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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是镇长之前早就问过我的,我没跟他说,现在他见吴主家发问,也和阮郎一起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故意要卖关子隐瞒,实在是不想说。”

    镇长关切地道:“先生可是有什么苦衷吗?”

    我道:“并没有什么苦衷,只是我自己不想说。”顿了顿,道:“说来惭愧,只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确定的,而非我自己有什么本事查清凶手是谁,之前的自作聪明,非但不曾给人帮助,还添了不少乱,实在汗颜。”

    镇长忙道:“先生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正是赖你之力才解决此事的。”

    我朝吴主家歉然一笑,道:“实在不愿说,请吴主家见谅。”

    吴主家奇怪地道:“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道:“并不是不能说,而是我不想说。”

    吴主家无奈地道:“那好吧,不敢勉强先生。镇长,我可以走了吗?”

    镇长忙道:“可以,这回是真的确定了凶手,只消将罗小山一人送进县里就行了,你和阮货郎都不必再去了,唉,也是你糊涂,不是自己干的事却认下来,若没有先生,岂不是死得冤枉?”

    吴主家强笑了一下,也不接他的话茬,只是道:“那我就先回了。先生,我先走了。”

    我正要说好,忽然阮郎站了起来,双拳紧握,盯着吴主家,厉声道:“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吴主家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是。”

    阮郎又道:“你撒谎!罗夫人和罗小山都说了,我爹就是在镇上死于非命的。”

    吴主家意外地道:“他们都说了你爹是在镇上死于非命的?”

    其实罗小山和罗夫人虽然都说阮郎他爹是死于非命的,但并没说他就是死在罗联镇上的。吴主家听阮郎这么说,脸色顿时有些变了,腔调也变了过来,道:“不错,你爹确实是死在罗联镇上的,不过可不是死于非命,而是自己死的。”

    我听他忽然又这么说,顿时感觉不对,他之前他根本不承认阮郎他爹是死在罗联镇上的,现在听阮郎说罗夫人和罗小山这么说过之后,却又转变了口风,明显有问题,显然是和阮郎他爹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果然,阮郎听他这么说,越发认定他就是杀害他爹的凶手,恨声道:“你狡辩不了的,我一定会为我爹报仇的。”

    吴主家嘲讽地道:“你一定会为你爹报仇?自作聪明的人!”说着就转身走了。

    我听他再次说出自作聪明这四个字出来,虽然不是说我,却还是脸上一阵发烧,赶紧对阮郎道:“你可不要胡来,你爹死了十几年了,无凭无据的,究竟谁是凶手都不知道。”

    阮郎似乎已经认定吴主家就是凶手,固执地道:“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先生,你听他的口气,很显然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只是不说真话,如果不是凶手,他又怎么会知道?”

    这倒是,吴主家两次说起阮郎他爹,一次是一口咬定阮郎他爹只是路过罗联镇,没多久就离去了,这一次却又承认他是死在罗联镇上的,看样子似乎倒真是知道他的死因。我只得告诫阮郎道:“无论怎样,没有证据你都不能胡来。”

    镇长也道:“听先生的,不要胡来,你想和罗小山一起入县吗?”

    阮郎抿紧了嘴唇不吭声,我们都不好再说,眼看夜已深,我想着眼下罗小山被关在镇公所,多少是因为阮郎,让他再回罗家大宅,似乎不怎么妥当,就问他:“夜深了,可是要在镇公所里过一夜?”

    阮郎马上点头,他刚才跟着过来,应该也是不想再在罗家。我对镇长道:“就让他和我挤一挤,镇长看行吗?”

    镇长道:“这有什么,只管去。”

    折腾了半夜,我们都有些困倦,就各自回房去了。我将床上的书收进包裹,对他道:“睡吧,不消多久天就要亮了。”他点点头,也不跟我说话,就和衣躺下,我吹灭了灯,自己也上了床,两人相对无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自己先觉得一阵倦意上来,失足就掉在了黑甜乡里。

    第二天我是在他起床的时候才醒的,阮郎见我醒了,对我道:“先生,我东西还在罗家大宅,你陪我去取了来好么?”

    我道:“可以啊,我看,你取了东西,就跟我一起离开吧,反正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镇长也不需要你再一同入县。”

    阮郎支吾道:“先去取了东西再说吧。”我暗叹一声,他这是还想着要留在镇上为他爹报仇呢。

    我洗漱了一下,就和他一起出门了。来到罗家大宅时,一大清早的堂屋里就传出吴主家的声音,我们听得断断续续的,但那语气非常激烈:“……十几年了,你都在以他的习惯走路,以他的习惯说话,甚至以他的习惯吃饭!别人不知道,我却亲眼看着你变得越来越像他!十几年过去了,我甚至都怀疑他根本没死,当时死掉的那个人是你,他又以你的脸活了下来!就因为他死了,这些年你活得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现在你还想为他报仇!我绝不会允许的!你休想!”

