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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别有居心

    得益于老天爷赏脸,屯田军并着后续赶来的金吾卫,整凑了万余人马一分为二,趁着接连数日的半阴不晴凿开了两大水库侧旁的引水渠,分流引了水,堤坝最不济也能撑过梅雨季,往后整一年,引水灌溉也好,加固整修也罢,于工部而言,时间足够充裕。

    然而水患之危虽缓,泗水沿岸的县府官员却始终没得安分。

    漫溢粮田的补偿,雨中坍塌房屋的修缮,甚至在河边儿被湍流卷走牲畜的抵偿,桩桩件件都想着伸手向朝廷要钱。

    肃王在营地的时候没给他们甚么好脸色,一群缩在壳里的王八除了抻着脖子互相咬来咬去,也没人敢在那虎着脸能吃人的罗刹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的动真格,可如今只剩个病恹恹的懿德太子,先前才被肃王揪着衣领责骂毫无作为只知道吸血的县官儿,心思难免重新动摇活络,从主帐嚷嚷到了太子休息养病的帐中,戴着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具哭诉民生艰苦,讨求个皇恩浩荡,伸手来钱。

    破晓时分淅淅沥沥的又下起雨,付杭眯瞪着眼睛带了一队人沿着堤坝和水渠巡察,回懿德太子处禀报详情时已是天光大亮,微雨仍落,但似乎没了最初肆虐乖张的势头,朦朦胧胧地笼在半空。

    懿德太子称病的戏码还没演够,一大清早的没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县官敢架着飞雁署的长刀来帐子里找不痛快,付杭禀报时太子殿下正慢条斯理地搅弄着碗里的清粥,桌案上只有三两小菜,筷子搁在一旁,似乎也没怎么动。

    “整日里闷在这帐子里不出去,只听那几位吵来嚷去,没甚么胃口。”太子略微掀起眼皮,看了正好奇打量着桌上饭菜的付杭一眼,冲他笑了一下,“这几日有劳付统领了,早上还没吃饭吧?赶快回去歇歇。”

    付杭颔首皱了皱眉,抬眼看着懿德太子较之常人过分惨淡的脸色,微微张了张口,却到底没说甚么,拱手抱拳,告辞退下了。

    水渠动工颇见成效,急于保障施工的人手其实松了不少。付杭方才提了一嘴下游河堤垒筑的事儿,太子殿下不予置评,态度显而易见——他显然不打算调派自己身边的人手去协助独自在泗水下游晃荡的肃王,至于肃王身在何处,他似乎并不急着把人召回到自己身旁。

    不闻不问置之不理……付杭想做追问,却被堂而皇之地撇开了话柄,和颜悦色地送客出门。

    ……摆明了是另有什么打算。

    不过付杭在太子面前不便多言,能由着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那位三殿下这会儿正冤大头似的在小村子里帮着村民搬石头,付杭只好半真不假地对着顾青顾白这两尊门神笑了一下,姑且不再揪着这一点儿蹊跷不放,费心费力地乱了心神。

    然而付杭刚牵着缰绳往马厩方向溜达,余光正巧瞥见一身披盔甲的小将士翻身落马摔在营地大门口,爬起来踉跄了几步,又跟一位被他吓了一跳誓要说教的文官撞在一块儿,两人争执不下嚷了半晌,小将士遥遥一望,似乎是认得付杭,三两下甩开那位文官,跌跌撞撞地扑跪到付杭身旁,呈了一封信,哑声喊道,“付统领,大事不好了!肃王殿下他要造反!”

    信纸之上草草写了几行字,落着北营留驻参将金化的款名,信上没个来龙去脉,只说肃王假借穆老印信,私自联络沈成廷调兵,打算趁泗水水患京中守备不足之时意图谋逆,故而特遣斥候送信,务必早做防范,先发制人,拿下肃王论罪。

    付杭被他一嗓子吼愣了半晌。

    且不论肃王对九五至尊之位是否心存觊觎,但其人性情,付杭几次三番了解不浅,趁火打劫并非是肃王殿下历来的秉性,这么一封信传到这儿来,付杭脑子里飞速掠了几遭,陡然冒出的念头却非是肃王心生反意,而是有人在借北营的兵力大肆构陷,试图要挑拨得肃王不得善终,重罪而死。

