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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各怀心思

    华庭殿内三道圣旨一落,昭亲王诸允煊、禁卫军统领袁扬、北营留京主帅穆良三人齐领命退出殿外,徒留着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文武百官跪在阶下,战战兢兢地同暴怒方止沉默不语的洪光皇帝面面相觑。

    秦守之一伍中几人在城楼之上中了流矢,哼哼唧唧地躺在殿前等着太医院赶来救治,幸免于难者脸上的嚣张嘚瑟被这从天而降的利刃惊得消散殆尽,佝偻着身子受尽目光指点,犹如芒刺在背,不敢争辩。

    宫城守备迫在眉睫。

    秦守之一再寻衅攻城,却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缘由不得不再三缓滞攻势,演一出忧心君主安危的戏码昭告天下,局势刻不容缓,禁军务必趁此空隙抢占先机先下一城。

    袁扬出了殿门,在汉白玉阶下以拳击掌,拜别昭王穆老二人匆匆向着城楼方向奔去。穆良眸色深沉地望着午门方向,又觑了一眼似在等待张望的昭亲王,拧眉犹疑了片刻,低声问道,“禁军在宫城四方散布人马驻守,敌众我寡城门难开,昭王殿下打算绕道何处前往皇陵调动守陵禁卫军?”

    皇城肃穆威严,护城河环绕引水,背倚青山借势,团团围困之下容易突围之处不多,况且五军营压制,破开一个口子便意味着引狼入室,僵持之下甚是紧迫——穆良思虑慎重不得其法,昭王却是一笑,摇了摇头,“不绕道,直接带人闯出去。”

    穆良拧眉,咬了咬后槽牙,先觉得昭王久不在行伍行事未免太过疏漏,转念又察觉到他这自朝会以来的一言一行似是另有计较,难得打算开口追问一句,孰料来无影去无踪的玄衣卫统领江楼不知何时闪身定在二人身侧,规矩见礼道,“昭王殿下,穆帅,久候。马匹和钦点的玄衣卫侍卫已在东华门恭候。”

    话音方落,江楼揖礼拱手便要转身退下,昭王颔首会意不作追究,穆良却还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老将军侧身上前格下江统领去路,沉声沙哑道,“江统领,劳烦你把话说清楚。”

    江统领待这几位劳苦功高的老臣敬仰有余耐性不够,穆老手臂一拦,江楼无意识地退了一步作势格挡,被昭王眼疾手快地压住腕子方才卸力,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句,“穆帅可还有何吩咐?”

    只言片语一停一动落在眼中,穆老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二位,乃至于当今圣上,恐怕都对今日之事早有忖度布置,直把朝堂之上这些位或忠或奸的大臣耍得团团转方才罢休。穆良心虽有预料,可那也尽是肃王临行泗水之前跟他长谈之余揣测了几句,然彼时约么是诸事未定,抑或是肃王并不清楚个中安排,所言所提尽是点到为止——穆良一时觉得这种暗中商定很难善后,面上却不显,只定定地看着江楼,沉声问道,“东华门外的五军营将领是谁?”

    江楼还当这老将军要把这来龙去脉都问个分明,搪塞的说词在肚子里翻腾了大半,被他这简短的一问囫囵个儿的噎了回去,吞咽了一下,低声应道,“祁滨。”

    祁滨调回京城五军营之前本是穆老先锋营的旧部,人虽然有时候犯迷糊,却绝不是是非不明善恶不分的主儿,五军营大肆纠集人马围守皇城,但凡是个心有忠义之人,必然要细细掂量几分前因后果,何起何终。

    午门这边闹得喧嚣暴起,西华门宣武门倒也跟着起哄架秧子蹦跶出了点儿动静,唯独东华门风平浪静安分得很,祁滨觉得此事实在蹊跷,千余人马压在皇城东侧一动未动,甚至藉由城楼旗语窥了个大概,按兵不动,静待万事确凿再作部署。

    这厢目送江楼赶回华庭殿,穆良并在昭王肩侧,往东华门方向垂眸疾行了几步,他目光落在昭王腰间垂下睚眦图纹的墨玉坠子上,忽的就想起肃王腰间那块儿嘲风玉佩,脑中灵光一过,突然问道,“小无衣呢?”

