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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娑婆世界

    有几滴冰冷水滴打在了脸上。

    这是……

    下雨了吗?

    温涛睁开眼,眼前是一穹暗紫色的苍幕。

    一弯猩红色的月牙遥挂天边,猩红明亮的北斗七星挂在天际的另外一侧。

    这是深夜吗?

    一团乌云遮住了月牙,又缓缓的飘走了。

    十几滴冷水又砸在了脸上。

    喔,这是下雨了。

    手指动了一下,摸到的全是湿漉漉的草。

    这是郊外吗?

    温涛奋力的坐了起来,打量周边环境。

    这里果然是郊外,到处是矮小的草,到处是湿乎乎的。

    右手方向是一座山,主峰拔地而起,两侧连绵不绝,夜幕下黑乎乎的,不知远近。

    雨越下越大。

    温涛站起来,四下望去。并没有大树什么的可以避雨。他只好挪动脚步,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大山方向走去。

    有几团黑乎乎的物事挡在了前面。

    那是什么?

    大石?灌木丛?矮树林?能挡风遮雨就好,最好是果树,有几个果子吃就更好了。此刻,他已经饥肠辘辘,浑身疲惫不堪。

    他拍拍脑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一个荒凉的郊外。

    记忆里,他应该跟随着一辆旅游大巴在旅游呀,可是,大巴去哪里了?人都去哪里了?

    他们是不是扔下我不管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扔下我呢?

    记忆模糊而又混乱,想的头痛欲裂。

    踩着泥泞的草地,拖着乏累之极的身躯,终于到了那几团黑物事跟前。

    不是石头,也不是灌木丛,而是八口黑漆漆的棺材,杂乱无章的散落在草原上。

    有的棺材比较简陋,仅仅棺材头部用白漆写着个“奠”字。有的比较豪华,黑棺材两侧用红漆画着飞龙走凤,头部画着“福”字。

    温涛苦笑一下,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高声喊道:“里面有人吗?爬出来啊!带我走啊!有鬼吗?出来哇!来吃我啊!”

    嚎了几嗓子,并没有什么东西从棺材里爬出来。

    一只乌鸦飞过来,落在了一口棺材头部。

    通体雪白的乌鸦女足不着地的飞过来,站在他身前。

    温涛低下头,用食指指着:“来呀!你来吃呀!吸干我脑髓!”

    乌鸦女伸出雪白的臂膀,手指一勾,示意他跟着来。

    她在前面飘,飘向了深山。

    温涛丝毫不惧,跟着走。

    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山沟里有一点橘黄色的微光。

    再走近些,发现那是一座土屋,光是从里面发出的。

    乌鸦女伸开翅膀,振翅一飞,消失在空中。

    土屋的门敞开着,传出来一阵阵肉香。

    既来之,则安之。何惧之有!

    纵然里面有妖魔鬼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温涛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怪兽。

    木桌上有盏煤油灯。

    角落里有口大锅,地下是柴火。

    一个粗布衣衫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背对着他烧火。

    温涛壮起胆子:“喂!你这老乞婆,在这荒郊野外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老太太应该是耳沉,一动不动。片刻后从身旁的瓦罐里抓出一把白面状的东西撒进大锅里。

    顿时,屋子里的香气更加浓郁。

    温涛大声道:“老太婆,熬的啥这么香?我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他走过去,抓起灶台边的一只粗瓷大碗,抄起挂在墙上的大铁勺,给自己盛了一碗。

    此刻,正好面对面看着那老太太。

    果然不出心中所料,这老太太长者一张骷髅脸,两个眼睛黑洞洞的,嘴巴鼻子黑洞洞的,顶着一头干枯的白发而已。

    温涛反而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会用这可憎的模样吓人,一点新意也没有!无聊!无聊!”

