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后的最后
“再没有人能将你我分离，
恍如千年不变的爱情传奇。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
只剩下寂寞无边无际。”
“……伯父，你好。”眼前的男人虽然态度恶劣地用钱羞辱过自己，但看在最后把钱捐献给了慈善机构的份上，乐鱼大度地谅解了对方。何况刚刚才接到白意迟的电话，说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关于这一点她持保留意见。
安达业注视着乐鱼，上一次见面是为了解决晴明和她的纠葛，根本没有仔细看清楚这个女孩的样子。细细打量，她的眼睛和默枫很相像，同样清澈明亮，同样坚强自信。
他的表情忽悲忽喜，喉结因为激动上下而滚动，在乐鱼看来大惑不解，“伯父，晴明住在楼下。”直觉应该是来找他。
“不是，我找的人是你。”安达业勉强克制心底的悸动。私家侦探给自己的调查报告中有关于乐鱼的一切资料，从她的出生日期推算，和默枫离开自己的时间极为接近。
出生证上父亲一栏的空白，让安达业更相信乐鱼是自己女儿。剩下百分之十的疑虑是为何乐鱼的母亲名叫乐子婷而非俞默枫。
“哦？”乐鱼挑起了眉，微微讥讽的笑道：“难道安先生还想用钱来让我离开您的儿子是不是？有鉴于先生上一次的慷慨，这次我的价码可是要高了很多。”她一口气不停说完，闪身入屋准备关门。
“等一等。”安达业迅速出手撑住了房门，“俞默枫是不是你的妈妈？”
俞默枫？“抱歉，我不认识。”乐鱼干脆回答。
“乐……”名字在喉咙口滚了半天，还是加上“小姐”二字，安达业提出想看看乐鱼母亲照片的要求，“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唐突。”
乐鱼几乎要被气炸了，压根忘了白意迟说起过这个男人和自己之间可能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只是感觉亲爱的母亲受到了侮辱。为什么这个认都不认识的男人，要看自己妈妈的照片？“安先生，你自己也说是唐突了……”话没说完，楼梯上传来安晴明的喊声：“爸爸，你在干什么？”
一个回头，一个抬头，看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的安晴明。前车之鉴记忆犹新，年轻男孩的脸上有着捍卫自己恋情的不顾一切。
“爸爸，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你还不肯放过我？”直视安达业的眼睛，安晴明漂亮俊秀的脸庞挂着一丝悲哀。
这小子跑来凑什么热闹！安达业头痛不已，用力推开拦在门口的乐鱼，他冲进了房间。
“爸爸！”
“喂，你！”
异口同声的，是门口两个明显莫名其妙的孩子。
安达业的视线在看到书桌上的照片后突然凝滞，黑色镜框中的女子笑容微微，明眸若水，只是再也无法站在他身前微笑。
“小枫。”线条坚毅的嘴唇吐出充满爱意的名字，撕心裂肺。为什么在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天人永隔？这个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啊。无法抑制的悲伤击溃了向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大亨，他抱着镜框抽泣。
“他，他真的是，”乐鱼看着安晴明，无法形容的震惊表情，“是我的爸爸？”
安晴明的惊讶不比她少，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失控的样子。爸爸和乐鱼的妈妈？她苦苦找寻的父亲，就是自己叫了十九年“爸爸”的男人？是天意还是命运，主导了这场错综复杂的戏？
门口传来一个稍稍带有戏谑的声音，“今天，还真是热闹。”
安晴明转过头，看着一脸诡异表情的白意迟叹了口气。今天，的确是非常热闹的一天。
安达业擦去眼泪，捧着俞默枫的遗像走到乐鱼面前，“小鱼……”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他抬起手想摸摸女儿的脸。
乐鱼躲开了，甚至往身后的墙壁退了一步。她的脸上闪过混合了犹豫、愤怒、忐忑、兴奋的奇怪表情，最终冷冷开了口，“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和妈妈？你现在才出现，已经太晚了！”
积压了十多年的辛酸和委屈全部爆发出来，她不顾一切地吼出声。见状，安晴明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但白意迟抢先一步拉住了他。
“放手。”安晴明怒声呵斥。
“清醒一点。”白意迟的眼中有一抹无奈，“你们是兄妹，没可能在一起的。”
“我不是！”甩开白意迟的手，安晴明将乐鱼紧紧搂在怀中，“没关系了，小鱼，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乐鱼俯在安晴明的胸口，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记得他以前说过，没有爸爸也能过的很好。找到了爸爸又怎么样，没想到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
“小鱼，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默枫。”安达业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去，“但是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抛弃你们。这些年我从没停止过寻找默枫的下落。”
靠在门口的白意迟皱起眉头，看来自己赶到这里来的决定非常正确，挖到了极有新闻价值的内幕。当年乐鱼的妈妈为何要改名换姓，这一点早在他拿到信件的时候就产生的疑惑此刻再次冒出了头。他咳嗽两声，及时出声提醒屋内三个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当事人。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吗？”
听到他的话，乐鱼在安晴明的怀中抬起了头，红着眼圈问“哪里奇怪？”想起来了，第一个说安达业可能是自己父亲的人正是白意迟。
安晴明转过头看着他，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仿佛在怀疑他说这番话的居心何在。
安达业问得异常直接：“你是谁？”
于是屋内的气氛一瞬间改变了，毕竟刚才不管是乐鱼的指责还是安达业的辩解都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八点档电视剧有得一拚，他的问题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实际上叫做俞默枫。”乐鱼摇着头说道，望着对面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很快别转了头。仍然不习惯，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父亲。坐在身边的安晴明了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安达业看着这一幕，忽然生出几分不真实感。从沙发上站起身，他淡淡说道：“放心，这件事的内幕我会查出来。”走到乐鱼身前，他终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乐鱼愣愣地看着安达业走出家门，不由自主站起来追到门口。十多年来渴望的父爱就在前面，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安晴明起身向她走去，白意迟身形一晃想要阻止却停下了动作。如果真的是兄妹，没理由这两人能肆无忌惮拥抱在一起，难道安晴明并非安达业的亲骨肉？眼中浮起一丝兴味，越来越有趣了。
