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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心

    欻村东边一口似乎已经有些年代了的废弃水井边上,舻颖正有些吃力地扶着井栏从水井里提出了一大桶井水,她探过头去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一口气把水往旁边倒掉后又把空水桶丢进了水井里。

    在提出第六桶井水的时候,舻颖拿起来旁边的一个瓷碗舀上了一碗后就转身往村里走了回去。

    因为背阴的关系,屋子里有些昏暗,一位将近八十岁的老人正躺在屋子中间的躺椅上,身后的神台上供着一个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山参的暗黑色木雕,此时正在燃着的三炷香后面若隐若现。

    “姥姥,您看看现在的井水。”舻颖把刚才舀的那一碗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盘着腿有些吃力地扶着躺椅坐了起来,然后接过了舻颖手上的那碗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接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正集中精神地感受着水里的什么东西。

    “……好了,去吧。”老人沉默了好久后一边指着神台下面正用湖蓝色的布条包着,似乎装满了什么东西的竹背篓,一边对舻颖说道。

    舻颖没有再说话,只是帮老人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扶着老人躺回躺椅上,接着就背起竹篓走了出去。

    “小心点儿,孩子。”老人有些担忧地对着舻颖的背影叮嘱道。

    “好的,姥姥。”舻颖一边关门一边应了一声。

    作为一个眼不见不为实的人,舻颖从小到大一直觉得姥姥的迷信有些过头了,小时候每当姥姥跟她讲那些山野怪事的时候,她总是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一边又得试图说服自己那些都是真事,可能正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了这种奇怪又矛盾的心理,她的姥姥从没担心过这些山野怪事会吓着她。

    而这种状态甚至一直持续到了如今,直到最近姥姥说的井水变清和椮湖枯水期都准时出现后,她心里才开始有些动摇了,这也是她正背着竹篓往椮湖赶去的原因。

    在舻颖胡思乱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绕着山路走到了湖边。

    从背上卸下了那个用湖蓝色布条包裹着的竹篓,然后又一口气把那竹篓搂到了胸前的舻颖深吸了一大口气后,有些踉踉跄跄地下了水。

    此时的舻颖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只是有些紧张地按着姥姥的叮嘱,整个人抱着竹篓,面朝着天,背朝着湖水,一口气沉了下去……

    就在舻颖舒展开四肢,睁开眼睛浮起来的那一瞬间,眼前泛起了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她只觉得整个湖面瞬间颠倒了过来,紧接着的又是眼前一黑。

    就是这个时候,舻颖整个人连同着她身上的竹篓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湖里,只剩下湖面上一簇翻滚了一下后就往湖里沉了下去的白色须根。

    此时躲在湖边一棵大树后面的茯姿正有些惊恐,难以置信地目睹完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或许是文字工作者与生俱来的敏感害了她,自吕妮死在这里的那天起,茯姿的脑海里就一直充斥着各种质问的声音,质问她为什么要放手。

    而她之前和俱乐部的龚助一起到这边游玩打听到的那些关于椮湖的传说也成了她心里的结。

    内心已经失控了的自我谴责和对椮湖的困惑居然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那种常人已经没法理解的执念推着她重新回到了这片山里……

    怀里抱着竹篓,从湖里一身湿漉漉地走上来的舻颖差点就摔了一跤,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椮湖的西面居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似乎被大火焚毁过的废弃水厂。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舻颖刻意绕开了那个废弃水厂,却在转身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身后似乎有个人在悄悄地跟踪她。

    舻颖凭着对对面世界的记忆,谨慎地加快了赶路的步伐,没过多久她就绕回了欻村,确切地说是绕回了欻村所在地。

    眼前这条山村的布局更像是城市里的商业街,然而却又是左右各一户地错开来,然后一直往前延伸出去好远的距离。

    舻颖左右环顾周围环境的时候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刚才跟踪她的人影似乎还没来得及跟上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背着竹篓推开了村口第一户人家的房门。

    进了屋子里的舻颖此时终于掀开了一直用蓝布包裹着的神秘竹篓,只见里面正七七八八地躺满了大小各异的野山参。

    她一边回想着村口第一户人家的家庭成员,一边念念有词地往床铺摆上了对应大小和数量的野山参……

    由于山路东走西绕,茯姿走着走着就绕进了一条死路里,她不得不返回重新选择另外的小路继续往前走。

    在舻颖挨家挨户地摆上了对应大小和数量的野山参,然后离开了没多久后,对山路不熟悉的茯姿这才走到了村口。

    茯姿看着眼前有些怪异的村子,在犹豫了几下后还是踏进了村子,而这也是她那漫长噩梦的开始……

    那条怪异的山村其实只是舻颖按着她姥姥的方法布下的傀儡村,她姥姥说这傀儡村的作用是填补这边世界里缺失的欻村,否则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村民活不到成为老人的那天,这也是现在的欻村里老人变得越来越少的原因。

    据说椮山舻姓一族的祖先来自椮山的山心,山心是椮山的命脉所在,它控制着由椮山为中心往外辐射的这片世界里的平衡,而平衡即是舻姓祖训里所谓的“镜界”,至于具体的意思,现在恐怕只有舻颖的姥姥才知道了。

    起初的山心虽然没有完整的人形,无法活动,但是却能用意念造物,用梦境传话。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椮山下突然出现了一片湖水,而山心也因此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

    自那以后,湖边和村子里开始频繁地出现各种无法解释的怪事。

    整条山村的村民像是突然陷入了一个集体意识里一样,全都改掉了喝山泉水的习惯,转而打起了地下水井,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地下水井连着的地下暗河正是椮湖的地下支流。

    后来的山心运用梦境察觉到它繁衍出来的族人不仅生活习性大变,对面世界的族人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意识到控制他的那股神秘力量来源于椮王。

    而这个椮王正是那位为了长生肆意砍伐山林植被去打造云梯的暴君,他的出现不仅打开了两界的大门,还打破了椮山两界之间的平衡。

    令人惋惜的是理清楚这一切来龙去脉之后的山心的意识已经行将被椮王完全吞噬,于是它耗尽了一丝仅存的精力给方士托了一个梦……

    时间来到了二零一九年夏至,南济杀死山心的那一刻也打断了椮王对山心的控制,却没想到控制山心的并非椮王的本体。

    这边的世界因此突然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这个目前还无人能破的死循环,舻颖和她的姥姥至今都还没有察觉,直到搏虎那天进村前无意中碰到了前来检查阵法的舻颖。

    椮山里自古就有黄鼠狼守参的传说,舻颖之所能来回穿梭于椮湖两面而不被黄鼠狼影攻击,大概只是因为她的祖先来自于椮山的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