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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大吃一惊,还以为他跟我说着玩呢,可是看他的眼神,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看了他半晌,才道:“你疯了吧,找爹找疯了,认个女人当爹,你倒是想,可也得人家愿意啊。”

    阮郎急了,从床上蹦了起来,坐在床沿张牙舞爪地跟我理论,就跟我不让他认祖归宗似的,说:“我看到了,真的是它,真的是它!”

    我被他说糊涂了,打断他的话,道:“你先别急,真的是谁,你看到了什么?从头说起啊。”

    阮郎呆了呆,才道:“那把剪子,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一边是阮,一边是郎,合在一起就藏到了刀锋里看不见,是我娘为我爹打造的,让他换青丝时用的,绝不可能有同样的一把剪子。它就张着放在那桌上,我看见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道:“就凭一把剪子,你就敢认一个女人当爹,不对,你是怎么能看见那把剪子的,你偷进人家里了?”

    阮郎摇头,道:“昨天有个人叫我今天去收青丝,我正打算去,从一户宅子的后门走过去的时候,那门忽然打开了,那女人走了出来,跟我说她要换青丝。我一见是她,还吃了一惊,她昨天骂我,今天却又要跟我换青丝,不过有生意上门,我总不能不做,就把车子停下,站在后院里就要给她落剪,她却又说要照着镜子自己剪,让我跟她进了房间,就在镜子旁的桌子上,我看到了那把剪子,左边刻着阮,右边刻着郎,绝不会有错的。”

    我问他:“后来呢?你没问她为什么有你爹的剪子?”

    阮郎道:“后来,她看着镜子忽然哭了,我也不敢再去问她,她也说青丝不剪了,就把我赶了出来。”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也大感蹊跷,嘴里还是道:“这也只能说明罗夫人和你爹和有什么关联,你怎么能说她就是你爹?”

    阮郎摇摇头,道:“我觉得她就是我爹。”

    我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来,阮郎看着我,道:“她跟我爹一模一样,我不是说她长得像,而是举手投足间和我娘说的一模一样,你发现没有,她走的是外八字?”

    我干笑一声:“我又不找爹,去注意她干嘛?”

    阮郎白了我一眼,道:“她没走两步就会下意识地垫垫脚,那是货郎推着车子走山路时的习惯,垫垫脚才能使得上劲,最重要的是,”他说着忽然顿了顿,想了想,才十分郑重地道:“在她的肩头,有一个牙印,她撩起青丝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牙印在左肩那里,那是在成亲的第一天,我娘被我爹吓坏了,扑在他肩头咬的,咬得太狠,印到肉里去了,怎么也退不掉了。”

    “你说,”他盯着我看,“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一个人有我爹的剪子,又和我爹在相同的地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牙印?”

    我也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不过我还是问他:“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爹怎么变成女人了?我见过那罗夫人,绝不可能是男扮女装的,我知道有的男人是会变成女人的,可那是要从小当女的来养的,就算这样,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不一样来,绝不可能像你爹那样,成亲之后还能忽然变成女人,而且,她还有个儿子,据我所知,就算男人变成了女人,也绝不可能生孩子的。”

    阮郎被我说得半晌无语,良久才道:“这些我都知道,也搞不明白,可我就是觉得她像我爹,就算没有那把剪子,没有那个牙印,我还是觉得她像我爹,先生,你是读书识字的人,总知道‘父子连心’这句话吧,我们只相处了一会儿,我就觉得对她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我质疑道:“有没有这么玄乎啊?”

    阮郎见我不信,又急了,道:“指天发誓!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道:“好了好了,这事你可别声张,等明天我们打听打听,那罗夫人是什么来头,如果她不是本地人,而是忽然出现在这罗联镇上的,那她就大有可疑了,我们再慢慢打探。”

    阮郎闷闷地应了我一声,又躺回床上,然后在床头摸了摸,扔给我一个东西,说:“是你的书吧,怎么扔我床上了,我翻了翻,认识六个字,先生,这些字你都认识么?写了些什么?”

    我接过那书,那是我早上看的时候顺手扔到他床上的,嘴里道:“巡城马代写家书,全靠识字才端上一个饭碗,能不认识这些字么?至于这书么,是送信途中无聊解闷,打发时间用的。”

    阮郎“哦”了一声,明显没有兴致追着问,我也不去理他,挑亮了油灯,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直到眼睛酸涩,才将灯吹灭,和衣睡了,这时阮郎早已鼾声大作了。

    第二天我早醒,醒来的时候阮郎还在,我们一起去前面吃早餐,我向店主人打听:“主人家,这罗联镇上一半的田地在罗夫人手里,那她肯定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吧?什么时候嫁到罗联镇的,又是什么地方的人呐?”

    店主人闲着没事,坐下和我们闲聊:“哦,这罗夫人,倒不是山外嫁进来的,她就是这镇上的人,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至于大户人家出身嘛,这罗联镇上除了罗家,哪还有什么大户人家,她也就出身小门小户,充其量算小家碧玉,充不得大家闺秀。”

    我眼角斜了一下阮郎,示意他,罗夫人既然是罗联镇上土生土长的,肯定不能是他爹,嘴里对店主人道:“罗夫人操持这么一份家业,还得顾着孩子,哦,她应该是在孩子长大后接手这份家业的吧,不然哪里顾得过来。”

    店主人摇头道:“那孩子还没生下来,罗家老夫人和她丈夫就相继去世了,据说是患痨了,绝症呐,那孩子是遗腹子,有娘生没爹教,所以才一个劲败家。”

    我“哦”了一声,心想,又一个遗腹子,这下连罗夫人生孩子的事也坐实了,她就更不可能是阮郎他爹了,嘴里问店主人道:“那孩子什么时候生的?”

