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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辅助交通警察

    2021年一月中旬,南方某城。

    窗外下着小雨,雨滴落下来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南方的冬天,和雨水一起伴随着的还有被打湿了的冷空气。我坐在屋内很无聊的看着手机,如果没有空调的存在,那么屋子里就会和外面一样寒冷。

    又是即将迎来休息日的晚上,我和往常一样拿起手机准备寻找第二天的兼职工作。刚过元旦又即将临近新年,近期的兼职活动还是比较多的。我看到了很多关于商场里举办活动的兼职工作,要么就是离我较远,要么就是需要连续做三到五天。工作虽多,可真正我能去做的却寥寥无几。翻看了许久,我终于找到了相比之下更加适合我的兼职工作。

    这份兼职工作有不止一位兼职领队在发送,工作是停车场管理人员。大概情况是协助管理停车场的停车位,避免出现交通高峰期所存在的车辆乱停放现象。要求男性,年龄不超过五十五岁。工作时间为早七点半到晚七点半,午休一小时,工资一百三十元,工作轻松不累,就是打酱油。工作地址,某某区某某农贸市场。

    我并不知道这个农贸市场在哪里,我只知道这里提到的某某区正是我所居住的辖区。这里并不算大,所以据此来推断它距离我应该不会很远,但为了确保这一想法是否属实,我刻意打开了手机地图查找到了此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距离我不到三公里,只是那里没有地铁站,也没有直达的公交线路。这意味着如果我真的想要去,那只能依靠共享单车。

    我仔细权衡了一下,还是果断找到了我最熟悉的兼职领队—“飞”去报了名。“飞”发给我了我一个定位要我七点去那里集合,定位显示的是一家快捷酒店,我疑惑的打开手机地图来一看,原来就是在招聘信息里所说的那个农贸市场的对面。

    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那就只能依靠早起来解决问题,我定好了需要很早起床的闹钟后就等待着第二天的工作。

    闹钟响起,我十分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我强迫自己直起身子起床,阴冷的房间和被窝里暖洋洋的舒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连忙抓起外衣套在身上,此时的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下了几乎一夜的小雨已经停了,留下了湿润的冷空气。

    我不敢怠慢,连忙抓紧时间洗漱、整理行装,穿好棉衣出了家门。与其称之为是家,还不如说是临时住所更为贴切。因为我在这座城市里体会不到一丝家的感觉,不知是我太难感悟,还是所有在外打拼的异乡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天色未明,气温几乎创造了该市今年入冬以来的新低。我找到一辆共享单车,擦去座椅和把手处的雨水骑了上去。尽管擦去了雨水,但整个单车早已经被这整夜的雨水浸透了,潮气还是免不了会刮蹭到衣物上去。

    周末的清晨本就是冷清的,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冷空气,除了个别几辆缓慢行使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的车灯在等待着生意以外,街道上几乎完全没有人的影子。路灯的灯光照在那里悄无声息的,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条城市主干道。

    我按照手机的导航骑着单车,两只手被冻得僵硬无比。骑过带有高架桥的城市主干道,迎来的是过溪的桥。起初的坡度不算大,蹬起来也没有很吃力。可随着坡度的增加,骑行便开始变得吃力起来。更为要命的是逆风的行驶,这让原本就吃力的路程又增添了一道难度,双腿越来越酸,速度越来越慢。我顶着迎面吹来的冷风,依靠着冰冷麻木的双手和劳累的双腿一点一点前进着,我在心中暗自为自己打着气,我对自己说:“等熬过了上坡,迎来的就是广阔顺畅的路了。”

    我咬着牙,终于到达了桥梁的最高点。凛冽的风把我的脸吹得又疼又痒,眨眼的瞬间,眼睛像两个小冰球一样凉。

    一路上经过了溪流和庙宇,快要到达集合地点的那段路正在维修,骑行起来十分颠簸。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我到了,天亮了。

    我停好车子后搓了搓干瘪麻木的双手,我来到了街对面一家售卖早餐的地方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子。早餐拿在我的手中暖暖的,解放了双腿和双手,这一刻就显得是那样的幸福且珍贵。

