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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暂作隐瞒

    闲散地随着五军营巡防了半条街,诸允爅提溜着一盒酥饼晃悠回了肃王府,行至别苑,正瞧见念儿独自坐在石桌旁抱着药臼一下又一下的啄米打瞌睡。他先搁下食盒绕着别苑环廊找了一圈儿,寻不得杨不留的身影这才折回石桌旁,屈指弹醒睡得迷糊的小丫鬟,疑惑问道,“不留呢?”

    “……”念儿晕晕乎乎地眨巴黏住睁不开的眼睛,眯缝着看向诸允爅,好一会儿才撕开眼皮一激灵,猛地蹦起来,见礼见得打了个磕巴,而后道,“杨姐姐去找那个陆阳陆公子去了。她给昨晚上抓回来那个刺客治了伤,走之前托我给地牢里那个坏蛋熬点儿药灌下去……我这还在弄……”

    “陆阳?”诸允爅着实对那么个形如鹌鹑的怂货没甚么好印象,他皱了皱眉,没执着在陆阳的身上,转而又道,“那刺客昨夜里不让人近身,今儿不留去治伤他倒是听话了——哪来的混蛋……”他一咋舌,没什么好气儿,“不留可是问出什么名堂了?”

    “杨姐姐说,倘是殿下先回来,便告诉您,这刺客并非与含烟姑娘一案有关,此事她还要再同陆公子详细问询。”念儿一板一眼的学着杨不留吩咐给她的话,半路又偷偷浅浅的打了个哈欠,“对了,她还说,坏蛋在听闻得知殿下去文尚书府上时,似乎有些不对劲。杨姐姐说……哦对,她说保不齐,那刺客是对殿下‘芳心暗许’了……”

    肃王一时无语。

    ……这么个让人误解的帽子也就杨不留敢随随便便的往他脑袋上扣。

    白宁和周子城颇为赶巧的在别苑门口听了个尾音,得了准允进苑,先规规矩矩的执礼,白宁忍不住多嘴地问,“念儿,谁对殿下芳心暗许了?”

    肃王眉梢一跳,乌木折扇在指节上灵巧一转,翻腕就在两个小将士脑门儿上一人敲了一个响——周子城一个字儿没说,无辜地抱头呼痛,诸允爅干笑了一声,掩饰问道,“玄铁匕首的来路打听到了没有?”

    周子城很老实的摇了摇头,“城中连带着城郊,四大三小的铁匠铺子都问过,没一个铁匠师父打过这种式样的匕首。”他顿了顿,拧眉慎重的接着说道,“不过玄铁的材质除却行伍里用的多,大抵也就是王公大臣家里的护卫才会配用。”

    肃王皱了下眉。

    这事儿终归还是绕不过那些个深宅大院。肃王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头疼。

    玄铁兵刃虽非是禁止流通之物,可北明对铸物的玄铁分量要求苛刻,过了一定的斤两便需得在兵部兵械登记造册。是凡牵扯到这些条条框框,必然会有人嫌麻烦坏规矩——明面上的东西倒是无妨,可私铸兵械的事儿肃王也干过,寻常来说,想瞒天过海也不是不能唾手而得。

    不过实在是麻烦。

    “几个铁匠都说过,这匕首单用手掂量,便能觉出分量比寻常的匕首要重,这别致的物件儿,要当真是有权有势的侍卫所用,查一查兵械造册,万一能查到来处呢……”白宁看肃王微微蹙眉,心知这条线索查下去十之八九无所收获,“殿下,可还追查?”

    查自然是要查的,不过不能单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之前下毒的瓷瓶虽不知来路,但可以留意一下漆树的汁液是从哪儿来的——”

    白宁一拍胸脯满口应下,“这个之前杨姑娘已经叮嘱过了,漆树虽有毒性却亦可入药,生漆木材均有用途,这个打听起来得费些功夫,不过因着来路复杂,也许能问出些名堂。”

    白宁话音一顿,目光飞快的在别苑里掠过一圈,茫然的跟周子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解的看向哈欠打了一半的念儿,“杨姑娘怎么不在?你怎么不跟着出去?”

    念儿觑着肃王不善的脸色,抿了抿嘴唇,没敢实话实说是她懒得动弹,心虚地低下脑袋,“府上的暗哨应当是跟着出去了的……”

    念儿这话说得心里没底,诸允爅一听,心里当下有了算计。

    杨不留多少年踽踽独行,有人相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落定的,明面上的纠缠胡闹她许是能纵容,可暗中尾随,她却未必会赏他几分薄面。

    果不其然,肃王到王府门前一问便知,暗卫跟是跟出去了——不过找到陆宅,却发现人跟到半路就稀里糊涂的跟丢了。

    陆阳那座翻新的小院子院门紧闭落锁,别说是个活人,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诸允爅捏起铜锁瞧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对着猫在房檐上面的方向打了个响指,一劲装短打的小护卫逃脱不得,只能略微委屈的翻身落下,跪地拱手,请求罪责。

    诸允爅背手垂眸睨着他,良久才叹气失笑,“人从哪儿跟丢的?”

