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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盛妆薄衣

    翌日晨钟甫响,杨不留将收拾妥当的曲柳木箱背在肩上,轻手轻脚的刚溜到药铺门口,便被在后院熬粥的言归宁叫了大名,威胁她留下来吃了饭再出门。

    杨不留想要装作没听见——言归宁对她这点儿把戏习以为常早有准备,头也不回地喊了宋来音一声,蹲在药铺门口看蚂蚁搬家的小丫头就跟小炮竹似的冲到杨不留跟前,蹦跶着盘住她的胳膊腿儿让她难以动弹。

    小丫头对着杨不留撒娇。

    “不留,你都好几天没跟我们一起吃饭啦,别急着走嘛……”

    宋来音知道最近这几日药铺里气氛沉甸甸的,也知道缘由大抵是她师爷杨謇的旧案重见天日。她在夜里看见言归宁坐在后院小屋里杨謇的排位前喝了几坛酒,偷偷去跟杨不留告状,杨不留却也只是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师父心里苦,我们都当做没看见就好。”

    杨不留低头看着小丫头真诚眨巴着的双眼,笑着叹气,末了左手提着木箱,右手托着宋来音的腰,把人扛进药铺前堂,摆在树墩子上坐好。

    杨不留站在布帘前停顿了片刻,未等迈开步子,后院里的言归宁双手隔着抹布捧着粥盆,先一步低头挑起布帘,瞥了表情有些错愕的杨不留一眼,无奈便笑,“洗手吃饭。”

    宋来音得令去敲隔壁肃王殿下的门。小丫头挺喜欢这两个看见她会忍不住笑的小兵,然后在言归宁的默许下,往门口奉命守卫的两位小哥哥手里一人塞了一个夹肉的烧饼。

    言归宁听见后院里被诸允爅丢高高的宋来音“咯咯咯”的笑声,弯起眉眼,摇了摇头。

    杨不留躲在米粥氤氲蒸腾的热气后面,托腮瞧着言归宁,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师父,你还疼吗?”

    言归宁装聋作哑,没急着答话,但他却分明知道杨不留没头没尾问得这一句话,究竟等待的是他什么样的回答。

    杨謇与他而言,意义非常。这几日在衙门听审,无异于将他在油锅里煎熬一遍。

    言归宁轻叹了一声,在杨不留对面坐下。

    “杨謇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件事我从未有过怀疑,如今他能够有机会申冤,我又有什么疼与不疼的呢……不过是心里感慨罢了……”

    “师父……”

    言归宁摆了摆手,苦笑道:“我就是感慨,不过是三年过去,再说起那个倒霉的杨大脑袋,我哪怕再难过,却已经不会再泪流满面。”

    杨不留于心不忍,“师父,你会忘了我爹吗?”

    “忘是肯定不会忘的,你爹当年抱着你追得我满山跑让我留下来的场景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言归宁捡起一颗豆子砸向杨不留的头顶,“只是,不得不接受这人再也没办法回来的事实而已……”

    接受了,便不会再无故地为此伤心。

    至于忘记,那是要过了奈何桥才会做的事情。

    两人一时沉默,直等到诸允爅拉着宋来音的手从后院翻过来走进屋子,方才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诸允爅顶着一双黑眼圈,瞧向杨不留,眼神里似是在问询这屋子里气氛略有些诡异的缘由。

    杨不留抬眼望向诸允爅,摇了摇头,噗嗤一乐,“殿下眼睛怎么了?昨天没睡好?”

    言归宁闻言也回头瞥他,乐得肩膀直抖。

    “知道的你是没睡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挨揍了呢……”

    诸允爅叹了口气,没反驳,抬手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没什么食欲地坐在桌旁,挑了两口粥米。

    诸允爅自然不敢当着杨不留的面前,说起他琢磨了大半宿,关于温如珂送她披风的事情。

    且不说名不正言不顺,就连诸允爅自己也生出几分莫名奇妙不知所以然的心绪。

    杨不留见他着实没什么精神,担心他是又在山里着凉生病,便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无虞才放下心,“没发热,应该只是没睡好的缘故,殿下若是觉得不适,回去再休息一下……”

    诸允爅笑着晃了晃脑袋,余光见言归宁晦暗不明地盯着他瞧,当即敛了几分溢于言表的神情。

    “咳咳——一会儿你去义庄,我正好陪你去……散散心。”

    言归宁冷哼了一声,心里对这位小王爷昨天陪杨不留上山采药的事儿耿耿于怀。

    “还散心呢……可别累着你。”

    二人赶至义庄之时,落锁的大门门口已经候了一位叼着草杆儿百无聊赖的小捕快。

    小捕快姓王,大伙儿都叫他小王,后来叫顺了嘴,也不知道打谁那儿开始叫成了“小汪”,汪来汪去便落了个狗子的赖名。巧的是他名字里还当真有个“苟富贵无相忘”的“苟”字,所以叫他“苟子”他也乐得答应。

    诸允爅一时哑然,“……那他本名叫什么?”

    杨不留抿唇,为难地停顿了片刻,“王苟。”

    小王捕快恭恭敬敬地给诸允爅执礼致意,而后才同杨不留传信儿,“大人说近日衙门并未接到有女子失踪的报案,还望杨姑娘将女尸身上的衣物配饰整理清单,而后衙门也好张榜寻人。”

    小王捕快平日里多半都在衙门里轮值,出来跑腿儿都少有,更何况是来义庄传信。他进了院门便左瞧右瞧,开门见了尸体也不像是侯子那般胆小躲避,扒在门边瞧了瞧,而后便被得了眼神示意的诸允爅拎着衣领,丢到房顶上去。

    女尸头顶一套金梅首饰,一支镶翠坠珠步摇,耳朵上一对镶翠耳坠,并无遗失。颈间无饰物,亦无佩戴过饰物的痕迹。手腕上一对玉镯,衣着银红绉纱的衫子,未着小袄,素白长纱裙,绣着枣红色的压脚,脚踩一双水红绸绣鸳鸯高底鞋,鞋子散落在尸体脚底,尸僵缓和后鞋子合脚,应该是女尸的鞋子无误。

    杨不留将尸单上的衣着记录另行誊抄了一份,递给自己琢磨着从房顶绕到墙头,再跳到地面上的小王捕快,目送他离开。

    诸允爅倚靠着屋顶瓦片,脑子里过了一番杨不留方才报喝出声的女尸衣着外观,半晌过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这女子的首饰装扮像是盛装出门,可这秋风萧瑟,她穿的,是不是太少了些。”

    “……虽有疑点,但女子为美,亦不是不可。”杨不留试了试提前在院中煮沸凉凉的温水的温度,端盆进到屋内,剥掉女尸衣物首饰之后,一边检验伤口擦伤里的微小痕迹,一边仔细擦拭尸首上无用的脏物。

    自头顶向下,杨不留瞧着她手臂上大小的抓痕淤青,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眉头一紧,而后视线又落在女尸**之处,眉间骤然拧得更深。

    “……又或者,她的外衫小袄,是在被人凌辱时褪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