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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把猫交给镇长安置,自己出来到了吴主家房间,吴主家自从默认了自己是凶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显得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见我深夜到他房间,也不出声,只是漠然看着我。

    我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对他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入县了吗?”

    他眼睛骤然瞪大了,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抿了一口茶,道:“对十几年前横刀夺爱的敌人恨得太深,以至于十几年后对他的儿子也恨之入骨,所以杀人嫁祸于他,同时也能解决一直纠缠自己的姑娘,实在是一箭双雕之计,送到县里,县里的人也会觉得顺理成章,加上你自己的默认,在秋后给那姑娘偿命,是指日可待的事。”

    吴主家道:“这不正是先生的结论吗?”

    我点点头,道:“无论怎样看,你都是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你自己也不辩解。”

    吴主家道:“这不是正中你的下怀?”我握住茶杯的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道:“我的本意绝不是让一个无辜的人替别人去死。”吴主家呆了一呆,就怒喝道:“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我都已经承认,你还想怎样?”这是他第二次说我自作聪明,罗小山也说过我两次。这次我却没有动怒,而是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自作聪明的人。开始我们说你有可能是往阮郎包里放那东西的人时,你一直否认,可是说到最后,竟成了默认,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你却想到了可能是什么人做的,而这个人,是你宁愿为之顶罪也要维护的?”

    吴主家瞬间暴怒起来,逼视着我,大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自作聪明,就不要再献丑了。错了,全错了,之前不承认,是因为我不知道那姑娘已经有了身孕,等知道了才后悔莫及,这才承认的,而不是你胡说八道的那样。”

    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道:“你当时想到了这件事是罗夫人做的,怕牵扯到她,所以不顾一切将事情承认了,对吗?”

    吴主家怒极反笑,哈哈笑道:“你看你真是疯言疯语,是她做的她还要来担保他吗?她对姓阮的那么好,又怎么舍得对他的儿子怎么样?”

    我缓缓地道:“因爱生恨是有可能的。我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害阮郎,我能够肯定的是,这个人绝不是你。”

    吴主家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凶手不是我?”

    我摇头道:“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可以肯定在这个人不是你。如果要说证据,真的凶手如果得知自己有可能洗脱罪名时,绝不是你这样拼命说自己就是凶手的。你这样越发能证明自己是在拼命为什么人受过。”

    吴主家喘着气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我道:“是不是一派胡言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说着松开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吴主家警惕地看着我,道:“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吴主家声音软了下来,朝我道:“先生,先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关你的事,你别理了行吗,你们要凶手,凶手也有了,所有的人都承你的情,阮货郎,镇长……”

    我心颤了一下,道:“有一个人绝不会承我的情。”

    吴主家呆了呆,道:“谁?你说我吗?我也承你的情,只要你不再理这件事。”

    我摇摇头,道:“那个死去的姑娘和她那两个月大的孩子,不会领我的情。”

    吴主家愣住了,我看他这副摸样,只觉嘴角一阵苦涩,道:“你放心吧,也许你会发现,事情到最后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也不再理他就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发了一会儿呆,好几次拿起书又放下了,实在看不进去。事情竟会出现这样的转机,是我预想不到的。我确实不能证明吴主家不是那个想害阮郎的人,但就在今晚,我肯定了这个人不是他。而这个人为什么要害阮郎,我一直想不到理由。

    躺在床上想了好半天,还是不得其解,正朦朦胧胧要睡时,从店主人那里借来的母猫却开始大叫,声音一阵惨过一阵。时下正值春起,正是母猫春情勃发的季节,却不知道那小没良心的公猫哪去了,徒留母猫在这骚动春天。在店主人那里时,我就常在半夜听它惨叫,现在又听到,竟感觉一阵安心,慢慢睡死了过去。

    一夜无语,第二天我一整天未出镇公所,都在院内逗猫玩。那猫晚上叫得声嘶力竭,白天便显得懒洋洋的。我拿了几根韭菜挑弄着它,镇长见了,笑着道:“先生怎么用韭菜来喂猫,这东西催情,晚上它要叫得更凶了。”

    我朝他一笑,道:“不怕它叫。”

    在镇公所里呆到天黑,我笑着对镇长道:“昨晚说今日要走,今日却又没走,倒骗了镇长一顿好酒好肉。”

    镇长哈哈大笑,道:“那今晚可不能再给你好酒好肉了,怕你明天又不走。”

    我们说笑着吃了晚饭,看天色还不够晚,就闲聊了一会儿,可是话说着说着就冷了场。镇长看着外头的天气,不断地估摸时辰,好容易把这段时间挨了过去,他才对我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我点点头,抱起那头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我都用手捂着那猫的嘴,不让它叫出声来。那猫本来就春情勃发,在我怀里不断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镇长见状,苦笑道:“倒苦了这小东西。先生,小心它咬你。”

    我道:“不碍事的。”

    镇长有些疑虑地道:“你说这管用吗,先生?”

    我道:“先试试看吧,我想,人多少是有点良心的。实在没有,我们再想办法。”

    说话间走到了罗家大宅门外,我目测了位置,就来到那处围墙之外,和镇长点点头,松开了一直捂着那猫的手,将猫放在了地上,手里牵着拴住它脖子的细绳,那猫被捂了半天,一被放开就要开溜,却又被拴住了走不了,顿时就凄惨无比地朝我们叫了起来,那声音跟婴孩的哭声几乎一模一样,我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镇长也邹着眉,有些受不了,小声道:“这猫叫声如此凄厉,在一旁听着,着实不好受。”我朝他竖起一根手指,说了声:“嘘”,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镇长默然点头,和我一起站在围墙之外,听着一声惨过一声的叫猫声,在这午夜时分随风潜入了罗家大宅。只是这叫声虽然平常人听了有些受不了,但我对它是否能起作用却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在围墙外站了半晌,里面终于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声音,一个人“啊”的一声大叫,叫声里充满了恐惧,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大叫,就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叫光一样,然后就是罗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急促地道:“怎么了?怎么了?”阮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声音里全是惊吓:“他这是怎么了,中了邪吗?”