    “就在陆阳家附近,找了许久没找到……”小护卫看着凝在肃王脸上那点儿寡淡的笑,周身寒凉,又埋首磕巴道,“不……不过,殿下,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在尾随杨姑娘。”

    诸允爅一愣,一时倒闹不准谁会把主意这么堂而皇之的动到杨不留的脑袋上,转念又思及之前差点儿要拉着她陪葬的陆阳,心里忽然“咯噔”一声,狠戾的沉声道,“看清是谁了吗?”

    “那人的本事在我之上,没能看见容貌模样。”小护卫打了个寒颤,“杨姑娘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甩开我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追上去之后,看到那黑影也跟着无功而返,跟了几步就消失不见。”

    诸允爅深知自己是关心则乱。可他本就是俗人一个,情思难免偶尔站在理智之上,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心上人拴在身边。

    ……偏这人对于全身心的交付和依赖从来不屑。

    诸允爅心里烦躁,抬手示意随行侍卫兵分两路搜寻,可这胳膊还没落下,便望见巷子尽头,杨不留先扬声把他这还未落地的命令拦截在半路,喊了一声“殿下”,快步走了过来。

    陆阳顶着一脸的青紫淤痕从杨不留身后冒出头,偷偷瞥了眼正欲发作责问的肃王,抢先拱手抱拳赔礼道歉,“在下的旧友新盘了铺子,需得照拂一二,这才拖了杨姑娘一阵子,还望殿下见谅。”

    “……”肃王被他这知错就改的态度一时堵得说不出话来,冷眼看他实在不爽,指节抠在折扇之上,捏得咯吱作响,“陆公子这是把我肃王府的人当成随意差使的仆人了吗?”

    肃王暗自抽回被杨不留缠住的手臂,孰料这丫头来了劲,直接扣在他手腕上,力度大得差点儿嵌进他皮肉里,不作多言的先强行把这要当街胡来的肃王殿下拖回肃王府,这才由着他隐隐动了怒气,反手捏住杨不留的掌心,“为什么甩开府上的暗卫自己行动?”

    杨不留被他捏得泛疼,却是一动没动,不动声色的明知故问,“你派人跟踪我?”

    肃王殿下这一肚子邪火刚蹿到半路,被她反问得差点儿熄了火苗,眸子里的血气也是一动,语气没那么强硬的先做解释道,“我那是派人保护你的安全!你分明知道,除了府上暗卫,还有不知道什么人在尾随跟踪,就自作主张的自己先走了一步,万一那人要是甩不开呢?你这分明是胡闹!”

    杨不留这会儿尚且在试着理解肃王的关切迁怒,一不留神忍不住顶嘴,“我既然能发现,自是有信心甩开他的。”

    “……你神通广大,这事儿可以姑且不谈……”诸允爅看着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一阵头疼,“那我问你,晚上怕她挠伤了脸,大白天好端端的,干嘛给念儿喝安神的药汤?”

    杨不留这才动了动被捏得隐隐泛了血印子的手,淡定的叹了口气,“她想跟我去找陆阳。”

    “……”诸允爅愣了一下,微一凝眉看向她的眸子,这才明白她意有所指,“……你怕她跟母妃告状?”

    杨不留略一挑眉梢,未置可否,“至少在我看来,贵妃娘娘愿意容忍我的存在,绝不会是希望你身边埋了这么一个祸根。你觉得一个心有算计身世不明的人——她能接受多少?”

    “身世”二字,杨不留许是会记挂,但并不在乎,随便做个甚么搪塞托词都可以无动于衷。

    然这两个字却是当头砸在肃王脑袋上的棒槌,一旦提及身世,杨不留这云山雾绕的来历便刀子似的戳在肃王的心尖儿上。

    他不心疼她,她哪儿知道这本该是她喊疼的地方。

    诸允爅一下子没了脾气,蓄势待发一般绷直的脊背松散下来,脑袋搭着杨不留的肩颈,叹了口气,“你就知道提起这事儿,我就拿你没办法是吧?”

    杨不留弯了弯眼睛,指尖搭在肃王的后脑勺上顺了两下,好生安抚了一会儿才问他,“文府可有什么收获?”