    我在酒店的门口吃完了早餐,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一位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英俊少年拿着手机在这里张望,不用说就知道他一定也是前来做兼职的。他望向我,我望向他,四目相对,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就实在是显得尴尬。

    他问我说是不是在此等候做兼职的,我回答说是。我问他之前有没有做过这份兼职,他说没有。

    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此地集合了,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也有个别少数年纪相对加大的人员。一些兼职者聚在一起抽烟吹牛,这是人们出来做短工固有的社交方式。吹牛可以消除陌生,增加熟悉度,而相互之间递交香烟则是男人社交里的“润滑剂”。

    快到七点时,一辆老款式的红色轿车停在了酒店的沿街路边上。有过工作经验的人嘴里说着“到了”,紧接着就一哄而上的围到了轿车的附近。轿车里下来的一个胖子,胖子表情冷漠严肃,让人看着有些不是很想接近,按照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妥妥的“厌世脸”。他个子一米七五左右,三十几岁的样子,脸上残留着几个非常明显的暗褐色痘印,那是青春来过的痕迹。说他是胖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胖,只是他穿的衣服实在过于修身才把他显得看起来很胖。

    胖子打开车门搬出箱子,里面装着警帽、上下装的警服和亮黄色的荧光背心,背心上分别用中英文印有深蓝色的“警察”字样。我心中一惊,这不是我和之前做的马路协管员一样吗?难道我又要当“警察”了?

    胖子要我们换上制服后再套上荧光背心,换好后好点名签到。大家争抢着去寻找适合自己且相对干净的衣物,抢衣物大戏,再一次上演了起来。不过好在相比于之前的那份兼职,这个箱子里的衣物都还算干净,而且都是相对更保暖的棉衣制服,看样子就知道是刚下发没多久的新衣。

    争抢衣物之时,有几名穿戴好一整套制服的人骑着电动车来到了这里。他们应该是长期做此类工作的人,每天都是穿戴整齐后再出门上班。

    我和高个子少年换好制服之后相互帮助着把那荧光背心套穿整齐。这是质量十分好的荧光背心,材质的手感一摸就知道是真实的警察专用的那种,是上级下发下来的,而不是为了糊弄才购买的。

    穿戴整齐之后“胖子”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开始逐一点名签到,签好到之后便开始分配人员。在分配人员之前,“胖子”要我们面对面建群作为当天的工作交流群,建群数字为“1234”。在确认每一个人都加入了群聊之后就是开始分配人员了,但此时的我还是不知道今天的兼职工作是要做什么的,其实不光是我,只要是第一次来做此兼职的人都是一副懵圈的状态。但我隐约觉得,这份工作恐怕会和我之前做过的马路协管员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胖子说分配完了以后自然会有组长为我们解释和教授工作内容。果然,组长就是我刚刚看到的穿着制服前来上班的那几位。他们所在的工作位置各不相同,带领的人数也各不相同。我和高个子少年还有两位被留在了“胖子”亲自带领的那组。我从那几位组长叫他的名称得知了原来胖子的名字叫陈伟,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了。

    陈伟告诉了我们一个地址要我们自行导航前去,我们看了一下距这里足足有四公里。他问我们有没有骑电动车来,他的车子里有好多货物只能拉两个人。我和另外两位都说没有,高个子少年说他有骑,他可以载我一起去。就这样,我坐着高个子少年的电动车,那两位兼职者坐着陈伟的老式轿车一同向工作地驶去。

    我很担心路上会有交警拦截我们,因为电动车是不可以载人的。我可是做过马路协管员的,我深知那群人丑恶的嘴脸和卑劣态度。被逮住不光还要罚款不说,还要被那群人渣给凶上一顿。

    高个子少年说没有关系,周末交警们是不会出来这么早的。我仔细想了一下时间,还好我们足够早,可以躲避掉制裁。况且我们还穿着警察制服,就算看到他们也不好说我们什么的。当然了,在我还是要提倡大家准守交通规则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自身的安全。

    我问高个子知道不知道路线,他摇了摇头说他也没有去过那里。于是,他在前面骑车,我坐在后面拿着手机导航为他指路。这一路,我们经过了宽敞的大道,但路过的更多是充满烟火气息的破旧胡同。

    高个子少年突然对我说:“我和你讲一个很稀奇的事情。”

