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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第四十七滴眼泪

    阿让虽然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风之子,但是他不太有时间陪她。阿让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自己的哥哥疗伤。阿忍身上的皮肤大部分已经坏死了,那是一种像时间一样彻底的消亡,是无法再生的。绝对不是在伤口上制造几个梦境就能使其痊愈的,也无法靠其他的灵药使伤口愈合。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换上崭新的皮肉。

    阿让和哥哥阿忍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所以作为为阿忍提供新皮肉的人,他无疑是最适合的。而且除了阿让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为阿忍拱手献上自己的皮肉的人了。

    每天每天,阿让都要亲手从自己的身体上剜下一块肉,然后小心翼翼的填补在自己的哥哥阿忍身上相对应的位置。如果贴补的位置稍有偏颇,阿忍的身体就会对阿让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产生排斥反应。血肉与血肉之间产生的排斥反应是骇人的,它不但白白浪费了阿让身体上的一块肉,更严重的是会对阿忍的身体产生进一步的伤害,伤害造成以后,再想对二次受伤的身体进行血肉移植,将危险重重。

    每天一块肉,不能多也不能少,阿让每天都毫无怨言地坚持着。有好多次风之子站在大树的枝杈上,眼含泪水地看着阿让用月光体幻化的尖厉的冰刀,一下下割着身体上的肉的时候,都忍不住飞到了远离阿让的高高的树梢上。

    阿让在一刀刀剜自己身上的肉的时候,居然还毫不在意地对着阿忍满脸笑意。虽然阿让曾经亲口对风之子说过,他和哥哥阿忍已经恩断义绝,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哥哥了。但是关键时刻,他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哥哥挺身而出。阿让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在流血,他在意的是哥哥的身体能够尽快康复起来。虽然他深知需要进行血肉移植的这种伤,不经过足够的时间,是绝对不能康复的。但是他仍然独自希望着,自己的哥哥阿忍,那个在阿让的世界里,曾经是最温暖的人,能够尽快的痊愈才好。

    尽管阿让身体上的伤口能够自行痊愈,伤口里流出的鲜活的血液能够停止,但是阿让身体里那些看不见的钻心的疼痛是难以消除的。阿让的脸色日渐苍白消瘦,风之子眼睁睁看着他轻启越来越没有血色的双唇,对着哥哥阿忍说“我没关系的,哥哥今天好点了吗?”的时候,她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泪湿眼底。

    漫天弥漫的悲伤和钻心蚀骨的疼痛,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黑森林里面从来没有下过雪。一天深夜里,我在自己真实的梦境里看到一片苍茫的古谷镇。从天而降的大雪沸沸扬扬的下了一地,古谷镇洞穴的顶部也被大雪覆盖了。我独自一人在古谷镇的月妖树下徘徊,表情严肃,好像在思考着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一点点漫过我的脚踝,覆盖过我的小腿,爬上我的膝盖。最后,整个古谷镇都被漫天飞舞的大雪严实地覆盖了。从脚上蔓延起来的大雪就要把我没顶而过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无法呼吸带来的巨大的痛苦。

    后来,大雪把我没顶而过的时候,我虽然仍然感觉到窒息带来的疼痛,但是我依然能透过厚厚的积雪看到灰蒙蒙的,大雪肆虐的天。再后来,一阵神秘而凛冽的狂风,从我的面前呼啸而过,掀起大雪的漩涡。我的眼睛在大雪里面暴露出来,之前看不清楚的模糊的物像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自己深处的古谷镇变成了黑森林,通体散发出月亮光泽的月妖树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棵棵枝干粗壮漆黑,叶子硕大如夜色的黑森林里的古木。月光般的光芒从树体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浓厚的黑暗从头顶上笼罩下来。

    其他的大树从大雪掩盖的地面上拔地而起的时候,响起一些鬼鬼祟祟的声音。四下里的土地都在惊恐地颤抖不已,我感觉自己的脚下也有一个东西在奋力地往上爬着,拼尽全力一样想要出人头地。

    很快,我确认了脚下使劲往外钻的东西,原来是一棵通体如夜色般漆黑,枝干粗壮,叶子硕大的黑森林古木。脚下的黑森林古木迅速地钻透地面,冲破厚实的积雪,把我从积雪里拉扯出来。我身不由己地从黑森林古木的树梢上滑落到黑森林古木更坚实一些的枝丫上。眼睛一片茫然,表情忧伤。

    我在高高伫立于地面之上、厚实的积雪之上的黑森林古木的顶端,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黑森林古木刺破古谷镇的地面,从厚厚的一层积雪里露出头来,然后眨眼之间挺立成一棵高大的参天古木,却无能为力。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穿透我的皮肤不请自来地进入我的身体。时而横冲直撞,时而长驱直入。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人难以忍受,无助和悲伤,比深入骨髓的寒冷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惊恐万分地从噩梦里苏醒过来,额头上流了很多的汗。好久没有做过噩梦,没想到今夜又再次做噩梦。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仍然在黑森林里面。如释重负的一颗心落了下去,然而转眼之间又再次胆战心惊的提了起来。自从进了黑森林以后,我从来都没有出去过,很有可能以后也不会出去。早在我们生命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见识过黑森林里死亡沼泽的恐怖和残忍。

    黑森林里有个死亡的沼泽,黑森林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个更大的死亡的沼泽。冰冷的恐惧如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一样爬满了碧绿色的眼睛。我努力压抑着自己,希望自己不要被恐惧吓到,但是我仍旧不由自主的恐惧着。

    我隐约记起,在我从黑森林和古谷镇的噩梦里惊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好像碰触到了什么东西。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只有古木的树干和枝叶。

    那感觉不像是枝干,枝干太硬邦邦了。也不像是古木硕大的叶子,古木的叶子太冰冷了。究竟是什么呢,还是只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