    诸允爅实在不忍心苛责,捞起她这双暖不热的手搓了搓,将文府之事粗略一说,杨不留捉着只言片语顺势翻盘施压,扳正了他的脑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还真是位痴情的姑娘。”

    诸允爅正为这一屁股莫名又无端的风流债犯愁,苦笑着说起那本没甚么情愫的几面之缘:甚么坐在树上居高临下扔了个果子给她,甚么筵席之上端方有礼的对她笑了一下……杨不留纠结地看他越描越黑,抬手一拦,果断道,“真怨不得人姑娘多心,你这根本就是撩人不自知,再说下去,我可真以为你跟那位文小姐有甚么了。”

    “年纪小不懂事……”想当年肃王殿下在京城里明朗飞扬,还以为讨得天下的姑娘欢心才是莫大的本事,浪的没边儿,以至于后来想对杨不留示好,反倒束手束脚了起来,“我当初看着你还笑呢,笑成傻子你也没搭理我啊……”

    杨不留好笑道,“你要真笑成傻子,我就搭理你了。”

    诸允爅咋舌,决计不提此事,黏黏糊糊的拉着她的手,忽而问道,“你从那刺客口中打听到什么了?念儿说‘芳心暗许’是怎么回事儿?”

    这词儿纯是她觉得好玩儿随口诌的,杨不留弯着眼睛笑道,“逗她的,她还真信了。那小刺客无非是受人指使,只不过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应当是殿下辜负了哪位姑娘的心意,这才因怨报复,惹出毁容案一事。”

    诸允爅快委屈死了,“风流倜傥是我的错吗?我可真没辜负哪个姑娘。”

    杨不留近来对肃王殿下的厚颜无耻颇有体会,同情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所以还是等吴照醒过来确认瓷瓶的来处再说。”

    肃王殿下顺杆儿爬的本事炉火纯青,憋屈闹腾完了就缠着杨不留讨好处。老林从书房门口低头经过,本还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然走出几步实在觉得肃王殿下没脸没皮的毛病需得整治,这便折返回来,惊天动地的咳了两声,只听肃王在屋里没好气儿的让他有病去治病,这才拂衣而去,往账房溜达。

    诸允爅气急败坏的要摔门,转而看见杨不留托着脸颊盈盈的看着他笑,实在是怕被她招惹得里外冒火,这才大敞着房门吹凉风,随便扯了一句正事道,“鄢大哥今早回广宁了。”

    这事杨不留今日方从庄望口中知晓,还从他那儿得了董夜凉的几句叮嘱——她抬眼看他,却见肃王似乎并未打算问她些甚么,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父皇还准了予晴去广宁查看风土民情……她一个曦城郡主,跑到那儿去凑什么热闹?还不是父皇想借郡主牵扯住鄢大哥。”诸允爅皱眉叹了口气,“说起来,原本还以为回京能单独见他一次,结果除了朝会,也没机会多说上一句。”

    广宁以北经此一役,理该有些日子闹不起甚么声响。

    奴儿司的二皇子巴彦和留在了京城为质,皇上也准了鄢渡秋同奴儿司协商金矿开采的诸多事宜,盟约有了眉目,杀伐之事洪光皇帝也就不便急于再提——只不过鄢渡秋此番回京述职态度强硬,皇帝吃了瘪,自然会旁敲侧击的从别处给他添堵,跟董姑娘的婚事没法昭于天下不说,反倒在他脑袋上架起一桩悬而未决的婚事,还无理的准了曦城郡主随鄢渡秋前往广宁游历之事,想来是当真动了结下姻亲加以牵制的心思。

    鄢渡秋没应下,不过拖延也不是办法。闻戡都谋逆之事在先,诸荣暻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拉拢牵制鄢渡秋以免生变——诸允爅却是摇头,“依着我对鄢大哥的了解,予晴在他眼里就是小时候认识的妹妹,况且他又对董姑娘那般用情在先,肯定不会随了父皇的心愿。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应下了带着予晴回广宁的差事……”

    “……之前不是说,鄢将军提了尉迟副将的职务吗?”杨不留舔了舔犬齿,轻笑道,“曦城郡主待鄢将军应当是崇敬多过动情。”杨不留思及庄望同她讲起董夜凉试探郡主的事儿,忍不住弯起眼睛,“依我看,鄢将军八成是打算撮合尉迟副将和郡主的这门亲事。”

    诸允爅显然是没想到还能玩儿这么一出,拖着凳子挨着杨不留坐下正欲追问,却见念儿呼哒哒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殿下,杨姐姐,昭王殿下来了!”

    “啊?”诸允爅先是一愣,颇为不解的起身,“二哥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

    杨不留却是神色一紧,也随他从桌旁站起——今日方才得知些许与昭王牵扯不清的消息,杨不留此时显然不似刚到广宁时那般,对与肃王亲兄长相见一事觉得无措又欣喜。她微微颔首准备回别苑去,却见老林在前,压着昭王的步子,缓慢的往书房靠近。

    昭王提步进门,莫名又刻意的把杨不留拦截在书房里,晏晏一笑,迎着诸允爅朗声道,“来你肃王府蹭顿饭,怎么,不欢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