    我一听便有了些兴致,连忙叫他快说。

    他对我说他台湾籍的居民,因为他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本地人。虽然他从小到大都在此地,甚至长大以后就再也没去过台湾,但他是跟着他的父亲一样,拿的是台湾的户籍。

    我问他的年纪后得知,他今年只有十七岁,还只是一名学生,在本市的一所学校里就读中专,学的是模特专业。我开玩笑的说那岂不是能见到许多的漂亮女孩子喽!他说其实模特专业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全是帅哥靓女。尤其是他那样的一所中专学校,本就是成绩不好为了继续读书混那一纸文凭的。学校在招收的时候也基本上都是拿钱就能读的状态,至于专业,只要肯交相对应专业的学费,那你就想读哪个专业就读哪个专业。

    我鼓励他说,你又高又帅的,趁着还年轻是可以尝试着走这条路的。他骑着车,袖口的手腕处露出了一个十字架的纹身,这是年轻人追赶潮流的印记。

    我们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到达了陈伟所说的那个地址,地址是另外一个农贸市场,这个农贸市场比刚刚集合的那个要大许多,市场的旁边是一家知名品牌的综合性商超,正对面是一条双向四排车道。这道路连通着两个辖区之间的分界线,再加上这农贸市场和商超的存在,早晚高峰是十分繁忙的路段。

    “台湾少年”没有吃早饭,这里的小吃种类很多,早知道我早上也忍一忍好来此买早餐了。我陪他在市场上外面的小店铺里买了早餐以后我们找到了陈伟,他让一名年岁很大,身穿警服的大叔来带领我们今天一天的工作。我这才真正的了解到了这份工作的内容。

    这和马路协管员的确有相似之处,但又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工作。陈伟是一家安保公司的负责人,这是他们公司所接到的同市交警大队合作的项目。陈伟负责出人来协助交警所需要的街道管理在违停现象,如有违停行为需按规定拍照上传至交警大队的官方相应网站并贴出罚单,也就是俗称的“贴条”。在考虑到节省成本和不耽误协助工作这两样基本前提,陈伟先是聘用了一些熟悉业务长期工来作为队长,每天再雇佣大量的兼职工分配给各个队长去带领工作,而我们就是陈伟所雇佣的兼职工,大叔就是我们今天的队长。

    大叔告诉我们,不同的街道所贴的罚单颜色不同,轮得到我们来贴的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黄色,一种是红色。具体怎么区分的,他为我们讲述的有些模糊,我怀疑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可以明确的是,我们今天所在的这个地方贴出的罚单是红色的。

    年终岁尾,农贸市场和商超都异常的繁忙,来往车辆早就已经超出了停车场的可承受范围,这时候就会有好多车辆选择违规的停在路边,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胡乱停放车辆。要是车内有人的就警告并让其开走,违停且车内没人的直接开具罚单,若是多次警告态度恶劣的可以直接开具罚单。

    大叔给我们四人一人一本黄色的罚单,他说他手里没有新的红色罚单了,等下会有人再送过来一些,等到时候再分给我们,在这之前我们先每人手里那上个一本黄色罚单。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只知道罚单而不知道罚单的颜色区别,人们看到你手里拿着罚单往往都会态度友好的乞求你不要罚他,拿在手里更多的是起到警示的作用,方便工作的进行。如真有需要开具罚单的就随时招呼他,他很快就会赶过来。

    我和“台湾少年”兴奋的看着手中那一本崭新的黄色罚单出了神,尤其是罚单下方那巨大亮眼的红色印章!在这种时刻看起来是那样的炫酷!罚单的单面上有一些基本信息空着是留给手动去填写的,例如车牌号,街道地址等。真没想到原本还是一个出来做兼职的“穷屌丝”现在摇身一变居然成了拥有一定执法权的“假交警”了!尤其是“台湾少年”,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这阶级跨越实在是有些大呀。我突然更加理解为什么之前的那些马路协管员会那么的飘飘然了。

    陈伟要大叔带另外两个人去看管街对面的区域,他带着我和“台湾少年”在农贸市场的停车场入口处看管。陈伟先是要我们去劝说马路旁违规停车的车辆要他们马上开走,否则要贴条。要是只有副驾驶有人且态度没有很恶劣的向你们请求宽限几分钟,就容许个三五分钟让其通知驾驶者赶快回来开走就好,总的来说还是以劝说为主,能不贴罚单尽量就不贴罚单。

    我和“台湾少年”分别去劝说车主们不要将车停在路边,由于是刚开始工作,我俩的语气和态度很是生疏且带着软弱,那软弱的程度就连我自己听起来就觉得自己好欺负!与其说是劝说,不如说是在和人商量。一连劝说了两三辆车,车主们往往都是一句“我想来这买东西,没有车位了,你让我停哪?要不你给我找个地让我停好了!”