“小鱼，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你这边。”安晴明温和的声音似乎为她迷茫的心注入清凉剂，乐鱼回头望着他。
“你说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爸爸，找回来也没有用。”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痕，“可是，这样的爸爸，我还是想要。”清秀的脸蛋上有无奈的笑容，“是不是很丢脸？”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换作我，和你想的一样。”当得知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时，有很强烈的愿望想去了解那个人——二十多年前的偶像歌手Vincent，在唱片店他的怀旧金曲CD前徘徊良久，却终没有勇气了解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不希望乐鱼错过，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就站在眼前。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冲下楼去。
“很有价值的新闻。”白意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安晴明身边经过，“看来没我什么事，我回家了。”
“白意迟，你想发布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我无所谓。”安晴明的声音冷冷的，“但是，不能伤害小鱼。”
“臭小子！”白意迟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之按到墙上，“你以为我会这样对待乐鱼？我对她的……”他说不下去，只是狠狠瞪着面前俊美非凡的脸。切，真是越看越火大。
安晴明不以为然地一笑，轻松拂开白意迟的手，“我担心的是你太有专业精神了。”
“讽刺还是夸奖啊？”他不满地嘀咕一句。
“当然是——”安晴明的声音非常恶劣，不用想也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么。白意迟推开他，及时堵住他的话，“我走了，Bye。”
“谢谢你。”他在他身后淡淡道谢。
“Forwhat？”白意迟没有回头。
“替小鱼说的。”如果不是这个女孩，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成为朋友。
白意迟笑着走下楼，安晴明这个家伙，认识这么久只有这句话比较像样。不知道楼下那对父女会说些什么呢。
在安达业上车之前，乐鱼追了上去，“等一等。”
听到女儿的声音，安达业立刻站住，激动不已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乐鱼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妈妈很少对我说起爸爸，但是我知道她很爱很爱他，在妈妈弥留之际，她一直一直望着病房门口，好像在盼望最后的时刻能见一见他。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爸爸。”
安达业感到喉咙口似被硬块刺痛着，火辣辣的生疼。
“所以能见到爸爸，我很高兴。”乐鱼终于将“爸爸”两字喊出了口。她上前一步，扑进了安达业张开的双臂中。
“小鱼！”安达业紧紧搂着自己和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无言感激上天对自己的厚爱。能见到她，真的很好。
白意迟在大楼门口看着这一幕，短暂停留后向另一个方向转身而去。
亲情，真的是能让人感动的情感啊。
当生活在现时的人们揭开了尘封往事的面纱，真相也相应水落石出，毕竟这个世界从来不曾有永远的秘密。
俞默枫当年怀着身孕离开的幕后是乔淑元一手安排。在私家侦探的报告面前，安达业皱起了眉头。
“先生，少爷和乐小姐已经到了。”福叔敲门后进入书房通知他。
“太太呢？”他放下烟斗，将报告锁进抽屉。
“太太听说少爷回到家里，立刻就从房间下来了。”福叔跟在安达业身后，低声汇报。
客厅里的气氛说不上融洽，乔淑元拉着宝贝儿子的手问长问短，极力要求他搬回家住，而对于衣着完全不上档次的乐鱼则一眼都不屑多看。
“小鱼，晴明。”安达业走到沙发前，慈爱的目光逗留在女儿身上。乐鱼微微红了脸。
“达业，替我劝劝晴明留下来。他住的那个破公寓怎么能住人？”乔淑元见丈夫来了，希望他帮忙做说客。
“孩子大了，该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安达业的话得到了安晴明感激的一笑。非常奇妙的感觉，在说破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像父子。这些天安达业经常和这群孩子在一起吃饭谈天，不仅加深了对乐鱼、安晴明的了解，连两人的好友千惠白意迟都和他结成了忘年之交。过去他以为他们是不懂事的孩子，冲动幼稚，但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活得率直真诚。
这也是在这样的家族中无法获得的快乐。
“噢。”乔淑元难掩失望之色，摸摸儿子俊美的脸，“晴明，一定要经常回家看妈妈。”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曾让她神魂颠倒的爱人啊。
乔淑元近乎梦呓的语调让乐鱼毛骨悚然，不自在地往安晴明身边坐了坐。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同时答应了自己的母亲。
看着对面两个孩子交握在一起的手，安达业心下颇感安慰。目光转向妻子，接下来该说出真相了。
“淑元，这位是乐鱼。”想必晴明见到母亲的时候已经做过介绍了，但作为他的开场白仍有必要说一次。
“伯母，你好。”乐鱼乖巧地站起来，再一次鞠躬问好。
“见过了。”乔淑元不感兴趣地扫过一眼，半冷不热应道。
“她是默枫和我的女儿。”安达业神色不变，注视着妻子勃然变色的脸。那张美丽的贵妇人的脸，此刻多了一层讶异，以及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心虚。
“哦，那我该恭喜你了，终于有了亲生骨肉。”乔淑元的语气尖刻，仿佛像一枚专戳人痛处的针。
安晴明把母亲的愤怒理解为受到欺骗的自然反应。虽然他已知父母之间完全没有感情，但突然冒出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小孩，任何人都不会非常平静就接受事实吧。他站起来拉住乐鱼，俯首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和爸爸在。”
儿子的亲密举止让乔淑元的怒气窜升，眼中闪过怨毒。该死的女人，抢走自己的丈夫不算，她的女儿还要来抢走晴明，不可原谅！
“淑元，默枫当年离开的原因，你应该可以解释吧。”安达业冷静地开口，两个孩子愕然张大了眼，同时想到：“难道妈妈改名换姓的真相和安夫人有关？”，“难道俞默枫被迫离开是妈妈的意思？”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乔淑元摆出与己无关的高傲神情，“我不舒服，先上楼了。”说着优雅起身，翩然向楼梯走去。