    罗小山不管不顾地大叫:“孩子!孩子!他在哭,他在哭啊!他来找我了,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娘,我怕,我好怕啊!”

    罗夫人赶紧道:“不要怕,不要怕,没有孩子。不是孩子在哭,不是孩子。”

    罗小山疯了一样,还是大叫:“是他来找我了,是他来找我了,你去把他赶走,把他赶走啊。”

    罗夫人道:“好好,我去把他赶走,你来看,只是叫猫,只是叫猫。”说话间声音传到了后院门口,我们赶紧躲向了墙角。后院门打开了,罗夫人道:“你出来看,不是孩子,不是孩子。”

    罗小山畏畏缩缩地道:“是他,是他,我不去,我不去,你去把他赶走。”

    阮郎奇怪地道:“是谁?什么孩子,他为什么来找你?”

    罗小山却不回答,只是催促罗夫人:“你去把他赶走,你去把他赶走。”

    罗夫人来到门外,“咦”了一声,道:“不在门口,想必是跑了。”

    罗小山惊恐地道:“没有,他没走,他没走。”

    罗夫人柔声道:“你来看,根本什么也没有。”

    罗小山似乎犹豫了半天,才探出头,见门口真是什么也没有,又叫道:“他躲在墙角,躲在墙角!”

    阮郎拉着他道:“走,去看有什么。”罗小山似乎没挣脱他,被他拉着往墙角那边走,我听着脚步声走近,忽然从里面走出来,嘴里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两个人连同后面的罗夫人都吓了一跳,罗小山更是见了鬼一样地叫了起来:“我没想杀你,没想杀你啊,我只是想杀她,没想杀你啊。”说着情绪一下子崩溃,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阮郎看清楚了是我,惊叫道:“先生,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说着马上不满地道:“你没走,为什么半夜躲在这里吓人?”

    罗夫人见我和镇长忽然走出来,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大颗的泪珠就滚了下来,惨然一笑,道:“他宁愿以身替罪,还是没瞒过你们吗?”

    阮郎这才明白过来,只是罗小山震惊地道:“陷害我的人是他!可是,为什么啊?他……他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

    罗小山蹲在地上犹自胆寒,看着我,颤声道:“孩子……孩子呢?”

    我把墙角那边的猫牵出来,道:“没有孩子,只是叫猫,你杀了他,也会害怕他回来找你吗?”

    罗小山这才相信真的没有孩子,坐到了地上,脱力了一般,沙哑着声音道:“没错,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阮郎忍不住道:“可是,吴主家也承认了啊。”

    我看向罗夫人,道:“吴主家一直以来都以为那个凶手是你,所以才会心甘情愿承认自己是凶手,对吗?他对你……对你真的很好。”

    罗夫人黯然道:“他从小就对我很好,即使我不喜欢他,他也对我很好。”

    我忍不住道:“他对你这么好,所以你就利用他为你儿子脱罪吗?你……你这样对他又算什么?简直……简直是……”

    “最毒妇人心?”罗夫人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确实是个该死的女人,十八年前就该死了。”

    这时坐在地上的罗小山忽然道:“这件事,我娘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也没有利用吴主家,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我摇头道:“她早就猜出了事情真的是你做的,所以你被关在镇公所的时候,她一直未去看你,因为你既然真是凶手,她自然不知该如何救你。而直到我们都认为吴主家才是凶手时,她也一直都确信你才是凶手,却任由吴主家为你顶罪,这就是在利用他!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这么确定吴主家不会是凶手,她肯定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对吗,罗夫人?”

    罗夫人苦笑道:“当我知道那姑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时,就知道凶手不会是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人给他说媒,那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有人给他说过,他若喜欢她,何至于要偷偷摸摸的,若不喜欢她,我相信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我们都恍然大悟,原来竟有人给吴主家和那姑娘说过媒,镇长问道:“这事我倒不知道。你早就知道吴主家不是凶手,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吴主家何以会认定凶手是你?”

    我道:“这我倒知道,因为罗小山将包内东西换掉的时机太过凑巧,就在罗夫人将阮郎叫进后院的时候。如果凶手不知道他会进后院,怎么能在那时候把东西换掉?所以在吴主家看来,这件事便是罗家母子串通好,刻意安排的,他并不是认定罗夫人是凶手,而是认定罗夫人参与了这件事,他怕牵扯出她来,所以才承认的。而事实上,罗夫人会将阮郎叫进后院,罗小山事先根本不知道,他只是先去店主人那里一趟,发现阮郎不在,包裹也不在,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在那里久等,只好先回家来,谁知竟在后院发现了阮郎的车子,他就将东西换了,而这时无巧不巧,吴主家竟正好来找他,让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我说得对吗?”

    罗小山这个人虚脱了一般,无力地道:“对,都对,从店主人那里回来时,我正不知如何是好,谁知竟有这样的运气,他的车就停在我家后院。”

    阮郎听着我们说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问道:“我说把我当做兄弟,其实……其实一直在恨我吗?我又没招你惹你。”

    罗小山奇怪地看着他,喃喃道:“恨你?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恨你?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知道自己有一个兄弟,怎么会恨你?”

    阮郎不解地道:“那……那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我思来想去,都觉得罗小山没有要害阮郎的可能,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