    端起碗,咕嘟咕嘟的几口干完。

    有肉香味,有麦香味,也有豆香味,也有花香味。不知这是熬的什么胡辣汤还是什么糊涂汤。

    老太太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急得直跺脚。

    温涛疑惑道:“怎么?这么小气?不是给我喝的?那乌鸦怪女领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老太太听不到他说话,只是呆呆的瞧着大铁锅。

    见大铁锅逐渐沸腾起来,突然一跃而起跳进去。

    温涛怕喷溅到身上,忙向后跃开:“你干什么?糟蹋了一锅好汤!”

    一阵白雾过来,老太太缓缓从锅里站起来了起来。

    只见她慈眉善目脸色红润,好像一个雍容华贵养尊处优的大家族的老夫人。活脱脱的图画里走出来的大观园里的贾母,又像西母娘娘下凡尘。

    她跳出大铁锅,叹道:“孩子啊。你要是饿等会老身给你做就是了,何苦要吃我的肉身。”说着,抬起胳膊,只见白皙丰腴的胳膊少了一块肉,多了一道疤痕。

    温涛腹中翻腾,几欲呕吐。

    老太太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孟婆昆仑山分婆~孟雪菊,掌管这一带孤魂野鬼你投胎工作。”

    温涛苦笑道:“啊,怎么还有分婆?还有,我已经死了?”

    孟雪菊:“嗯,天下人悠悠,每天死的都是成千上万人,孟大姐很忙,压根管不过来。每个地域都会分一缕仙气过来,用当地特产的灵物、植物、果实、花朵煮成肉身。肉身百年一腐,需要重新熬制一次。你本来已经死了,吃了我一口肉身,又多了几十年寿命。”

    温涛:“喔……怎么还有肉香?”

    孟雪菊:“锅里我扔进去了两根蚝牛腿,三朵雪灵芝,四斤锁阳,五斤雪菊,当然啥味都有。”

    温涛:“为啥外面月亮是红色的?乌鸦女是什么来头?”

    孟雪菊皱眉头:“你们人类瞎鼓捣鼓捣出来的东西。以后你自然明白,我就不掺和了。”

    眼见这个老太太性格温和言语轻柔,温涛心中生出亲近之感,语气从桀骜不驯变的恭敬起来:“孟奶奶,我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我记忆也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以前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孟雪菊拉着他的手走出了土屋,指着天上的星斗:“孩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是奶奶不想说,而是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给指下大概方向。你看到北斗七星没有?”

    温涛:“看到了,都是红色的。不应该是一闪一闪亮银色的吗?”

    孟雪菊:“想一想那张旅游地图……”

    温涛回忆了一下任莎莎给他看的地图,一拍脑门:“对了!这七个景点的距离排列和北斗七星一样。也就是说,七个景点是按北斗七星规划的。”

    孟雪菊:“你睁大眼睛看看北斗七星。”

    温涛睁大眼睛,感觉每个星星中间都是一个巨大的圆圈。

    耳旁响起孟雪菊的声音:“填上字啊,孩子,一个圆圈填一个,都游了三个景点了,你一个字也没悟出来呢……”

    温涛:“对了,我有部手机,对方是我的名字,让我一个景点找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事情的真相。孟奶奶,您说……咦,人呢?”环顾四周,地上的景色已经大变。

    山川、草地、土屋、孟雪菊都不见了,遍地一片白茫茫。

    白茫茫的不是雪,而且人骨头。有骷髅头、肋骨、腿骨、手掌骨、人的、动物的……密密麻麻,让人骇然。

    孟雪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来:“大胆的向前走吧!小子!不要畏惧艰难险阻,心存善念,会有福报的。”

    温涛问道:“向哪走呢?”

    再没有回答。

    乌鸦女从天上飞下来:“哈,你吃了她一口肉身,还想怎的?她功力大减,又给你指点迷津,已经违背天条。”声音很是甜美。

    温涛:“臭乌鸦!鬼女!我以为你是哑巴!原来会说话。”

    乌鸦女在他头顶盘旋:“我吃了你等于吃了孟婆的一口,对我大有裨益。拿命来吧!”

