短短片刻,过得竟如数日之长。

    方寸已乱,就算有十分功夫,最多也只能使得出三成,大姐仅凭本能反应,加上自己生拉硬拽、左支右挡,竟也没有撑到门口,惨然倒在大厅之中。

    身后,黑漆漆的门洞中突然闪过一片刀光,一团黑影从房中纵出,凌空一刀劈下!

    身体一斜,唐虎头也不回,左手向后猛甩,一枚戒指脱指疾飞,一闪即没,在黑暗中肉眼难辨。

    黑影人在半空,突然身形一僵,如同飞鸟折翼,歪歪斜斜撞下地来,钢刀贴着唐虎左肩劈下,深深陷入地面之中。

    “好身手!”

    黑暗之中,院子里有人拍手,还轻声赞叹:

    “竟能被你杀到院中来……”

    “不愧是唐门十一少!”

    漆黑的夜空之中,一道红色的虬龙张牙舞爪,突然划破厚重的铅云。

    电光一闪即没。

    在这一刹那间,唐虎虎目怒睁,已经看清前面的院子之中,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

    正对自己抚掌而笑。

    ……

    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隔音效果还真是没得说。

    屋子里翻江倒海,外面却平静如常。

    染血的制服被抛在地毯上。

    送餐的小伙子摘下已经变成红色的白手套,随手丢在地上。

    餐车已经歪歪斜斜砸在桌子上,精钢打造的车架上,深深印着一个掌痕。

    林远帆钢牙紧咬,怒目圆睁,浑身浴血,倒在一旁。

    唐萧离她不远,却是扑倒在沙发之上,一截雪亮刃尖,从她背上透出。

    一把利刃,两人夺魂。

    看看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右手轻轻放在左臂上。

    那里,雪白的衬衫上,有一块圆形的血迹。

    两指一夹,猛地一拔,神色不变,眼也不眨,将嵌在自己左臂的那件细长微弯、闪着寒光的物事放在眼前。

    “飞鱼刺?”

    小伙子眼光闪动,嘴角笑意殷殷。

    一如他进门时的笑容。

    甩手将指间物事一扔,小伙子摇摇头,俯下身,从翻倒在地的餐车下层摸出一个塑料袋。

    从袋中掏出一套黑色西装。

    看着这套衣服,脸上笑意更浓。

    ……

    写字楼里灯光暗淡,绝大多数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在。

    岑九还在加班。

    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身子陷在老板椅里,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一张胖脸隐在明暗之间。

    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窗外雷声殷殷。

    门口一声轻响。

    岑九抬头看去。

    两个人走了进来。

    当头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面无表情。

    叹一口气,岑九并不起身迎客,抬眼看着走在前面的这人:

    “石老三……”

    “……我知道你会来!”

    ……

    B市,顺义,机场。

    几趟航班几乎同时到港,出机场的人一时有点多,下飞机与接机的人都不少,一起往外面走,门口难免就有点堵。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一个年青人脸色冷峻,走在前面开道,语气倒还算客气。

    身后,是四、五个年龄、穿着都跟他差不多、甚至身材神色也一般无二的年青人,中间簇拥着一张轮椅。

    椅上的人面色苍白,宛如多年不见阳光,神色深沉如水,身穿一袭黑衣,左胸上兜,插了一朵小小白花。

    一行人出了机场大门,迎面走过来几个人。

    两个年青人身形闪动,已经和开路的那个年青人一起挡在轮椅前面,冷冷地看着走过来的人,一言不发。

    迎来的几个人停在几步之外,当先一个中年男人躬身致意:

    “梅先生……”

    “……你来啦!”

    ……

    四川,双流,机场。

    机场门口,送完行的人正三三两两往外走。

    在机场里呆的时间久了,难免口渴,有个干瘦老头儿手里攥着瓶矿泉水,正往嘴里灌。

    一辆奥迪稳稳地停在入口处。

    手里拿着还剩半瓶的矿泉水,老头儿已经走到路边,站在台阶上四下张望,夜深了,还是打辆出租车回去。目光无意中落在不远处的奥迪车上。

    他站的位置,是在奥迪的后面不远,能够清楚看到从车后排座位上出来的人。

    车上先下来两名中年妇女,都跑到后面那扇车门前。

    车门打开。

    透过那两名妇女的间隙,老头好奇地看过去。

    从车里先探出来一双小小尖尖的黑布鞋。

    脚上穿的是双白布袜。

    人影一闪。

    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人已经稳稳当当站在车门口,身材瘦瘦小小。

    手里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瓶里的水汩汩流出。

    老头张口结舌,两眼发直。

    一名中年妇女冷冷地往这边瞥了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转身跟着从车内出来的那人往机场里面走。

    这次看得更加清楚。

    前面那人双手搭在一起,轻轻放在身前,脚下不疾不徐。

    鹤发童颜,清逸洒脱。

    一位老奶奶!

    老头浑身发抖。

    连喃喃自语的声音都在抖。

    虽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得到:

    “老天爷……”

    “……她怎么出山了?”

    ……

    桂逸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屋里一片黑暗。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眼前黑影一闪,猛地一惊,刚刚张口,一支温润的手掌已经捂在嘴上。

    定神看去,却是丁宝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前,眼中精光闪动,食指放在唇前,冲着自己做个噤声的手势。

    猛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天外沉雷轰响。

    窗下却无虫唱!

    悄悄爬起身来,桂逸明摸索着将裤子穿在身上,腰带扎好,跟在丁宝身后,在黑暗中摸到门口。

    丁宝轻轻拉开房门,缓步走到院中,一言不发,稳稳站住。

    桂逸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前面,

    浓墨浸染的夜色之中,

    静静地站着两个人。

    (第二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