“站住！”安达业厉声喝止，“乔淑元，为什么要逼走默枫？我可以不介意你带着身孕嫁入安家，为什么你连我心爱的女人都不放过？说啊！”他嘶声怒吼。
“为什么？”乔淑元笑着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客厅中另外三人心里发毛，“很简单，我得不到的幸福，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疯了。”安达业喃喃自语，觉得眼前作了十九年夫妻的女子完全是个陌生人。乐鱼靠近安晴明，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是他的妈妈逼走了自己的母亲，可是和他没有关系。安晴明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似乎也在害怕她会迁怒于自己。
“疯？说得没错，这个婚姻早就把我逼疯了。”乔淑元狂笑，笑声尖锐刺耳。一张疯狂扭曲的脸，仿佛是被逼上了悬崖满腔绝望。
安达业累了，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貌合神离的婚姻维持了十九年，他们都习惯了平静的伪装，而平静的另一面则是崩溃，“那就结束吧。”他冷静地开口，“我们离婚。”
乔淑元冷着脸看着自己的丈夫，然后缓慢的将怨恨的视线移动到乐鱼脸上。她的目光很冷，乐鱼情不自禁颤抖。
“好，准备好文件我签字。”说完，她优雅地转身，迈着仪态万方的步子向楼上走去。
直到楼上的脚步声消失替之以重重的关门声撞击耳鼓，乐鱼转头看向安达业，“爸爸，这样好吗？”
安达业疲倦地靠着沙发背，向乐鱼招招手。她拖着安晴明走上前，在父亲身边坐下，“爸爸，这肯定不是妈妈想要看到的结果。”若是存心破坏，那当初也不会远远躲开了。妈妈，还是希望爸爸能够得到幸福的吧。
将女儿搂进怀中，他欣慰地闭上眼睛。谢谢你，默枫，谢谢你留给我这么乖巧的女儿。
“小鱼，这是我必须做的事。”他睁开眼轮流看看身边的两个孩子。是这两个年轻人给了自己勇气，亲手挣脱开名利地位带来的束缚。
安晴明沉默地离开这对父女向楼上母亲的卧室走去。不管她过去做了多少不可原谅的事，毕竟那是自己的母亲。这段婚姻给她的痛苦，不亚于安达业。
踏出的步伐有一丝轻快的节奏。幸好，我已经挣脱了。
一身休闲的走进安氏集团的大厦，安晴明有几分不习惯。平时来这里，再休闲的装扮也得是一套Versace，哪像现在这样穿着夜市里淘来的牛仔裤。
不过以他帅气的外表天生的优雅气质，即使穿得再不起眼，依然能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有些人就是有本事，即便穿一条五十元的牛仔裤也能穿出阿玛尼的风度。
长驱直入总裁办公室，秘书Mike为他开门，“少爷，请。”
他微微颔首，径直走进办公室。面对着从未给过自己和蔼笑容的安达业，安晴明突然语塞。妈妈和他离婚了，而自己又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难道这声“爸爸”还能叫出口？
“怎么，不想叫我‘爸爸’了？”看出他的犹疑，安达业率先打破僵局。
“当然不会。您是我始终尊敬的人。”安晴明在父亲对面坐下，“爸爸。”
安达业让Mike送来两杯咖啡，他发现一向精明强势的父亲鬓角的白发增添了不少，“爸爸，别太累了。少赚点钱算不了什么。”大少爷深刻体会了民间疾苦后发现，虽然金钱必不可少，但生活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健康快乐。
“晴明，你成熟多了。”第一次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以往他得到的赞誉再多，竟比不上寥寥数语的安慰。安达业笑了笑，向他道歉，“对不起。”
“妈妈的事情，我不会怪爸爸。”他能理解父亲的做法，而这正是当初自己拼命推拒水柔的唯一理由。他不想要没有爱情只有利益的婚姻，尤其在明白何谓真正的“爱”之后。
安达业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句对不起是为以前说的。你，一直都很出色。”希望现在的道歉还不算太晚。
安晴明的心头一下子涌起酸涩。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肯定。他站起身，微微仰视比自己高了一点点的父亲，“爸爸，请你将小鱼的幸福交给我。虽然现在的我还不能给她什么，但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她每天都能开心地笑。”浓浓的不安笼罩在俊帅的脸上，这已经像拜托别人老爸将女儿嫁给自己的说辞了。想到此，脸颊一红。
安达业不禁哈哈大笑。还从没看到过这个漂亮小子害羞的表情呢。他点点头，“晴明，真心爱着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这是他的惨痛经验，也是他送给这对年轻恋人的祝福。
安晴明一把拥住父亲，安达业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满怀。真是小孩子，小时候都没有这样撒娇的动作。他笑着，也抱住了儿子。
“谢谢你，爸爸。”
“那，请我这个未来丈人吃顿饭吧，这声爸爸总是逃不掉的。”安达业难得有兴致开起了玩笑。若是被熟人听到，必定能碎了一地眼镜。
安晴明的脸红得不正常，“今天不行，我和小鱼……”他嗫嚅道，终没说完。
“约会是吧？”安达业乐呵呵笑着，“算了算了，不去做你们的电灯泡。”目送安晴明羞涩逃离的背影，他望着高楼外蓝蓝的天长叹口气。
默枫，一起祝福他们，抓住我们流失的幸福。
这是安晴明和乐鱼的第一次单独约会。两人走在学校的枫叶大道上，手牵着手。
深秋的红叶如火，整个大学都沐浴在这火一般鲜艳的色彩中。身边有骑车经过的同学，男孩带着女孩，一路欢声笑语的过去。
乐鱼侧头看着身边俊朗高大的安晴明，他察觉到她的视线，脸颊微红，“对不起，我不会骑单车。”以往出行都有车代步，他压根不会“平民”的玩意。
她傻傻笑起来，为自己的小小心思被他轻易看穿。原来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傻，傻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冒着甜蜜的气泡。
“下一次，我骑车带你。”他握紧她温暖的手，郑重许诺。
“好。”她点了点头，满脸幸福的微笑。看着她的笑脸，安晴明忽然想到还要去一个地方。
“跟我来。”拉着乐鱼，他走上通向学校后门的小路，一直走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深秋了，繁花已落尽。可依然清晰记得相遇最初的那一幕。乐鱼嫣然一笑，那天自己居然将他误以为金急雨精灵，还对着他许愿。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很好笑。
那天，有没有骂她“花痴”？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痴痴盯着自己看，任是谁都会不爽，何况自己在人后的脾气向来是恶劣到极点。
“小鱼，真的有金急雨精灵。”他浅浅地笑，满溢着幸福的味道。
“嗯？”乐鱼不解地抬头问。当初还不是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通？想起来这家伙当时真的挺过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我相信有，它把你带到了我面前。”安晴明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烁着柔情的光芒。