    那只小乌鸦从她背后飞出,利爪抓向温涛的头盖骨。

    温涛捡起地上的骷髅头砸上去:“来吧!肉汤我喝了,乌鸦肉你老爹我还没吃过!”

    小乌鸦对骨头貌似很是忌惮,急忙飞开。

    温涛注意到骨头上有磷光,扔出去以后会带有火苗。可能,带羽毛的都怕火。

    想到此处,提起两个骷髅头一碰,让火苗变大,扔了上去,就像两颗燃烧弹。

    小乌鸦躲到了乌鸦女的后面。

    乌鸦女振翅高飞,桃之夭夭。

    这就走了?

    天地之间重归一片寂静,反而有些索然无味。

    温涛漫无目的的乱走,脚下吱嘎吱嘎的乱响。有些骨头已经上百年,风吹日晒变都非常酥脆,踩上去有的很轻松的断裂,有的瞬间变成了齑粉。有的却非常的新鲜,踩上去又滑又硬。

    一团白色的迷雾袭来,已经看不到天上的景象,四周也只能看到一丈多远。

    远处传来凄厉的唢呐声响。

    温涛大声呼喊:“有人在吗?救救我啊,这是哪里?”

    唢呐声越来越近,原来是一支送亲队伍。

    八个骷髅人抬着一一顶破破烂烂的红色轿子,轿子里面坐着一个骷髅新娘,穿着喜庆的凤冠霞帔。为首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吹着一首好唢呐。

    那汉子看到温涛很是好奇,停止了唢呐,过来捏了捏他的脸,惊讶道:“你是活人?”

    温涛:“半死不活吧。”

    汉子挠挠头:“真有你的。这里是阴阳界尸骨林,到处是孤魂野鬼,你怎么到了这个结界?”

    温涛:“我也不知道哇,遇到一个自称孟婆昆仑山分婆的老奶奶,我喝了她一碗肉身汤。”

    汉子:“喔,那你真是大造化,孟婆可是位恒古大神。”

    温涛:“您是活人?”

    汉子点点头:“是的,我身怀异能,懂易经八卦,看风水,通阴阳。阳间主家诸事不顺,我看了他家的坟,怨气冲天,是这女尸生前未婚,心有怨念。我这不是给她配了阴婚,送她上路。”

    温涛:“喔,是位风水师,失敬失敬。敢问我怎么能走出这里?”

    汉子拿出罗盘看了看,指着侧后方:“你往西南方向走,走震门,过一条河,就能走出阴阳界回到阳间了。”

    温涛:“谢谢大师!敢问您尊姓大名,日后定当回报!”

    汉子:“我姓王,单名一个禄字。”

    温涛:“谢谢王大哥!”

    王禄:“你快走吧,过了时辰你就回不去了。我这里也得赶路,办完事就得赶紧回。再见!”

    “再见!”

    温涛马不停蹄的向西南方向跑,渐渐的看到两侧有个巨大的白色柱子,柱子顶端是个巨大的白盖。穿过柱子后跑了几十米,向回望去,只见柱子其实是两根犬齿,白盖是头盖骨,总体来看那是一个巨大的动物的头骨。两侧是眼窝,瞧模样那是巨蟒的头骨。

    白雾逐渐散去。

    脚下的白骨越来越稀少,露出褐色坚硬的地面。

    听得前面水声潺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条巨大的河流。

    河水是暗红色的,混浊不堪。河面很宽,波涛汹涌。河面上漂浮着无数个断臂残肢和半拉脑袋。

    河对岸是一片片妖艳美丽的红色花朵,花朵不大,花瓣又细又长,比菊花的还要长。红色居多,也有白色、蓝色、粉色、黄色。花蕊很长,顶端闪着荧光。

    彼岸花?

