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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南境任命

    陶大人这会儿正眼观鼻鼻观心的晃神儿,被温二公子屈起胳膊肘怼了一下适才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双手接过朱笔勾抹过的花名册,瞪着纸上的名字,苦大仇深地拧着眉间。

    南境驻军的任命拖得太久了。

    陶侃久不在庙堂,应天府里是怎么个鸡飞狗跳的稀罕景儿陶大人一概不知——但陶竟泽这位顶天立地的小书生心思比京城里头那位抓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错处就要闷着头一条路走到黑的方侍郎活络不少,趋利避害并不碍于他堂堂正正行立于世,以丁忧之词避开党派之争,小县官儿也能当得稳稳当当。

    说句实在的,倘非他辖下这座小县城被携裹在这一团乱麻中间,陶侃能一老本实地当个小县令当到耄耋白发——然事与愿违,二十余年方才安稳的江山里外暗流汹涌,再当缩壳王八,怕是连怎么让人煮熟的都不知道。

    南境的乱摊子陶竟泽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屡次三番地蹭到肃王跟前争论商谈,偶尔顺带着蹭吃蹭喝,捡着肃王给杨不留补气血熬汤的乌鸡猪骨啃,支着油渍麻花的两只手,还真就提过南境驻军将领的任命之事。

    陶侃老神在在地摇头晃脑拒不接茬儿。

    诸允爅觉得稀奇,陶竟泽和温如珂那年殿试像是风水不好似的,殿试候选满当当尽是宁折不弯的棒槌,留在京城的静水流深,远走在外的不卑不亢不声不响,一个两个的倘非事到临头藏不住能耐,恨不得能缩头躲一辈子。

    “方彦君所作所为兵部得搭进去一半儿陪葬的,南境驻军父皇倾注了不少心血,这兵权倒是拿到手里,但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诸允爅抢过砂锅鸡腿吊着他,“问你话呢?蹭吃蹭喝有理了还?”

    “今儿这鸡肉比前几天的香,是杨姑娘炖的吧?”陶侃一嘬手指头,余光瞥见杨不留提裙进屋,微微颔首见礼,勉为其难地为了鸡腿折了回腰,“南境驻军将领,殿下您和我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位——能叫得上名号的,这次拖延叛军差不多都露了面。再者说,这武将任命之事……您背后无数双眼睛戳着脊梁骨,我一个小言官倒是想慷慨陈词拟一份折子呈递圣听,奈何东宫华庭双眼高于头顶,操心没用啊。”

    “也不尽然。”杨不留绕到书案旁,捻了一张随手涂得乱七八糟尽是墨点的草纸,背对着陶侃给诸允爅瞧了一眼,拎过来按在陶侃跟前,“兵部这事儿拖得太久了。南境虽说因着如今殿下坐镇不必急于一时,但是他这么个兵权甚重威望过高的王爷总不能一直搁在这儿,南境总要有人接手,太子殿下毕竟待行伍之事不甚明了,这次陶大人回京复命任务艰巨,即便朝会上不提,皇上也会私下里经由大人的口风,探一探如今的形势。”

    陶侃噎了一下,举着鸡腿儿沉吟半晌,“不是说如今太子监国,兵符又在东宫,任命一事若要征询,怎么想也该是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吧?还当真能问到我这么一个芝麻官不成?”

    杨不留彼时笑了笑,没说话。

    谁成想还真就来了一遭一语成谶。

    陶侃心里苦笑不迭,面子上还得死撑,直勾勾地盯着花名册瞧,瞧了半晌竟还真被他瞧出点儿名堂,几不可闻地“唔”了一声。

    撇开被朱笔勾抹掉的,名簿里所剩少半里还真就有陶侃眼熟的名字。

    ——洪光皇帝粗略批阅过一遭留下的候选,几乎尽是久在南境的武将。

    诸荣暻略微掀起眼皮看了看抿着唇憋着话的陶侃,闭眼捏了捏鼻梁,风中残烛似的叹了口气,想了想,也没继续为难他,“南境匪患虽然能因着招安落定消停些时日,但南国门不可久无主帅,肃王养伤坐镇也便罢了,总不好一直拖着——太子以往鲜少跟武将来往,昭王熟知的又大多在北境一线脱不开身……依朕之意,让这个熊三暂代着主帅一职,且等肃王回京、兵部那一滩扶不上墙的混账东西安排妥当,再作商议。至于其他的……”洪光皇帝叩了叩龙案,示意陶侃上前几步,在名簿上点了几处,“这些人里,陶大人觉得谁靠谱儿?”

    陶侃一呆,诚惶诚恐道,“微臣不敢。”

    诸荣暻好声好气了几句就没耐心,陶侃偷偷抬眼一瞥赶忙换了个说辞,“……微臣斗胆。”

    南境一役在先,懿德太子扣扣搜搜不予论功行赏在后,洪光皇帝点了这些位久在南境的武将,既是为免京中派人好高骛远,也是替东宫拖拖拉拉的行事作风找补找补,日后也便懿德太子行事。

    陶侃一心二用,嘴上文绉绉地谈了几句在南境一役时亲眼见过的武将,心里又细细琢磨了半晌,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南境战时前来襄助的人马,似乎尽是当年南境副统领时州时将军的旧部手下。

    时州因着酗酒灭门案被革职抄家畏罪而死,军中部下虽不知实情,却或多或少受了些牵连,有滋有味儿的好事儿没沾边儿,险隘关口的苦差事倒几乎尽数落在他们头上……方彦君闹事策乱,无论于公于私,熊三一行人前来支援都是理所应当无可厚非之事。

    然而若要细想,杨不留一番通风报信招来的尽是时州旧部,此事未免合情合理得太过凑巧。

    除非本就是有意为之。

    诸荣暻半阖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目光落在花名册上似乎有些出神,待到陶侃默声良久,方才轻声一叹,喃喃道,“要是时州还在,哪儿还至于纠结至此……”

    走出华庭殿时已是落日斜阳。

    东宫悬而未决的事务繁多,户部温如玦忙不开,工部人手紧,吏部所剩无几的官员连轴转了几日彻底歇菜,温如珂原本挑起京兆府的事儿就累得狗喘,一根儿麻杆戳在那儿——诸荣暻揪着他琢磨了半天,到底是没忍心在这自幼体弱的温二公子身上再压几根儿稻草,挥挥手,只叮嘱他多多帮衬着他哥,让人退下了。

    陶侃一早雇的马车收了银子就跑,车夫见他不是京城里的官儿也不怵他,陶大人无奈之下原本想蹭温二的马车,谁成想皇城根儿底下候着焦头烂额地等着温大府尹处理事务的捕快,陶大人只得挥手让步,负手缓步走在车马道上。

    暮色苍茫,斜阳染着衰颓暗红的城墙。

    不多时,昭王府的马车轻踏而来,缓缓停在陶侃身旁。

    昭王掀起锦帘,朗声笑道,“陶大人,顺路送您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