深情的告白，乐鱼的心就像跌落温柔的海洋，再也逃不脱的天罗地网，于是为他一人沉沦。
校门口有人在卖棉花糖，乐鱼兴奋地跑过去，回头看着安晴明。小孩子！他宠溺地低语，认命地走上前买了一把递给她。
“一人一半。”她撕下一片洁白如天上云朵的棉花糖，送到他的嘴边。
周围有不少同学经过，纷纷投以注目礼。安晴明微微一怔，却在看到她的灿烂笑颜后抛开了“很丢脸”这个念头。张开嘴，接住这片棉花糖。甜，甜到发腻，甜在心里。
“晴明，很高兴和你在一起。”她伸出手指，抹去他嘴角粘到的糖丝。
看到他脸颊不自然的红，她笑得更耀眼，“安晴明，今天不用打工，回家我做糖醋小排给你吃。”
上次安达业来吃饭的时候，乐鱼烧了一桌子好菜招待。那道十分家常的糖醋小排让安晴明赞不绝口，可惜她一直不肯再做给他吃，“美味不可多得也。”乐鱼常常是斜睨过来一句调侃，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肉太贵，不买！
这小妮子，尽管已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家的“还珠格格”，却依然不改本色。
难得乐鱼大方，安晴明自然不愿错过。当下两人去超市买了小排，手拉着手一同回家。旁观者眼中，竟有几分新婚夫妻那种居家的味道。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乐鱼眩惑地望着阳光下的美少年。从来不曾想过高高在上的他有一天会和自己手牵着手，可是当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后，自己也奢求起了永恒。对他的在意一点一滴加深，终于无法负荷重量泛滥成灾。这般甜蜜的溃决，她心甘情愿。
“嗯。”他用最简单的语气助词完成一生交付一次的承诺。
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和他的回答，算得上是海誓山盟了。乐鱼害羞起来，挣脱开他的手往前跑去。
“小鱼，等等我。”他愣了愣，恍然大悟她在害羞。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唇边，安晴明追了上去。
她听到背后的喊声，越发窘迫，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
人高腿长的安晴明很快追上她，不由分说握紧她的手。“这只手，我一辈子都要这样握着。”他低下头，眼眸含笑。
“霸道！”乐鱼作了一个鬼脸，咬着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两人并未在意地经过，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晴明。”
回过头，背后站着乔淑元。同那天的歇斯底里不同，今日的她气度优雅。
“妈，你怎么会来这里？”安晴明略略讶异。前几天父母签了离婚协议后他特意回家陪乔淑元散心，没想到今天母亲会找上门来。
“伯母，你好。”见乔淑元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乐鱼硬着头皮打招呼。面前的贵妇有充分的理由讨厌自己，虽然她和妈妈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出人意料的，乔淑元态度和善地开口：“乐小姐，能不能让我上去看看俞女士，也就是你的母亲？”温婉的微笑，令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乐鱼和安晴明对视一眼，在俊朗男孩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无声誓言，她点了点头。
走进乐鱼的小屋，乔淑元下意识四下打量了一番。泛黄的墙纸，陈旧简单的家具，这个女孩的生活相当清贫。可是她的笑容却是毫不在意的开朗，单纯的快乐。
视线一转，乔淑元看到了俞默枫的照片。清秀的女子，有一双让她不敢直视的澄澈眼眸。她走上前，双手合什，向着俞默枫默默祝祷。
往事，如尘埃落定。冥冥中一切自有其定数，她原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尽管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对不起，当时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喃喃自语，“我怕你的孩子会抢走安家的产业。”乔淑元的脸上浮现苦笑，“想不到兜兜转转之后，他们居然在一起了。”
听着她的话，两个年轻人彼此对视，心头五味杂陈。命运之神在绕了一个大圈子后，终于把命中注定的人送到了自己身边。
“我……能叫你小鱼吗？”乔淑元转头看着乐鱼，神色尴尬。毕竟是自己在当年赶走了俞默枫，造成了她从小没有父爱的不幸。
乐鱼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往事已矣，生活在继续，人终究要往前看。她不想背负着仇恨埋怨过一辈子。
她主动上前，向乔淑元伸出手。“阿姨，过去的事情，我们忘记吧。”
原谅，往往就是关键的那一步。
安晴明送乔淑元到楼下，她看着高大俊美的儿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晴明，小鱼是个很好的女孩，妈妈过去错了。”
“妈妈，我会把你对俞阿姨的歉意变成爱，还给小鱼。”阳光下，少年郑重许诺。
日历一页页翻过，提醒人们时间永远不会停止。
今天，是平安夜了。
乐鱼跟着福叔在客厅摆放圣诞花，一盆盆红艳艳的，红如学校里随处可见灿烂的枫叶。
“小姐，你和少爷搬回家住吧。老爷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子，我们看着也难受。”
乐鱼笑了笑没有说话，脑海中回想起半个月前和安达业的对话。
“爸爸，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她明白搬回安家意味着从此衣食无忧，还有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各种享受。可是她暂时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虽然有点累却十分充实。千惠为此笑话她天生不是富贵命，“打工女王”这一称号受之无愧。
“你，还不肯原谅爸爸？”安达业显然误解了。
她摇头，笑容耀眼。“爸爸，我想和你从朋友开始了解对方啊。”上前亲热地勾住父亲的手臂，“我们错过了十九年的时间，现在是一个机会重新认识彼此。”
想到这里，乐鱼冲老管家乐呵呵一笑。“福叔，我和晴明会回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安晴明端着花盆从外面走进客厅，听到了乐鱼的话。他抬起头自信无比地笑。
总有一天，当他能用自己的双手给乐鱼带去幸福，他会带着她回到这里。
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圣诞花放到她那盆右侧。红色的花瓣交相辉映，映出一室暖意。
乐鱼仰起笑脸，望着安晴明如天使般漂亮的容颜，向他伸出手。
“遇到你，我很幸福。”
他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我也是。”
最后，他们在茫茫人海中仍旧找到了一生唯一的爱。
最后的最后，他们一定会幸福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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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千年不变的爱情传奇。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