    是的,那是彼岸花。

    温涛站在河边,欣赏着这奇异瑰丽而又妖艳的景色。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的概念,反而涌出了一股股的好奇心:怎么样才能游到对岸?摘上几朵?拿到阳间大城市花卉市场去卖肯定能引起巨大的轰动。

    天空又传来巨大的嗡嗡声。

    温涛皱起眉头:这狗日的乌鸦女又召唤了多少小乌鸦来袭击我?可是附近没有趁手的武器,真是烦人。实在不行捞个断肢和她对打!

    嗡嗡声越来越近,喔,不是乌鸦女,而是一只巨大的无头苍蝇。

    它大约一米多长,没有头颅。圆滚滚的身子绿油油的,身子和腹部都覆盖着尺长的黑毛。翅膀展开有三米多长,翅膀的经络闪着绿色的荧光。六条黑腿得有竹子般粗细,上面全是锯齿,又黑又硬,布满坚硬硬的黑毛。

    无头苍蝇在河面上焦躁的飞来飞去,一会儿落下,一会儿又匆匆飞起。

    温涛大气不敢喘,被这怪物扑倒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锯齿腿能把自己锯的血肉模糊,而且还很恶心。

    看了一会儿,温涛好像看出点门道,它不正和自己一样吗,生活中就像个无头苍蝇,不知干什么,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心中全是焦虑和急躁。心中不忍:“喂,我说,你找什么呢?”

    无头苍蝇不知怎么就能听到他说话,急匆匆的飞过来:“你好,我正在找我的头!我头不见了!”声音是从腹部位置发出的。

    温涛:“喔,你能听见我说话?”

    苍蝇:“是的。”

    温涛:“河水里都是人和动物的头颅断肢,没有苍蝇的。”

    苍蝇:“甭提了!九大阴泉突然爆发,泉水喷涌,淹没了黄泉路,成了一条怪河了。我的头就是被泉水喷掉的。”

    温涛:“啊?这是黄泉路?又是尸骨林又是黄泉路的,你们这里挺好玩。”

    苍蝇:“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十八层地狱景色各不相同,我会飞,我带你去。”

    温涛:“我不是,我要回家。”

    苍蝇:“阳间啥好玩的,还是阴间好玩。相识就是缘分,哥们,借我头颅一用!”飞了过来,把他扑倒,伸出前面两根黑腿夹住温涛的脑袋,左右摇晃,准备拧下来。

    温涛奋力推开,跳入黄泉河水中。

    “你逃不掉的。”苍蝇飞过去,六条铁腿伸进河水,把他抓出来按在地上,后面四条腿蹬住他胸膛前面两个晃他脑袋。

    ……

    温涛“哇”的吐了几口水,醒了过来。

    曹德国停止了对他的心肺复苏,欣喜道:“醒了!”

    大巴车搁浅在河滩上。

    众游客有失魂落魄的坐在滩涂上,有的呕吐不止,有的躺在河面上大口喘气,有的在低声哭泣。

    贾保磊对着河水傻笑着,双手胡乱比划着,忽然跳进水里。

    “快救他!”任莎莎喊道。

    段力轮和三名男游客跳进水里把他拽上来。

    温涛:“他怎么了?”

    曹德国黯然道:“他妹妹头磕在暗礁上,脑袋扁了,尸身被冲的无影无踪。”

    温涛:“啊!?贾芸芸?”记得她学习很好,刚考上市重点高中。

    曹德国:“是啊,他哥哥已经疯了,跳了三次河了。”说罢抹了抹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死在了罗晶城。

    任莎莎声音沙哑道:“大家集合,走吧。”

    段力轮:“车都烂了,怎么走?”

    任莎莎:“步行。也得把景点走完!”

    温涛走过来:“是不是河水淹死了八个人?”

    任莎莎:“淹死了七个。何出此言?”

    温涛挠挠头:“我刚才在噩梦里遇到八口棺材。”

    任莎莎叹口气:“是啊,八个人,这个景点死了八个人。淹死七个,加那位化作木头齑粉的姚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