    疯马草一事在先,百姓闹事在后,肃王跑到下游就被牵扯在那儿至今了无消息……但凡这两厢传递的讯息交错造假,肃王以为有人调虎离山图谋太子,称了沈成廷的心意接手北营,太子殿下则认定肃王私自勾结北营意图不明,届时不管北营官兵身在何处又剑指何方,此事只会无可回避地向着难以控制的方向疾驰而去,不可收拾。

    京城里再跟着裹乱,怕是更难说清。

    付杭心头一悸,也顾不上把这封贸然拆开的急信原原本本的恢复回去,直接提着那名斥候丢进了太子殿下的帐子里,满头冷汗地请命,“末将愿亲率金吾卫,查明此事真假,若肃王殿下——”

    “付统领!”太子捏着这封颠簸捏攥得发皱的信纸,搭了付杭一眼,稍稍提了口气,截口打断他,转而垂眸觑着那名斥候,低喝道,“说肃王谋逆,你们有何证据?”

    斥候高高拱手抱拳,头埋于两臂之间,沉声道,“北营得令,大帅亲授印信于肃王殿下,以备泗水水患急召,然数日前斥候因得百姓生乱的消息特前往打探,彼时金吾卫已经北上,肃王殿下却命斥候传递消息,急召沈将军率骑兵营奔赴下游回合惩治乱民——兵发至今,既无消息传回北营,也不见兵马返程,只有一位骑兵冒死回报,通禀此事,末将不敢耽误,还望太子殿下速速派人羁押,以免京城生乱!”

    这番话看似周全,然却仅仅是在陈述一个北营动兵的事实,既未阐明前因,也不曾明目张胆的详述后果,兜头给肃王扣了个谋逆的帽子,顺带着牵累了京城里授以印信的穆良。

    太子凝眉许久不曾开口,挥退了北营斥候和揣了一肚子话要说的付杭,挥了挥手,先示意顾白到帐外守着,又让顾青上前,转身绕到屏风后,窸窸窣窣地翻腾了不多时,款款踱步而出,递了一只盒子搁在顾青手上。

    “付杭跟三弟交情似乎不错,去查探情况的事儿就别让他去了,你拿着这个亲自走一趟。”太子指尖搭在小木盒上,轻轻敲了两下,“飞雁署的人带一半过去,查探无碍就把这兵符交给他,若三弟当真犯糊涂,有这兵符在手,你也好行事……至于沈成廷——”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揣度此人用意何为可还有益处,末了撇嘴摇了摇头,甚是惋惜道,“军法处置了吧。”

    顾青一怔,抬头看着懿德太子浅淡温和的神色眨了眨眼,显然是对此吩咐稍有不解。

    此行泗水,太子同肃王的暗中安排顾青虽不尽知,却也知道个大概——无非是猜测秦相有意伤及太子性命,两厢商议决定假借乱民一事调肃王离营,迫使图谋不轨之人露出马脚……如此一来,太子即可顺藤摸瓜得知秦守之的安排,亦可藉此机会跟北营有所往来。

    然此事若是落在兵符上,那便不能跟设计诱敌一概而论了。

    “殿下,北营会有所动作不是早先您就跟三殿下商榷过的吗?为何还要依着假消息前去探查?这兵符本是皇上为缓泗水之急交予殿下借调北营军队的,如今北营擅自动兵,您却把这兵符交给肃王殿下……这……”顾青问来问去一头雾水,“这不合规矩啊……”

    太子微微蹙眉,瞥了他一眼,避开“规矩”二字,慢条斯理地铺展着那张北营而来的信纸,低声道,“顾青,你说——三弟怎么就能猜到,北营会在此时挑拨离间肆意动兵呢?这调虎离山之计,针对的究竟是谁?谁又知道……”太子点了点压在书案上的一封无名信,轻笑道,“他献的这计,究竟是何用意呢?”

    这接连三问砸得顾青眼花缭乱。

    不得圣旨交接兵符不妥是为其一,北营擅离职守跑到肃王跟前,此时肃王拿着兵符名不正言不顺是为其二……

    顾青心里忽闪一念。

    近万人马驰抵泗水下游,京城必然收到风声,偏偏兵符离京,远在京城的王公大臣哪儿敢揣测北营谋乱?那这大肆调兵的混乱一旦闹开,兵符在谁的手里,谁就得理所应当地担着这个祸端。

    顾青猛地抬头。

    懿德太子觑着顾青渐而沉静的脸色,捻起那封无名信引了彻夜燃着的烛火,随手丢进早便盛满灰烬的火盆里,轻声一笑。

    “三弟既然来了,那兵不兵的事儿,还是留给他操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