    我们都大感意外吴主家会这么早就来找罗夫人,不过他的话倒让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十几年来,罗夫人一直都以阮郎他爹的日常习惯活着,怪不得阮郎会一直念叨着罗夫人像他爹。他娘想必从小到大也都在跟他说他爹的生活习惯,阮郎从小听到大,自然对他爹有一股熟悉感,见了罗夫人会感到熟悉便不足为奇。

    而罗夫人对他爹用情也着实够深,因为怀念他爹,自从他死后,就一直刻意以他的方式活着,别人不知道,但吴主家却一直看在眼里。

    我们在门口还未敲门,门却一下子打开,吴主家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了门口的我们,先是一愣,继而横眉竖眼地对阮郎道:“你来得正好,我警告你,不要再对她提什么报仇的事,否则……”

    阮郎不甘示弱地冷笑道:“否则怎样?我就是要提,怎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替我报仇的,我会自己来,你等着吧。”

    吴主家怒目瞪着他,罗夫人在里面听见他们说话,走出来对我们道:“不用理他,你们进来吧。”

    我们走进堂屋,吴主家看了罗夫人一眼,明显是还想留下来,不过罗夫人瞪了他一眼,他这才走了。罗夫人把门关上,对阮郎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阮郎意外地道:“哦,你要找我干嘛?”

    罗夫人道:“关于你爹的事。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着替你爹报仇,你是个好孩子,要替父报仇自然是对的,我不该拦着你。”

    阮郎喜出望外地道:“你要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吗?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吴主家,对不对?”

    罗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现在我还是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保证,过一两天你就会知道,也会有满意的结果。所以,这一两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你能答应我吗?”

    阮郎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等过一两天?现在不是就能说了吗?”

    罗夫人道:“你想为你爹报仇,我也想,不怕你见怪,我甚至比你更想为你爹报仇,所以,这一两天我要做一些准备。如果——如果是我亲手为你爹报的仇,你会怪我没让你动手吗?”

    我和阮郎大吃一惊,阮郎忙道:“怎么能让你动手呢?还是我来……”

    罗夫人摇摇头,柔声道:“先不说这个,到时候再看,总之,你答应我,这一两天什么都不要做,好吗?”

    阮郎道:“好,再等一两天,也没什么。”

    罗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对我道:“先生,有件事要麻烦你。”

    我忙道:“夫人请说。”

    罗夫人从桌上拈起一封信,道:“有封信要麻烦先生送去。”

    我道:“夫人要照顾我的生意,正是求之不得,哪里说得上麻烦。”说着去接过那封信,那信却是折着的,看不见信封上写着的地址,我正要将信封翻开看看是要送到哪里去的,罗夫人却出声阻止道:“信是折着的,请先生暂时不要翻看地址——等出了罗联镇再看那地址吧,先生能答应我吗?”

    听她提出这么个奇怪的要求,我有些诧异,不过既然主顾这么要求了,我自然也要照办,当下就答应了,将信收入口袋。罗夫人见我收了信,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事了,时候还早,我也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的东西东西都在后院,我去给你拿来。”

    这是下逐客令了,我和阮郎只好站了起来,在堂屋等着她拿了阮郎的东西出来,就告辞了出来。这一番会面波澜不惊,却显得非常怪异,罗小山前一天晚上刚被确认是杀人凶手,罗夫人却一直显得很平静,说话也轻声细语,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未免让人诧异。

    我和阮郎回到镇公所,镇长告诉我们,已经定下来了,明日就要将罗小山押解入县,这一番入县,他应该是回不来了,却不知道为何罗夫人一直没来看他。从罗小山处心积虑要害吴主家来看,他对罗夫人的感情其实是极其深厚的,罗夫人明白了这一点,又怎么会对他如此淡漠?

    镇长问我:“先生明日可是要和我一起出山?”

    我想了想,道:“再在镇公所借住一两日方便么?”

    镇长道:“没什么不方便的,镇公所里还是有人在的,先生走时交代一声就行。”说着看了阮郎一眼,道:“你可别再让先生不省心了。”他是看出我留下来是为了阮郎,不想让他做出什么错事来。

    阮郎没有吱声,我和镇长又说了些闲话,心里却在琢磨罗夫人之前说的话,她要做些准备,然后亲手为阮郎他爹报仇,她要去对吴主家不利吗?若这样可用不着准备,吴主家为她,连杀人大罪都能扛下来,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不过听吴主家的语气似乎又有些不愿意,这也难怪,阮郎他爹是他横刀夺爱的大恨,他又怎么会甘心为他偿命?那么罗夫人要做什么准备呢?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敢杀了吴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