    我和“台湾少年”有些无奈,看来即便是穿着警服但不是真警察,心里还是不够有底气的,这就是职位和气场所带给人的差距,根本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

    陈伟见我俩一连劝说了好几辆愣是没有一辆车开走便有些急了,他亲自过来劝说。只见他走过来敲了敲一辆车的车窗,车窗摇下,他直接大声甩出一句“这里不能停车,赶紧开走!”

    然后就转身去敲下一辆车的车窗了,遇到有人问那句话他就直接一句“自己找停车的地方去,这不能停!”回怼了过去。还真别说,在他那么一说之后那些车子还真的就都开走了,欺软怕硬果然是人的本性。

    陈伟把那些车辆都清走之后走过来对我俩说:“讲话硬气一点!不用和他们有那么多的废话!劝说两次不听的就把那大叔叫过来直接开罚单!你看你们俩刚才让人给熊的还哪像是个执勤人员啊?”

    我和“台湾少年”的脸上都闪过一丝羞愧,人们不会管你是否是临时工,当我们穿上了这身衣服,赋予了开具罚单的权利,那我们站在那里就是执法人员。希望我两个没有为国家公职人员丢脸。

    接下来我继续和“台湾少年”去劝说车辆不要违规停车,这一次,我俩明显比之前有了更多的底气。

    陈伟告知我们俩农贸市场的停车场等下要重新粉刷地上的车位漆,将不会对外开放了,只出不进,有想要停在停车场的车辆就上前告诉他们不开放了,让他们自行去寻找车位。

    没过多久,就有一辆车试图要开进农贸市场的停车场里,见停车场门口的起落杆没有打开放行便鸣了一下喇叭示意要进入。“台湾少年”上前告知此停车场已经满了,不料车主却说刚刚看到有一辆车从此开出就连忙过来了,期间也未有车辆进入怎么就会满了呢?“台湾少年”有些乱了手脚,只能尴尬地说停车场正在重新画地面上的车位漆,所以现在不对外开放了。车主再次反将一军,用手指着停车场里的几个空位说那里就有车位,而且现在也没有在粉刷油漆,自己停进去买些东西就走,时间不会很长。“台湾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再次陷入尴尬之中。我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场,毕竟话都已经被他给说出去了。陈伟看不过去了,直接过来一句“这不能停了,赶紧开走!”

    那车主有些不愿意了,连忙伸出头去对陈伟喊道:“你是谁啊你!你算什么啊?比警察还狂!”很显然,他是真的把“台湾少年”当成是执勤警察了。

    “我是谁,我是他们队长!他们都归我管!你说我算什么?赶紧开走!”陈伟指了指我们,意思就是这两个“警察”都是我的手下,我只是没穿警服而已。

    “队长又怎么了?什么态度啊你这是?市场秩序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搞乱了!”车主喊着,然后把车倒了出去,他依然不服气,一边念念有词的一边开着车走了。

    陈伟看着车子开走,转身对我们说:“不用跟他们说那么多,就说停车场关闭了,不能停,让他们赶紧开走!还解释什么啊解释!一会儿肯定会有很多车想开进来,你一个个解释,你解释得过来吗?”

    果然不出陈伟所料,确实是有好多车都想要来此停车,奈何停车场已经关闭,这可引起的好多车主的不满,陈伟也没少和他们大喊大叫。我还依稀记得一位中年男人对我说他只是想买一副对联就走,却被搞得如此麻烦,真的是造孽啊!