只剩下寂寞无边无际。”
“……伯父，你好。”眼前的男人虽然态度恶劣地用钱羞辱过自己，但看在最后把钱捐献给了慈善机构的份上，乐鱼大度地谅解了对方。何况刚刚才接到白意迟的电话，说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关于这一点她持保留意见。
安达业注视着乐鱼，上一次见面是为了解决晴明和她的纠葛，根本没有仔细看清楚这个女孩的样子。细细打量，她的眼睛和默枫很相像，同样清澈明亮，同样坚强自信。
他的表情忽悲忽喜，喉结因为激动上下而滚动，在乐鱼看来大惑不解，“伯父，晴明住在楼下。”直觉应该是来找他。
“不是，我找的人是你。”安达业勉强克制心底的悸动。私家侦探给自己的调查报告中有关于乐鱼的一切资料，从她的出生日期推算，和默枫离开自己的时间极为接近。
出生证上父亲一栏的空白，让安达业更相信乐鱼是自己女儿。剩下百分之十的疑虑是为何乐鱼的母亲名叫乐子婷而非俞默枫。
“哦？”乐鱼挑起了眉，微微讥讽的笑道：“难道安先生还想用钱来让我离开您的儿子是不是？有鉴于先生上一次的慷慨，这次我的价码可是要高了很多。”她一口气不停说完，闪身入屋准备关门。
“等一等。”安达业迅速出手撑住了房门，“俞默枫是不是你的妈妈？”
俞默枫？“抱歉，我不认识。”乐鱼干脆回答。
“乐……”名字在喉咙口滚了半天，还是加上“小姐”二字，安达业提出想看看乐鱼母亲照片的要求，“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唐突。”
乐鱼几乎要被气炸了，压根忘了白意迟说起过这个男人和自己之间可能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只是感觉亲爱的母亲受到了侮辱。为什么这个认都不认识的男人，要看自己妈妈的照片？“安先生，你自己也说是唐突了……”话没说完，楼梯上传来安晴明的喊声：“爸爸，你在干什么？”
一个回头，一个抬头，看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的安晴明。前车之鉴记忆犹新，年轻男孩的脸上有着捍卫自己恋情的不顾一切。
“爸爸，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你还不肯放过我？”直视安达业的眼睛，安晴明漂亮俊秀的脸庞挂着一丝悲哀。
这小子跑来凑什么热闹！安达业头痛不已，用力推开拦在门口的乐鱼，他冲进了房间。
“爸爸！”
“喂，你！”
异口同声的，是门口两个明显莫名其妙的孩子。
安达业的视线在看到书桌上的照片后突然凝滞，黑色镜框中的女子笑容微微，明眸若水，只是再也无法站在他身前微笑。
“小枫。”线条坚毅的嘴唇吐出充满爱意的名字，撕心裂肺。为什么在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天人永隔？这个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啊。无法抑制的悲伤击溃了向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大亨，他抱着镜框抽泣。
“他，他真的是，”乐鱼看着安晴明，无法形容的震惊表情，“是我的爸爸？”
安晴明的惊讶不比她少，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失控的样子。爸爸和乐鱼的妈妈？她苦苦找寻的父亲，就是自己叫了十九年“爸爸”的男人？是天意还是命运，主导了这场错综复杂的戏？
门口传来一个稍稍带有戏谑的声音，“今天，还真是热闹。”
安晴明转过头，看着一脸诡异表情的白意迟叹了口气。今天，的确是非常热闹的一天。
安达业擦去眼泪，捧着俞默枫的遗像走到乐鱼面前，“小鱼……”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他抬起手想摸摸女儿的脸。
乐鱼躲开了，甚至往身后的墙壁退了一步。她的脸上闪过混合了犹豫、愤怒、忐忑、兴奋的奇怪表情，最终冷冷开了口，“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和妈妈？你现在才出现，已经太晚了！”
积压了十多年的辛酸和委屈全部爆发出来，她不顾一切地吼出声。见状，安晴明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但白意迟抢先一步拉住了他。
“放手。”安晴明怒声呵斥。
“清醒一点。”白意迟的眼中有一抹无奈，“你们是兄妹，没可能在一起的。”
“我不是！”甩开白意迟的手，安晴明将乐鱼紧紧搂在怀中，“没关系了，小鱼，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乐鱼俯在安晴明的胸口，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记得他以前说过，没有爸爸也能过的很好。找到了爸爸又怎么样，没想到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
“小鱼，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默枫。”安达业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去，“但是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抛弃你们。这些年我从没停止过寻找默枫的下落。”
靠在门口的白意迟皱起眉头，看来自己赶到这里来的决定非常正确，挖到了极有新闻价值的内幕。当年乐鱼的妈妈为何要改名换姓，这一点早在他拿到信件的时候就产生的疑惑此刻再次冒出了头。他咳嗽两声，及时出声提醒屋内三个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当事人。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吗？”
听到他的话，乐鱼在安晴明的怀中抬起了头，红着眼圈问“哪里奇怪？”想起来了，第一个说安达业可能是自己父亲的人正是白意迟。
安晴明转过头看着他，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仿佛在怀疑他说这番话的居心何在。
安达业问得异常直接：“你是谁？”
于是屋内的气氛一瞬间改变了，毕竟刚才不管是乐鱼的指责还是安达业的辩解都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八点档电视剧有得一拚，他的问题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实际上叫做俞默枫。”乐鱼摇着头说道，望着对面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很快别转了头。仍然不习惯，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父亲。坐在身边的安晴明了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安达业看着这一幕，忽然生出几分不真实感。从沙发上站起身，他淡淡说道：“放心，这件事的内幕我会查出来。”走到乐鱼身前，他终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乐鱼愣愣地看着安达业走出家门，不由自主站起来追到门口。十多年来渴望的父爱就在前面，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安晴明起身向她走去，白意迟身形一晃想要阻止却停下了动作。如果真的是兄妹，没理由这两人能肆无忌惮拥抱在一起，难道安晴明并非安达业的亲骨肉？眼中浮起一丝兴味，越来越有趣了。
