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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初探死因

    骤雨过后,云层消散,墨色澄澈,晕染着朦胧无边的夜色。

    官府衙差服饰帽靴皆藏于颜色黯淡相近的枯草密林之中,远远望去,只见一行几盏油纸灯笼在山林水雾里浮现消隐,影绰跃动。

    灯笼之首行着两位浅色衣着之人。一位是进城报官的诸允爅自不必说,另一位正是凡事尽要亲力亲为,不愿留守府衙的知府大人温如珂。

    温如珂细长条的身子骨笼在看起来甚是厚重的披风底下,有些不合时节的臃肿。他手里揪着宋铮持握着的官刀刀鞘,一步三晃,吃力地跟着众人身后。

    诸允爅见怪不怪。温如珂生来之时被产婆断定活不过足月,师娘失血虚弱,亏着二娘悉心照料,这才平安活到周岁,过上了药罐子的生活——诸允爅认得他的年岁,他手里不是端着药碗,就是温家的后厨正在熬着药罐。

    宋铮对这个应天府来的火柴杆的小身板儿惊诧得要命。他从小皮实到大,还没见过哪位文弱书生竟然当真能文弱到这样的地步——从府衙到山脚下温如珂一直坐着马车,下了马车这才爬山爬了一半儿,回头一瞧,这人已经是脸色惨白一脑门子冷汗了。

    偏生他还要强,总不想在衙役面前太丢脸面,就没让人拉着他,自己咬牙揪着刀鞘,一颠一颠地跟在宋铮后面。

    其实温如珂当知府的脸面早就不剩什么了——温如珂平日里锲而不舍地试图融入捕快们的生活,锲而不舍地在饭堂吃饭,然后每天被宋铮吼着把饭吃完,不然不能去翻书卷。

    宋铮回头看着温如珂,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乐,“你怎么这么虚呢?”

    温如珂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另有深意,他没劲儿理他,就对着宋铮的后脑勺儿翻了个白眼儿,有气无力的争辩,“我这是体弱,不是虚!”

    宋铮噗嗤一乐,“对对对,你弱你有理。”

    诸允爅斜眼睨着以不尊重知府大人为由费劲儿踹着宋铮的温如珂,轻声一笑,颇有些玩味的挑一挑眉。

    宋铮不轻不重地挨了温如珂踹的两脚,碍着不能有损朝廷命官的形象,没还手回去。他看着温如珂爬山爬得快没了半条命,抬头瞧着还剩下不少的山路,末了只好一叹气,伸手拽着他的衣领,拎着人往上去。

    诸允爅放缓了几步,挨着目不斜视视而不见的一小捕快,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宋捕头以前在衙门,对赵谦来……也这样?”

    “怎么可能……咱宋捕头跟之前那位不对付着呢,没什么事儿都不在衙门待着,这是温大人来这儿才这样。我们都习惯了……”后面有个小捕快闻言探了个脑袋过来,认真兮兮的,“宋捕头说咱大人长得好欺负,一直想捏他的脸来着,到现在为止还没成功。”

    几个小捕快七嘴八舌地挑起了话头,说完话才意识到问话这人的身份尊贵,腿一哆嗦,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

    “殿下,我们……”

    诸允爅了然扬眉,折扇在小捕快肩上轻搭了两下,示意他放心,转而眸子一转,正瞧见刚从宋铮的魔爪里挣出来,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们的温如珂,心虚一笑,快步追了上去,遥手一指,正能看见一山洞之中,火光微亮。

    “不留在那儿。”

    杨不留远远望见在山中游荡的灯光时,便当即转身,替女尸整好衣衫,蒙盖住变形走样的面孔,轻轻叹了一声。

    诸允爅脚下快了几步,踱到杨不留身旁,垂眸看着她摆在尸身旁侧的手套药巾,颇觉诧异,“你采药怎么还带这些东西?方才我在这儿你怎么不验尸?”

    “银钗、剖刀、酒、醋我都没拿,这只是临时查验尸体情况需要的东西,正巧都有,我等着也是等着。方才殿下在……她好歹是位女子,我也不方便解开衣物查验伤情。”

    杨不留回身对着温如珂稍一施礼,而后平淡地掀开掩住一些异味的草席,露出一张血肉模糊变形的脸,身旁几人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肤若凝脂,脸上无伤的皮肤上还能看到略施脂粉的痕迹……想来,她应该是位美人。”

    温如珂指挥宋铮随同诸允爅前去发现尸首的猎坑,搜查是否还有值得搜集的证据,温如珂倒是在山洞里晃了几步,末了低头一琢磨,一屁股坐在一块儿平整的石头上,询问杨不留初步验尸可有什么发现。

    杨不留将最初发现时尸体在坑中的方位和蹊跷之处先予禀明,而后方才彻底的掀开草席,蹲跪在尸首身旁,抬眼征询抻着脖子瞧着她的温如珂同意,缓缓细数尸首上可见的痕迹。

    “从身体僵硬程度和血荫的情况来看,死亡大概是在一天之前,不到两天的时间。刚才肃王殿下拴着绳子到猎坑里拉出尸体——从绳子的长度来丈量判断,坑深三十尺有余,足够形成坠落伤。”

    “十尺……”温如珂歪头盯着尸体的面部看,眉头蹙紧,“十尺高……脸能摔成这样?”

    杨不留耸肩,并未对此疑议多做揣度,温如珂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末了只是轻轻抬手,让她继续。

    杨不留绕至尸身头顶,指点着尸体身上的伤口,轻声道:“有三根木桩贯穿刺破了女子的身体,分别在左肩,腹部,和后腰靠右的位置,贯穿伤自前向后,身体前侧伤口较大,后侧由于是尖木桩的细锐的部分,伤口较前侧偏小。她的手臂,腿侧虽然没有穿过木桩,但有擦破的伤痕,几乎没有流血的痕迹。正常情况来说,我们仵作对类似案情的判断——死者若是坠落身亡或被木桩刺死,口眼耳鼻内应有血液流出——但此人面部毁坏严重,难以辨析五官的流血情况。暂时可以确认的是,头骨有骨折,而且是多处骨折,其中一部分,不像是坠落造成的损伤……”

    温如珂神色登时凌厉,“那是如何造成的?”

    杨不留起身,紧紧攥住手中遮盖尸体面部的布巾,作以示范。

    “死者被人拽住了头发,而后狠狠地砸向相对较为平整的硬物……反复撞击造成的。但是也确实有一部分是坠落伤。”

    温如珂一顿,“撞击致死?还是坠落死?”

    杨不留一时不敢确认,“她身上的伤太多,看起来足以致命有好几处,至于究竟是哪一处,我可能还需要回到义庄再做查验。不过现在能够确认,她应该是生前被人拘禁过,但绑她的人很聪明,她的手腕脚腕外侧有磨损破皮,却没有明显的绳绑痕迹,应该是被一种比较宽,不会有明显花纹的东西绑住的……”

    温如珂不再皱眉,面色平静地问道:“拘禁,杀人,弃尸?”

    杨不留点头,而后稍作停顿,强调了一句,“准确的说,现在可以确认的是拘禁和弃尸,有人杀了她只是基于现状的合理推测。昨天我也在山上采药,差不多到了这个时辰,并没有发现有人失足跌落坑中的情形。这跟死亡推测的时间不相符,可以肯定,这姑娘是死后被扔在这儿的。”

    温如珂双手撑着双膝,歪头打量着杨不留平淡的神色,不知在想起什么。

    半晌,温如珂瞧着杨不留跳动的眉梢,轻声一笑。

    “那接下来,就有劳仵作姑娘,辨明死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