    我低声和“台湾少年”说招聘简章上明明写的是酱油活,可这现实却是很累的工作。“台湾少年”一个劲的点头附和着说招聘上描写的很酱油,早知是这么累他就不来了。

    我看到停车场里确实已经有工作人员正在粉刷车位了,不过只粉刷了个别几个模糊的,没多一会就粉刷完走掉了。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没想到陈伟说停车场还是不继续开放。早高峰已近过去,我看着空了一半车位的停车场不明白为什么要停止使用。

    一辆警车驶了过来,我刚想上前阻止,陈伟却让我去停车场的收费岗亭里叫看管人员开杆放进去。我不明白为什么,但也只好照做。陈伟告诉我警车和领导的车一律放进去,其他车辆不让进。

    我和“台湾少年”就这样的工作着,有在路边乱停靠的车辆我们就去上前劝说,有想进停车场的我们就上前告知,两样工作所收获到的都是一片骂声。但接下来还有更加挨骂的工作。

    大叔突然过来带我们两个去商超门口要我们把三辆临时停在路边的电动车给骑走。我和“台湾少年”还是一脸懵圈的状态,只见大叔已经毫不客气的骑上一辆带有外卖保温箱的电动车走了。他将车子骑到了很远的一片非机动车辆停放区域之后把车子停在里面向我们走来并用手示意着我们照做,我们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是要我们清理乱停放在路边的电动车的,电动车和自行车都有专门停放的区域,按照规定一定要把车子停放在相应的停车区域内,临时停放在路边是违反交通规则的。一般这样停靠的都是前往沿街商铺或是商超内的快餐店取餐的外卖员,他们为了赶时间通常不会锁车,更不会刻意去往离这里有着一定距离的停车区域。

    我和“台湾少年”只好硬着头皮把违规的车辆骑到停车区域内。大叔告诉我们看到违规的电动车就给骑走,有人问就指一下停车区域的方向,让他们自己去找。我看着那几片很大的停放自行车的区域,车辆又那么密集,自己找估计也要找个五分钟才能找到。

    一位很焦急的外卖员问大叔有没有看到他的电动车,大叔很愤怒的对他吼叫让他自己去找。大叔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从原本的街对面又换到此出就是为了和不按规则停放电动车的人玩“捉迷藏”的。但是我很讨厌这个工作项目,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其一,未经他人允许就乱其他人车子这种行为及不礼貌,即便他们有错在先,但是这种小错给予警告就足够了。其二,把人家的车子骑走之后还不告诉在哪,这就有些过分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忙碌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部分人的职业来说,耽误过多的时间就是在损失金钱,这样的去砸别人的饭碗并不是件好事。

    大叔每隔十分钟就会去玩“捉迷藏”,还总是喜欢叫上我和“台湾少年”一起,我经常拖拖拉拉的等到车主回来或者是象征性的推几下车子然后以上锁了推不动为由拒绝玩“捉迷藏”。但大叔总会“锲而不舍”的前去试验一番,电动车子还是没能够逃脱被他给藏起来的命运。就这样,玩着玩着终于出事了。

    大叔把一个外卖员的车子刚刚骑上去,那外卖员就从不远处小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我的,我的,这就走了,这就走了!”大叔可不吃他们这一套,继续骑上车子手腕一扭,动力加速的直接骑走了,不光如此,还给停在了最远处的一片停放区域。那外卖员急了,对着大叔破口大骂了起来。

    大叔一听自己被骂立刻也火了起来,连忙回骂道:“你骂谁呢?你个狗杂种!骑车怎么没被撞死!”

    外卖员毕竟是年轻人啊,正值血气方刚之龄,他指着大叔鼻子把大叔骂的毫无还口之力。大叔转身回到他的车前,把他电动车钥匙一拔,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让他别走了。外卖员索要被拒,就报了警。僵持了几分钟,警察来到了现场。警车是临时停靠在路边的,却不见陈伟上前去劝说驱赶。这样就形成了一组画面,一面是我们驱赶着乱停靠在路边的车辆,一面是警车就乱停放在一旁无人上前驱赶。我想如果当时有一位摄影师在场把这一幕拍下的话绝对能拿上一个大奖,大奖还会是世界级别的,因为那画面足够讽刺。