“小鱼，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你这边。”安晴明温和的声音似乎为她迷茫的心注入清凉剂，乐鱼回头望着他。
“你说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爸爸，找回来也没有用。”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痕，“可是，这样的爸爸，我还是想要。”清秀的脸蛋上有无奈的笑容，“是不是很丢脸？”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换作我，和你想的一样。”当得知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时，有很强烈的愿望想去了解那个人——二十多年前的偶像歌手Vincent，在唱片店他的怀旧金曲CD前徘徊良久，却终没有勇气了解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不希望乐鱼错过，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就站在眼前。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冲下楼去。
“很有价值的新闻。”白意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安晴明身边经过，“看来没我什么事，我回家了。”
“白意迟，你想发布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我无所谓。”安晴明的声音冷冷的，“但是，不能伤害小鱼。”
“臭小子！”白意迟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之按到墙上，“你以为我会这样对待乐鱼？我对她的……”他说不下去，只是狠狠瞪着面前俊美非凡的脸。切，真是越看越火大。
安晴明不以为然地一笑，轻松拂开白意迟的手，“我担心的是你太有专业精神了。”
“讽刺还是夸奖啊？”他不满地嘀咕一句。
“当然是——”安晴明的声音非常恶劣，不用想也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么。白意迟推开他，及时堵住他的话，“我走了，Bye。”
“谢谢你。”他在他身后淡淡道谢。
“Forwhat？”白意迟没有回头。
“替小鱼说的。”如果不是这个女孩，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成为朋友。
白意迟笑着走下楼，安晴明这个家伙，认识这么久只有这句话比较像样。不知道楼下那对父女会说些什么呢。
在安达业上车之前，乐鱼追了上去，“等一等。”
听到女儿的声音，安达业立刻站住，激动不已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乐鱼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妈妈很少对我说起爸爸，但是我知道她很爱很爱他，在妈妈弥留之际，她一直一直望着病房门口，好像在盼望最后的时刻能见一见他。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爸爸。”
安达业感到喉咙口似被硬块刺痛着，火辣辣的生疼。
“所以能见到爸爸，我很高兴。”乐鱼终于将“爸爸”两字喊出了口。她上前一步，扑进了安达业张开的双臂中。
“小鱼！”安达业紧紧搂着自己和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无言感激上天对自己的厚爱。能见到她，真的很好。
白意迟在大楼门口看着这一幕，短暂停留后向另一个方向转身而去。
亲情，真的是能让人感动的情感啊。
当生活在现时的人们揭开了尘封往事的面纱，真相也相应水落石出，毕竟这个世界从来不曾有永远的秘密。
俞默枫当年怀着身孕离开的幕后是乔淑元一手安排。在私家侦探的报告面前，安达业皱起了眉头。
“先生，少爷和乐小姐已经到了。”福叔敲门后进入书房通知他。
“太太呢？”他放下烟斗，将报告锁进抽屉。
“太太听说少爷回到家里，立刻就从房间下来了。”福叔跟在安达业身后，低声汇报。
客厅里的气氛说不上融洽，乔淑元拉着宝贝儿子的手问长问短，极力要求他搬回家住，而对于衣着完全不上档次的乐鱼则一眼都不屑多看。
“小鱼，晴明。”安达业走到沙发前，慈爱的目光逗留在女儿身上。乐鱼微微红了脸。
“达业，替我劝劝晴明留下来。他住的那个破公寓怎么能住人？”乔淑元见丈夫来了，希望他帮忙做说客。
“孩子大了，该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安达业的话得到了安晴明感激的一笑。非常奇妙的感觉，在说破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像父子。这些天安达业经常和这群孩子在一起吃饭谈天，不仅加深了对乐鱼、安晴明的了解，连两人的好友千惠白意迟都和他结成了忘年之交。过去他以为他们是不懂事的孩子，冲动幼稚，但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活得率直真诚。
这也是在这样的家族中无法获得的快乐。
“噢。”乔淑元难掩失望之色，摸摸儿子俊美的脸，“晴明，一定要经常回家看妈妈。”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曾让她神魂颠倒的爱人啊。
乔淑元近乎梦呓的语调让乐鱼毛骨悚然，不自在地往安晴明身边坐了坐。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同时答应了自己的母亲。
看着对面两个孩子交握在一起的手，安达业心下颇感安慰。目光转向妻子，接下来该说出真相了。
“淑元，这位是乐鱼。”想必晴明见到母亲的时候已经做过介绍了，但作为他的开场白仍有必要说一次。
“伯母，你好。”乐鱼乖巧地站起来，再一次鞠躬问好。
“见过了。”乔淑元不感兴趣地扫过一眼，半冷不热应道。
“她是默枫和我的女儿。”安达业神色不变，注视着妻子勃然变色的脸。那张美丽的贵妇人的脸，此刻多了一层讶异，以及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心虚。
“哦，那我该恭喜你了，终于有了亲生骨肉。”乔淑元的语气尖刻，仿佛像一枚专戳人痛处的针。
安晴明把母亲的愤怒理解为受到欺骗的自然反应。虽然他已知父母之间完全没有感情，但突然冒出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小孩，任何人都不会非常平静就接受事实吧。他站起来拉住乐鱼，俯首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和爸爸在。”
儿子的亲密举止让乔淑元的怒气窜升，眼中闪过怨毒。该死的女人，抢走自己的丈夫不算，她的女儿还要来抢走晴明，不可原谅！
“淑元，默枫当年离开的原因，你应该可以解释吧。”安达业冷静地开口，两个孩子愕然张大了眼，同时想到：“难道妈妈改名换姓的真相和安夫人有关？”，“难道俞默枫被迫离开是妈妈的意思？”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乔淑元摆出与己无关的高傲神情，“我不舒服，先上楼了。”说着优雅起身，翩然向楼梯走去。
“站住！”安达业厉声喝止，“乔淑元，为什么要逼走默枫？我可以不介意你带着身孕嫁入安家，为什么你连我心爱的女人都不放过？说啊！”他嘶声怒吼。
