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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

    韩译和吕妮是被茯姿惊恐到已经带了些哭腔的声音惊醒的,此时已经是清晨大约六七点的样子。

    帐篷外面正下着暴雨,湖水在一夜之间已经重新涨满。由于湖西的地势要比湖东要高,再加上山上不停冲刷下来的雨水,此时的椮湖就像一个盛满了水而又没有端平的大碗,湖水正往东面不停地灌出去,昨天大家还准备跃跃欲试的湖滩和卵石现在早已不见了踪迹。

    茯姿和另外同行的三个男队员正慌乱地收拾着装备物品,钻出帐篷后的韩译和吕妮一下子被雨水打得清醒了许多,俩人也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来。

    由于营地处湖西边的高地,湖水暂时还漫不到脚下,但隔着来路的那条河沟此时早已灌满了急流。

    韩译急切地从西面到东面扫视了一圈,眼看着四处堆积的高耸山石,一下子又打消了从北面绕过去的念头。手足无措的他此时才突然想起了南济,然后一下子冲进了南济的帐篷,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南济人呢?”韩译在慌乱的人群中喊了一声,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南济到底去了哪里。

    韩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想起了昨晚南济说的那番话,现在看来那确实是道别的话。为了不让大家担心,韩译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大家简单地说了一下。

    眼前的紧迫状况已经容不得再去多想,在把南济的东西一并收拾起来后,韩译拉着吕妮,动员大家往湖西小山头的高地上挪了过去。

    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上似乎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停下来的暴雨和眼前如猛兽般地山洪,众人的眼里开始透出了一丝绝望。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外面的水积满后会不会倒灌回来,到时可能我们就真的要淹死在这里了……要不大家一起试试跨过东面那条河沟?拿绳子互相绑着,或者用别的方式……”半小时过去了,就在众人相对无言,一脸愁容的时候,茯姿边挽着裤脚边说道。

    “我俩可以先绑着绳子过去,然后在对面固定住绳子,这边留韩译和周凯拉紧绳子,紧接着先帮两个女生过去,你们觉得怎么样?”同行的另外两个男队员互相商量了一下,一起对众人说道。

    周凯是同行的三个男队员其中的一个,此时他也同意地点了点头,韩译和吕妮互相看了一眼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后就开始从各自的包里拿出了登山绳,然后全部扭绑到一起做了一条约有二十多米长的粗绳索。之后各自缩减了身上背包里的物品,挽起裤脚和衣袖重新踏回了已经被漫了一层湖水的地面。

    将近五米宽的河沟像是一条暴动凶狠的巨蟒,此时正披着浑浊的洪水疯狂地拍打着两岸。

    打头下水的男队员把自己的防水背包解了下来,然后用绳子在自己腰上盘了一圈,接着一只手抓着绳子,另一只手开始伸出去摸索河沟下面的石块。在用手掰扯了一下确定石块不会脱落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就泡进了水里,劲凉的山洪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是死死的抱着石块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脚,接着是左脚……

    此时他的身体正被湍急的洪流冲得不停地往后倾,身后的众人全部紧紧地攥着绳索提心吊胆地望着他。为了抵消湍流的冲击力,他必须吃力地保持身体重心前倾,这种一边艰难地抱着石头一边小心翼翼移动的状态持续了有将近十多分钟后,他终于移动到了对岸。

    第二个准备下水的男队员蓄了一把力后把刚才前面队员卸下来的防水背包用力地扔到了对岸,然后他抓着刚才已经把绳头带到了对岸的绳索,也如法炮制地摸着石块过到了对岸。

    两个已经过到了对岸的男队员在旁边找了棵粗壮的树木,把绳子绑到了树干上,然后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紧紧地攥起了绳子,开始等待接下来两个女生的行动。

    由于女生力气不大,为了防止意外,众人建议两个女生一起下水,然后互相搀扶着过去。最先下水的是茯姿,接着是吕妮,起初她们都有样学样,学着前面两位男队员的动作,在湍急的河沟里挪动得还算顺利。

    就在茯姿喘着粗气准备挪到对岸的时候,后面的吕妮在水下抱着的石块不知道是被湍流打落还是出了什么大家都看不到的意外,她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原先盘在腰上的绳子也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往头顶滑了出去,茯姿条件反射地拉紧了吕妮的手,但她的重心还是被这始料不及的状况一下子往下游扯了出去。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在茯姿的手上一阵吃痛,条件反射地一松后,吕妮整个人瞬间就被吞没在了下游的湍流中,那种视觉上带给人的绝望和无力感,就像此时此刻你必须立刻接受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的事实一样。

    此时的茯姿已经有些失控地哭喊了起来,她最后看到的是吕妮那恐惧和无助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舒展开来就已经被洪水吞噬了的眼神。

    这一切几乎都发生在了一瞬间,众人脸色煞白地望着下游不断远去的湍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早已泪眼模糊的韩译只见那吞没吕妮的湍流卷着一簇白色的植物须根翻滚了几下后就消失在了下游……

    后来大家是怎么脱险回来的韩译已经不太能记得起来,也从来不敢主动去回想。

    韩译挣扎着从回忆里逃了出来,此时正心有余悸地坐在车上,而手上攥着的那簇在茯姿房间里发现的白色须根让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夏至在湖边看到青蛙消失后出现的情景,这其中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但是他一时又还想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韩译有些怅然若失地看了看车上那张三人合影,然后陷入了沉思里。

    从童年到现在的各种不幸都只教会了他“失去”这两个字有多沉重,却从来没有教会过他如何承受那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