    店主人说了个时间,阮郎喃喃道:“比我小,是在我之后生的。”店主人有点耳背,问他:“你说什么?”

    阮郎道:“没什么,请教主人家,你还记得么,十几年前,有没有一个也姓阮的货郎打这里过去?”

    店主人邹着眉,想了想,道:“十几年前的事啊,你容我想想,要是有客人到罗联镇来,都是住我这里的,除了我这没地方住,罗联镇藏在山里,平时也少人来,这十几年嘛,总共到过的货郎也没几个,有一个常来的货郎姓蒋,还有的都是打这里过。”

    他摇摇头,断然道:“没有姓阮的货郎从这里过,倒是有一个巡城马姓阮,住过我这,但也只来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来。”

    说着,惊疑地看着阮郎,道:“这位小先生也是姓阮,也是货郎,找的又是十几年前的阮货郎,莫不是?”

    阮郎苦笑了一下,道:“我爹十几年前离家后再也没有回去,我这一趟出来,顺便打听一下他。”

    店主人恍然大悟,连连摇头,道:“没从这里过去,住我这的货郎我都记得,唉,出外讨生活的,回不去的不少啊,世道不太平。”

    我们又闲谈了一会儿,阮郎大失所望,同时更觉蹊跷,他爹从没从这经过,那罗夫人却怎么会有他的的剪子?我们都想不明白,他也就出去叫卖了,我回到屋里,又看了几页书后,有人来请我去写家书,我就将书扔在了床上,出去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天竟有如此多的人要写家书,我从早上出门,中午回来吃了午饭,还没来得及回后屋,就又被人叫走了,在外面又是一整个下午。写完最后一封家书。我才伸展了一下身子,笑着对那户人家说:“不曾想在罗联镇竟有如此多的人光顾我的生意,托你们的福,希望今年是个好年景。”

    那人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缝,说道:“要说这家书,写也成,不写也成,山里人家的,剩两个闲钱不容易,出去的人时候到了,自然也就回来了,又不是走了十年八年的,写什么家书呐?只是吴主家心善,说巡城马来一趟不容易,让我们要写家书的都尽管去麻烦先生,钱由他来出。”

    我心想怪不得今天这么多人要写家书,原来是不用自己出钱,这位吴主家倒是心地好,愿意出这份钱,也让我跟着沾光,倒是要好好感谢他才是,就问了他是哪位吴主家。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说的这位吴主家,居然就是我之前在店里见过两次的,总是和罗夫人的儿子一起出现的那位。店主人说他净骗小孩,哄着罗夫人的儿子赌田地,赢了他不少田契,言语间对他颇为不屑,不曾想倒也有如此善举,大家对他评价也颇高。

    从最后一户写家书的人家里出来,回到店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我请店主人为我煮一碗面,这时阮郎从后面走出来,叫道:“请主人家多煮一碗,我也没吃。”

    他在我对面坐下,兴致还不错,我猜他今天卖得也不错,才会这么喜形于色,就开口问了他,他却道:“山里小镇,叫卖了两天,今天哪里还能做成多少生意,我出去,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收些青丝罢了。”

    我问他:“那可收了些回来?”

    他应道:“总共就收了一份。”虽然总共就收了一份,但看他神色却很高兴,我想起他第一天晚上对我说起过,镇尾有一个姑娘让他第二天去收青丝,并且说那姑娘对他好像有那个意思。他昨天被罗夫人的事干扰了,并没有去收,想来今天就去收了。我告诫过他,我们走村串户的人,千万不能去招惹什么不能招惹的人,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我却也不好再去说他。

    阮郎兴致勃勃,一个劲地道:“那青丝特别好,油黑发亮,发着一股黑光,等下我进去拿给你看。”

    店主人把两碗面端了过来,我们就着油灯吃完后就回到了后屋,阮郎果然拿出包裹要给我看那青丝。他把包裹解开,将盘得齐整有致的青丝掏了出来,朝我夸耀道:“先生,你看呐,这青丝,卖到梨园里,铁定能拿一个好价钱,你猜她要了我多少钱?那姑娘心地真好,说我们货郎不容易,几乎白送给我的!”

    我瞧他说得唾沫横飞,故意泼他冷水,道:“这青丝是挺好的,不过呐,下面小心别连着颗脑袋才好。”

    阮郎笑道:“先生从我这听了故事,倒用来吓唬我,好吧,让我来看看,这姑娘送我头发,是不是连脑袋都送给了我。这里面真有个圆鼓鼓的东西,我不记得我装了什么在里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青丝往外掏,手上一用力,顿时就将所有青丝都拽了出来,青丝下面还连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他嘴里还在说:“咦,这是什么?”我却早已看清了那东西,顿时就惊恐地一声大叫,吓得几乎昏死了过去。

    那缠绕不清的青丝下面圆鼓鼓的,正是如假包换的一颗姑娘脑袋。

    阮郎被我叫得一哆嗦,这时候也看清楚了手里拎的是什么,也是歇斯底里地一声尖叫,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然后直挺挺地往后一仰,栽倒在了床上,居然吓得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