“为什么？”乔淑元笑着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客厅中另外三人心里发毛，“很简单，我得不到的幸福，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疯了。”安达业喃喃自语，觉得眼前作了十九年夫妻的女子完全是个陌生人。乐鱼靠近安晴明，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是他的妈妈逼走了自己的母亲，可是和他没有关系。安晴明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似乎也在害怕她会迁怒于自己。
“疯？说得没错，这个婚姻早就把我逼疯了。”乔淑元狂笑，笑声尖锐刺耳。一张疯狂扭曲的脸，仿佛是被逼上了悬崖满腔绝望。
安达业累了，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貌合神离的婚姻维持了十九年，他们都习惯了平静的伪装，而平静的另一面则是崩溃，“那就结束吧。”他冷静地开口，“我们离婚。”
乔淑元冷着脸看着自己的丈夫，然后缓慢的将怨恨的视线移动到乐鱼脸上。她的目光很冷，乐鱼情不自禁颤抖。
“好，准备好文件我签字。”说完，她优雅地转身，迈着仪态万方的步子向楼上走去。
直到楼上的脚步声消失替之以重重的关门声撞击耳鼓，乐鱼转头看向安达业，“爸爸，这样好吗？”
安达业疲倦地靠着沙发背，向乐鱼招招手。她拖着安晴明走上前，在父亲身边坐下，“爸爸，这肯定不是妈妈想要看到的结果。”若是存心破坏，那当初也不会远远躲开了。妈妈，还是希望爸爸能够得到幸福的吧。
将女儿搂进怀中，他欣慰地闭上眼睛。谢谢你，默枫，谢谢你留给我这么乖巧的女儿。
“小鱼，这是我必须做的事。”他睁开眼轮流看看身边的两个孩子。是这两个年轻人给了自己勇气，亲手挣脱开名利地位带来的束缚。
安晴明沉默地离开这对父女向楼上母亲的卧室走去。不管她过去做了多少不可原谅的事，毕竟那是自己的母亲。这段婚姻给她的痛苦，不亚于安达业。
踏出的步伐有一丝轻快的节奏。幸好，我已经挣脱了。
一身休闲的走进安氏集团的大厦，安晴明有几分不习惯。平时来这里，再休闲的装扮也得是一套Versace，哪像现在这样穿着夜市里淘来的牛仔裤。
不过以他帅气的外表天生的优雅气质，即使穿得再不起眼，依然能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有些人就是有本事，即便穿一条五十元的牛仔裤也能穿出阿玛尼的风度。
长驱直入总裁办公室，秘书Mike为他开门，“少爷，请。”
他微微颔首，径直走进办公室。面对着从未给过自己和蔼笑容的安达业，安晴明突然语塞。妈妈和他离婚了，而自己又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难道这声“爸爸”还能叫出口？
“怎么，不想叫我‘爸爸’了？”看出他的犹疑，安达业率先打破僵局。
“当然不会。您是我始终尊敬的人。”安晴明在父亲对面坐下，“爸爸。”
安达业让Mike送来两杯咖啡，他发现一向精明强势的父亲鬓角的白发增添了不少，“爸爸，别太累了。少赚点钱算不了什么。”大少爷深刻体会了民间疾苦后发现，虽然金钱必不可少，但生活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健康快乐。
“晴明，你成熟多了。”第一次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以往他得到的赞誉再多，竟比不上寥寥数语的安慰。安达业笑了笑，向他道歉，“对不起。”
“妈妈的事情，我不会怪爸爸。”他能理解父亲的做法，而这正是当初自己拼命推拒水柔的唯一理由。他不想要没有爱情只有利益的婚姻，尤其在明白何谓真正的“爱”之后。
安达业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句对不起是为以前说的。你，一直都很出色。”希望现在的道歉还不算太晚。
安晴明的心头一下子涌起酸涩。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肯定。他站起身，微微仰视比自己高了一点点的父亲，“爸爸，请你将小鱼的幸福交给我。虽然现在的我还不能给她什么，但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她每天都能开心地笑。”浓浓的不安笼罩在俊帅的脸上，这已经像拜托别人老爸将女儿嫁给自己的说辞了。想到此，脸颊一红。
安达业不禁哈哈大笑。还从没看到过这个漂亮小子害羞的表情呢。他点点头，“晴明，真心爱着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这是他的惨痛经验，也是他送给这对年轻恋人的祝福。
安晴明一把拥住父亲，安达业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满怀。真是小孩子，小时候都没有这样撒娇的动作。他笑着，也抱住了儿子。
“谢谢你，爸爸。”
“那，请我这个未来丈人吃顿饭吧，这声爸爸总是逃不掉的。”安达业难得有兴致开起了玩笑。若是被熟人听到，必定能碎了一地眼镜。
安晴明的脸红得不正常，“今天不行，我和小鱼……”他嗫嚅道，终没说完。
“约会是吧？”安达业乐呵呵笑着，“算了算了，不去做你们的电灯泡。”目送安晴明羞涩逃离的背影，他望着高楼外蓝蓝的天长叹口气。
默枫，一起祝福他们，抓住我们流失的幸福。
这是安晴明和乐鱼的第一次单独约会。两人走在学校的枫叶大道上，手牵着手。
深秋的红叶如火，整个大学都沐浴在这火一般鲜艳的色彩中。身边有骑车经过的同学，男孩带着女孩，一路欢声笑语的过去。
乐鱼侧头看着身边俊朗高大的安晴明，他察觉到她的视线，脸颊微红，“对不起，我不会骑单车。”以往出行都有车代步，他压根不会“平民”的玩意。
她傻傻笑起来，为自己的小小心思被他轻易看穿。原来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傻，傻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冒着甜蜜的气泡。
“下一次，我骑车带你。”他握紧她温暖的手，郑重许诺。
“好。”她点了点头，满脸幸福的微笑。看着她的笑脸，安晴明忽然想到还要去一个地方。
“跟我来。”拉着乐鱼，他走上通向学校后门的小路，一直走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深秋了，繁花已落尽。可依然清晰记得相遇最初的那一幕。乐鱼嫣然一笑，那天自己居然将他误以为金急雨精灵，还对着他许愿。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很好笑。
那天，有没有骂她“花痴”？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痴痴盯着自己看，任是谁都会不爽，何况自己在人后的脾气向来是恶劣到极点。
“小鱼，真的有金急雨精灵。”他浅浅地笑，满溢着幸福的味道。
“嗯？”乐鱼不解地抬头问。当初还不是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通？想起来这家伙当时真的挺过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我相信有，它把你带到了我面前。”安晴明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烁着柔情的光芒。
深情的告白，乐鱼的心就像跌落温柔的海洋，再也逃不脱的天罗地网，于是为他一人沉沦。
校门口有人在卖棉花糖，乐鱼兴奋地跑过去，回头看着安晴明。小孩子！他宠溺地低语，认命地走上前买了一把递给她。