    经过简单的和解调节,大叔把钥匙还给了外卖员,外卖员骑着车子离去了。大叔丝毫没有受到此事的影响,继续玩耍着“捉迷藏”的游戏,还比之前玩得更加起劲儿了。

    到了中午十一点半,陈伟放我和“台湾少年”去午休,这份兼职是不提供午餐的,我们只能自己去解决。午休时间是一个小时,我和“台湾少年”来到了农贸市场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各点了一份商务套餐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农贸市场附近的快餐店都会比其他地方的更加美味,而且是店面越小、越破味道就越香!这一定律全国适用。

    吃过午饭,我俩在快餐店里短暂休息了片刻就离开了。其实我们离开快餐店之后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没有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快餐店店面本就不大,再加上现在是饭点,客流量很大。我们已经用过餐了还占用人家的公共资源是会耽误人家做生意的,人,最不要做的事情就是断他人的财路。

    快到十二点半,陈伟看见了正准备去买水喝的我和“台湾少年”,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俩赶快来到他身边。我俩指了指便利店陈伟立刻明白了,他直接走了过来对我俩说:“你俩一人选一瓶饮料,我来付钱。”

    陈伟要我俩选好之后继续工作,此时的违停车辆又开始多了起来。我们一人拿了一瓶“快乐水”之后边喝边向路边走去,留下陈伟在便利店里结算费用。

    下午的天气要比上午温暖好多,至少没有那么强力的大风了。喝了几口水,我的嘴唇依旧很干,脸上有些痒痒的。我看向“台湾少年”的脸蛋,干干的,还有些泛红,嘴唇干裂着。那是从早上开始一直站在外面经历着风吹形成的,不用照镜子我就知道我的脸上肯定也是如此。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今天的第一个罚单终于开了出来。大叔玩完了“捉迷藏”的游戏之后看到了路边的一辆违停的轿车,仔细上前一瞧,车里没人。大叔要我俩帮他填写罚单,他用手机前往一个网站去上传违停照片。网站点进去以后是交警大队内部使用的违章管理系统,需要有账号和密码才可以登录,之前陈伟在工作群里发送过该网址还有我们可以登陆的帐号和密码的消息,我们所有人都可以用那个他发送出来的账号来进行违章拍照。网页上需要先填写车辆信息和违停路段然后再附上带有车牌号的正面照,背面照和侧面照共三张照片,而且照片内必须要直接反映出违停的证据才算有效。罚单上的信息包括车牌号,车辆颜色,所在路段等信息,罚单上所填写的信息务必要和拍照上传时所填写的车辆信息相一致才行。大叔拍好照也上传完毕了,我们的罚单也填写完成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开具违停罚单,以防出错的我特意反复确认检查了好几遍。罚单当然是大叔亲手贴上去的,在惩罚车辆这一点上,大叔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生猛,无论这车是两轮还是四轮。

    一辆黑色某知名品牌的轿车来到了农贸市场停车场的门口。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个四十多岁有些瘦弱的男人脸庞,他留着极短的头发,可依然还是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地中海”的形状。我告知他停车场已经关闭了,要他自己去寻找其他车位。他连忙说着“领导,领导来了!”他态度极其谦虚,一边说一边回头示意领导就在后座。他说话的表情一看就是一个在政务部门工作工作了已久的“老油条”,官方、虚伪就是他这类人脸上所呈现出的最好的形容词。我问他是什么领导,他说出了一个地区级名气极为响亮的名号,这名号一听便知道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职位。我对于他这种人极为厌烦,他的官方表情和虚伪的谦逊使我整个人都极为不爽。就在这时,陈伟走了过来直接怒吼道:“停车场关闭了,赶紧开走!”

    “地中海”又极为谦逊的把那些话向陈伟叙述了一番。陈伟当场一句:“狗屁领导!赶紧开走!”紧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陈伟大声对我说:“你是个协勤警察!不是菜场保安!执行命令就行了,和他们费什么话呀!”

