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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第三十八滴眼泪

    谢天谢地,她听到了我。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把白衣女子的一头白发吹得凌乱又凌乱。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身子。我们面对面了,一时之间,我竟然记不起她是谁。

    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美轮美奂,但是太过狂野。她犀利的眼睛里含着愤怒,愤怒过后徒留一脸的茫然。她听到了我,但是没有发现我。

    她投影在金色沙滩上的影子完全倾斜了,而且越来越模糊。落日的余晖完全隐没以后,越来越模糊的影子也会融入夜色里,失去立足之地。我孤零零地站立在白衣女人倾斜而模糊的影子里,暮色里的风吹在我皱巴巴的嫩芽上,我感觉到明显的寒冷。

    我的根须在薄薄的一层沙子里瑟瑟发抖。在漆黑的夜色完全降临以前,我想自己最好抓紧时间检视一下自己的记忆,看记忆里是否曾经见过这张脸,或者是否见过类似的一张脸。所以,我没有再说话。

    风刮得越来越急了,那只有着五颜六色羽毛的水鸟在疾风里再度出现。这一次,它坚硬而细长的嘴巴里叼着得不再是一条鱼,而是一条鱼骨。

    在黄昏的暮色里,那只去而复返的水鸟,尖尖长长的嘴巴里牢牢地叼着一条鱼骨,朝着搁浅在沙滩上的那艘有着漂亮外表的船只飞去。它先是在帆船的上空盘旋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落在帆船的船身上,轻轻地张开嘴,把尖嘴里的鱼骨投到船舱里。动作熟练缓慢而细致,它也许很喜欢朝帆船里投递鱼骨这件事情,也许它把其当成了一场游戏,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存在着或发生过。

    尖嘴水鸟在帆船上落脚的地方,刚好是我失足掉进船舱里的地方。那一小块船身上面,还残留着我不小心遗留在上面的一点沙土。

    重新飞走之前,尖嘴水鸟很嫌恶地在船身落脚的地方,努力扇动着翅膀拍打了好大一会儿它的那对小脚。确定上面没有一丁点儿的沙土了,是完全干净的了,它才飞离那艘被遗弃在“断岸”里的古老帆船。

    尖嘴水鸟在高空中兜兜转转了一圈以后,突然一个猛冲,朝着白衣女子飞来。它锋利无比的爪子,深陷进白衣女子的脸里。有着五颜六色羽毛的尖嘴水鸟,在飞离白衣女子的时候,白衣女子的脸上赫然出现三道血爪印。

    美丽无比的脸上,突然多出几道伤疤来,我的思绪变得有点诡异。

    我记起来了,那个总是带着伤口出现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血玲珑,她有一个同样脸上时常带着伤疤出现的哥哥,血族唯一的皇子血凌空。总是和血凌空一同进出的,名叫古莲的女孩子。就是她,和眼前的白衣女子极其相像。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态,就连她们身上的那种狂野的美,两人也如出一辙。

    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我记起了眼前的这个白衣女人,她正是古莲的母后,我父皇的侧室,月亮族的月皇后妃。所有的事情现在似乎已经很明了了,眼前的白衣女人才是发生在我生活里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自编自导了这出戏。我性情大变的父皇,我突然失去夫君宠爱的母后,我被硬生生剥夺的生命,全是因为她的缘故。眼前的这个白衣女人,就是那个最该万死的人。

    我心中压抑着的所有愤怒、怨恨和委屈,瞬间膨胀的几乎要爆炸了。“不记得我没有关系,你还记得月亮族当今的月皇后吗,那个你抢了她夫君的无辜的女人?”我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在白衣女人模糊而倾斜的影子里,斜视着她。夜风不断地吹打着我弱不禁风的两片皱巴巴的嫩芽,风势对我来说确实有些大,也太冷了些。虽然我强行克制自己,但是我的身子在凉凉的沙土里,依然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是古谷殿下吗?你的命可真大。怎么,为了活命,你已经甘心做一棵不值一提的小草了吗?身为月亮族的古谷殿下,您真是能屈能伸啊。”白衣女子语带嘲讽地对着我说话,她低垂下脑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语气淡淡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白衣女人的声音一经出口,就被吹散在风里。“哦,是吗?是在等我前来向你索命吗?”我没有给白衣女人回答的机会,就用尽全力破土而出,笔直地冲向白衣女人的身体。

    对我而言,此举实属自尽般的行为。然而只要能够置眼前的白衣女人于死地,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是愿意的,而且会毫不犹豫地义无反顾。

    白衣女人当年杀我的时候,犯了一个很严重也是很低级的错误。她以为用一根小小的锋芒外露的冰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置我于死地。如果她果真这样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身为古族的后人,月亮族的一员,每个人都很清楚要想彻底消灭一个人,最简单而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毁灭一个人的那颗扑通通跳动着的心。

    心脏是身体和魂魄交汇的唯一的一个地方。只要摧毁了一个人的心脏,那么这个人的身体和魂魄会同时被消灭掉。身体和魂魄都死去了,一个人才会真正的消失,这也就是古族最古老的叫法——寂灭。

    灵魂不死,死去的肉体不会真的死去,也不会腐烂。可惜白衣女人纵然当上了月亮族的月皇后妃,她终究不是一个古族人,所以她不会了解这一点。

    我的根须深植于白衣女人的心脏上,我拼劲全力使自己的根须延伸再延伸,我要把白衣女人扑通通跳动着的心脏一层有一次地包裹起来。把它捆绑的紧紧的牢牢的,让白衣女子的心脏无法呼吸。我决心要让她窒息而死,就像当年她用自己的手牢牢地掐住我的脖子,用一根细小冰冷而锋利无比的冰针割开我的咽喉一样。

    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不过我不会犯白衣女人,当年在我身上犯下的那个低级的错误,我绝对绝对不会给她任何复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