    穆良这话问得笃定,肃王那么个猴儿精一手教导出来的另一个猴儿精绝不可能会在皇城根儿底下做甚么铤而走险的荒唐事,倘若这少年郎晃荡在外,十之八九会促成什么转机。

    昭王瞥了穆良一眼,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或妒或恼的不快,眸色暗了一瞬,转而迅速挑起笑意道,“岳小将军虽以军令为本,但秦守之也知道这小子鬼精鬼灵的,参与围城恐会坏事,便把他连带着他手底下近两千人马分散在各处善后走水的祸事,还有些奔着城外驻地去了,以免岳小将军察觉不妙,暗中坏事。”昭王顿了一下,觑着穆良始终眉头紧锁的神情,猜不透他是何念头,舔了舔下唇,又道,“江统领提前打过招呼,这会儿岳小将军大抵是在张罗着纠集他手下可控的人马,在外合围襄助。只待皇陵禁卫军赶来,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叛贼。”

    话说至此,昭王却蹙了下眉,不知真情假意地叹了一声道,“就是不太清楚北营的情况……穆老此去劝解,可有把握?”

    “北营将士绝不会蓄意谋反。”穆良厉声喝了一句,显然是待昭王犹疑猜测的态度十分不满——穆老这一生功名成就至此,诸荣暻的心绪猜疑他都无意放在眼里,更何况昭亲王这么个于他而言百无一用之身。然而呵斥也就是点到为止,穆良沉吟片刻,叹声道,“野狼卫一再挑衅,乔唯也曾露面,只怕肃王——难办……”

    “如果只是野狼卫闹事还好说。但肃王府起火,乔唯露面,这事儿作何针对,穆老想来也清楚。”昭王十分惋惜地摇头叹了口气,“五军营不会久攻皇城,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一旦北营人马进京,五军营自然理所应当地转而对外,两厢一旦交手,这天下如何论断?届时成王败寇,谁又能说得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无论三弟是得到甚么消息赶回来的,只要这兵马入城一步,他就绝对不可能善终。”

    穆良虎着脸没搭话。

    穆良早先驻守东海征讨在外,离了东海跑到中都留守司北营练兵巡防,虽然多年来对朝局之事置身事外,但“兵权”二字悬刀未落的局面,这么多年却从未改变。

    昭王瞥着穆老脸色愈发深沉,略一扬眉梢,话柄陡然一转,砸在了穆良的肩上,“穆老,您知道这会儿宪王殿下在哪儿吗?”

    穆良掀起眼皮看着他,压抑地叹了口气。

    “南境驻军。方彦君乱七八糟的心思活泛了不是一年两年,借此之际,恐怕要坏事。”

    昭王未置可否,耸肩道,“秦守之以野狼卫之名围困宫城攻而不下,此时肃王赶来驰援,两厢交兵,很快就会有传言飘出京城,说肃王谋逆造反有违天意……届时,宪王率南境驻军奔赴勤王。您说,结果会是如何?”

    秦守之再三谋划不过是为了弑君扶持,颠覆朝政,可乔唯这般胆大妄为,倒不见得是对一时间的从中作梗有何兴致——他此番入京,所为所求,不过是肃王诸允爅的命。

    穆良眉间难放,“昭王殿下既已知此,为何不早做准备,阻拦肃王?”

    “我拦得住他吗?”两人抵达东华门,昭王翻身上马笑声应了一句,“不瞒穆帅,这将计就计的法子,还是……肃王府的人告诉我的。乔唯在京城的事儿三弟理当早便得知,至于他为何执意回京——”昭王似笑非笑地眺着北方,“这我就不知道了。”

    “京城危机解或不解,你我都不过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罢了。”昭王提缰一叹,声音飘忽地纠缠藏匿在风声里,“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