    陈伟的话也立刻点醒了我,整个一天我都太过于被动了,原本在执行工作的我却不停地在被违章者们牵制着,好像他们才是正确的而我反倒是错误的那一个一样。我也想潇洒一些,霸气一些,可我没有办法啊!我懦弱,我孬种,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假的“警察”!我只是出来做兼职的底层兼职工,只不过恰巧做到了协勤警察管理员的职位而已。我没有陈伟以及他的安保公司同警察大队那样的关系,更没有真正的警察那样的执法权。社会所够交给我们的就是忍气吞声。

    “台湾少年”遇到了些情况过来找我帮忙,我问了情况,原来是他在劝说违章停车的车辆的时候遇到一辆车子里坐着一位老伯,那老伯坐在车里摇下车窗蛮横的说了一句“开车的不在!”还顺便冲他吐了一口口水,便把车窗摇了上去不再理会,任凭你再怎样劝说都不再搭理你了。

    “台湾少年”带我去了那里以后,我看见车里坐着一个满脸匪气,带着个棉帽子的大伯,他六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身皮草,一脸的横肉,一看面相就知道是“坏人”变老了。

    我上前敲了敲车窗,他只斜眼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坐在那里。他的表情举动让我和“台湾少年”十分生气。那老伯越气定神闲的不搭理人就越是气人,看他坐在车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这已经不是不被尊重了,很显然,我们完全是在不被当人看待。以前总是听说执法者喜欢暴力执法,现在我倒是开始有些知道执法者的苦楚了。人处在不同的位置,所承受的东西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掏出罚单装作要开罚单的样子他也不为所动,一个一直站在旁边看到了整个过程的路人凑了过来大声叫好,老伯的举动让站在一旁的他都看不下去了。这时的“台湾少年”却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他将这条路是开具红色罚单的,但我们手中的是黄色罚单无法为这辆车开具的事情同那路人讲了出来,还把我们手中没有红色罚单的事情也一并委屈的说了出来。少年啊!总是喜欢把陌生人突如其来的一句关心是当作是温暖,从而将自己的信任和盘托出。

    路人此时便开始嘲讽了起来,执法者不利,政府无能等话语从他口中像连珠炮一样喷涌而出,原本就是本着半凑热闹的心态来看此事的他,现在变为了彻底是在看热闹,捡笑话。我和“台湾少年”自然的变为了他口中所讨伐的对象。

    我连忙寻找大叔来为其开具罚单,可左找右找都不见他的踪影。就连他最喜欢的“捉迷雪区域我都找遍了也依然没有找到,我心中开始埋怨这个越到关键时刻越掉链子的老头!平时那么愿意欺负劳动者,遇到硬茬时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好在左找右找终于找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张罚单也顺利的贴成了。我想这单子若是真没贴成,那我和“台湾少年”恐怕是要被这口恶气给气出个好歹的。

    夜幕降临了,大叔又开始拉动我和“台湾少年”去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很抗拒却又无法拒绝,只能拖拖拉拉的完成。我和大叔聊了几句,他是长期工,每天工作时间是早六点到晚九点,薪水是每月六千元。他来自西北,已经离开家乡十几年了,也早已和家里断了联系。

    临近下班的时候,“台湾少年”问我是不是有很多兼职的群聊,我回答说我只有一个兼职群,他要我加他的微信,他会把我拉进他所在的好几个其他的兼职群当中。聊着聊着,我突然发现招他来的领队给出的工资居然比“飞”高出十元钱,只不过不是日结而是三天以后再结算。对于兼职工作来说,我心里还是更加接受日结,哪怕少了这十元钱也没关系。兼职领队每一天要和那么多陌生人打交道,对于欠谁多少工资的这种事情总是会被轻易的遗忘掉的。为了更稳妥的拿到报酬,我会优先选择日结的领队。

    “台湾少年”突然和我说他想要拦截几个逆行的电动车进行劝说,好最后过一过当警察的瘾。他寻找着逆行的电动车,车辆有很多,可他却迟迟没敢下定决心去拦截。终于,有一位看起来很面善的女士正在骑车电动车逆行被他给拦了下来。

    “您好,我们是XX市,交警大队的,现在正在执勤,电动车是不可以逆行的,请您遵守交通规则。”他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说着,那语气充满了不自信。一听就是个刚上岗,没披这身衣服多久的新兵蛋子。

    成功劝说了逆行者之后,他得意地凑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怎么样?看咱这语言组织的,滴水不漏!”

    我心里笑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我一如既往的觉得那是个人生中最可爱的时期。

    对于少年而言,美好的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