“一人一半。”她撕下一片洁白如天上云朵的棉花糖，送到他的嘴边。
周围有不少同学经过，纷纷投以注目礼。安晴明微微一怔，却在看到她的灿烂笑颜后抛开了“很丢脸”这个念头。张开嘴，接住这片棉花糖。甜，甜到发腻，甜在心里。
“晴明，很高兴和你在一起。”她伸出手指，抹去他嘴角粘到的糖丝。
看到他脸颊不自然的红，她笑得更耀眼，“安晴明，今天不用打工，回家我做糖醋小排给你吃。”
上次安达业来吃饭的时候，乐鱼烧了一桌子好菜招待。那道十分家常的糖醋小排让安晴明赞不绝口，可惜她一直不肯再做给他吃，“美味不可多得也。”乐鱼常常是斜睨过来一句调侃，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肉太贵，不买！
这小妮子，尽管已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家的“还珠格格”，却依然不改本色。
难得乐鱼大方，安晴明自然不愿错过。当下两人去超市买了小排，手拉着手一同回家。旁观者眼中，竟有几分新婚夫妻那种居家的味道。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乐鱼眩惑地望着阳光下的美少年。从来不曾想过高高在上的他有一天会和自己手牵着手，可是当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后，自己也奢求起了永恒。对他的在意一点一滴加深，终于无法负荷重量泛滥成灾。这般甜蜜的溃决，她心甘情愿。
“嗯。”他用最简单的语气助词完成一生交付一次的承诺。
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和他的回答，算得上是海誓山盟了。乐鱼害羞起来，挣脱开他的手往前跑去。
“小鱼，等等我。”他愣了愣，恍然大悟她在害羞。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唇边，安晴明追了上去。
她听到背后的喊声，越发窘迫，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
人高腿长的安晴明很快追上她，不由分说握紧她的手。“这只手，我一辈子都要这样握着。”他低下头，眼眸含笑。
“霸道！”乐鱼作了一个鬼脸，咬着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两人并未在意地经过，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晴明。”
回过头，背后站着乔淑元。同那天的歇斯底里不同，今日的她气度优雅。
“妈，你怎么会来这里？”安晴明略略讶异。前几天父母签了离婚协议后他特意回家陪乔淑元散心，没想到今天母亲会找上门来。
“伯母，你好。”见乔淑元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乐鱼硬着头皮打招呼。面前的贵妇有充分的理由讨厌自己，虽然她和妈妈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出人意料的，乔淑元态度和善地开口：“乐小姐，能不能让我上去看看俞女士，也就是你的母亲？”温婉的微笑，令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乐鱼和安晴明对视一眼，在俊朗男孩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无声誓言，她点了点头。
走进乐鱼的小屋，乔淑元下意识四下打量了一番。泛黄的墙纸，陈旧简单的家具，这个女孩的生活相当清贫。可是她的笑容却是毫不在意的开朗，单纯的快乐。
视线一转，乔淑元看到了俞默枫的照片。清秀的女子，有一双让她不敢直视的澄澈眼眸。她走上前，双手合什，向着俞默枫默默祝祷。
往事，如尘埃落定。冥冥中一切自有其定数，她原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尽管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对不起，当时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喃喃自语，“我怕你的孩子会抢走安家的产业。”乔淑元的脸上浮现苦笑，“想不到兜兜转转之后，他们居然在一起了。”
听着她的话，两个年轻人彼此对视，心头五味杂陈。命运之神在绕了一个大圈子后，终于把命中注定的人送到了自己身边。
“我……能叫你小鱼吗？”乔淑元转头看着乐鱼，神色尴尬。毕竟是自己在当年赶走了俞默枫，造成了她从小没有父爱的不幸。
乐鱼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往事已矣，生活在继续，人终究要往前看。她不想背负着仇恨埋怨过一辈子。
她主动上前，向乔淑元伸出手。“阿姨，过去的事情，我们忘记吧。”
原谅，往往就是关键的那一步。
安晴明送乔淑元到楼下，她看着高大俊美的儿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晴明，小鱼是个很好的女孩，妈妈过去错了。”
“妈妈，我会把你对俞阿姨的歉意变成爱，还给小鱼。”阳光下，少年郑重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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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平安夜了。
乐鱼跟着福叔在客厅摆放圣诞花，一盆盆红艳艳的，红如学校里随处可见灿烂的枫叶。
“小姐，你和少爷搬回家住吧。老爷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子，我们看着也难受。”
乐鱼笑了笑没有说话，脑海中回想起半个月前和安达业的对话。
“爸爸，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她明白搬回安家意味着从此衣食无忧，还有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各种享受。可是她暂时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虽然有点累却十分充实。千惠为此笑话她天生不是富贵命，“打工女王”这一称号受之无愧。
“你，还不肯原谅爸爸？”安达业显然误解了。
她摇头，笑容耀眼。“爸爸，我想和你从朋友开始了解对方啊。”上前亲热地勾住父亲的手臂，“我们错过了十九年的时间，现在是一个机会重新认识彼此。”
想到这里，乐鱼冲老管家乐呵呵一笑。“福叔，我和晴明会回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安晴明端着花盆从外面走进客厅，听到了乐鱼的话。他抬起头自信无比地笑。
总有一天，当他能用自己的双手给乐鱼带去幸福，他会带着她回到这里。
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圣诞花放到她那盆右侧。红色的花瓣交相辉映，映出一室暖意。
乐鱼仰起笑脸，望着安晴明如天使般漂亮的容颜，向他伸出手。
“遇到你，我很幸福。”
他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我也是。”
最后，他们在茫茫人海中仍旧找到了一生唯一的爱。
最后的最后，他们一定会幸福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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