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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一次吃了呼延灼的闭门羹,完颜不破在茶坊里对这位刚愎自用的前突厥战士,现在的衙门把头叹气连连,惹来坐在对面的中年人关切的问道,

    “三哥,何事如此烦心?”

    “工作上的事,让老六见笑了。”

    “工作都是做不完的,三哥向来责任感重,总是往自己身上揽事情,现在不比战时,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好。”

    说完,老六拿起一块桂花糕,沾着茶水吃起来。

    “老六说的是,现在的人比起以前的弟兄们,心眼太多,凡事都藏着掖着,确实让人不爽。大哥,他们几时到?”

    “今天上午才进的洛阳城,安置好货物,估摸得晚上。这次相聚,说好给三哥庆祝升官,三哥怕是要破费了,大哥让找个好地方,配得上三哥不良帅的身份,咱才选了西北角的“猫一杯”,要知道三哥连升到大理寺,咱就该选吉祥坊的葡京楼。”

    吃完桂花糕的老六,不怀好意的调侃到。

    “自家兄弟,在哪都一样,吃的是一份情义。”

    “三哥还是如此抠搜,昔日在军营借口存钱娶媳妇,现在嫂子在哪里呢?”

    被老六怼了一下,完颜不破只能尴尬的笑着,心里想着,

    老婆还没有,娃儿倒有一个,可比老婆费钱。

    今日是完颜不破昔日所在军营的兄弟们约定每年一聚的时间,当初兄弟六人均在首领李尽忠的亲兵营里,一营两百个兄弟,在最后的营州攻防战里,活下来的就他们六个,遂结拜为异性兄弟,后因继任首领李楷固投降,亲兵营护卫首领李楷固到洛阳,参加天后的受降庆典,首领李楷固作了左玉军的将军,兄弟几人记挂着战斗中死去的同胞,不愿加入左玉军,便就地解散,自谋出路。

    老六是亲兵营的文书,会写字记帐,留在洛阳的一间商铺做账房,自己被推荐到洛阳县不良人,其余的兄弟跟着老大当起了商队的保镖,走南闯北,分别之前,大家约定每年在昔日营州城破之日聚会,一来是兄弟几人见面叙旧,二来也是祭奠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同胞。

    被呼延灼搞郁闷的完颜不破,没有回大理寺,直接来到老六商铺附近的茶坊,叫老六出来吃茶,本想放松一下心情,却被老六一顿调侃,直感觉自己这几日的经历简直是在恶梦中一般,像极当年的最后一战。

    “差不多了,赶过去先占个座。”

    完颜不破对着吃完桂花糕,还想再来一碟萝卜糕的老六说到,老六退下刚叫来的小二,瘪瘪嘴的起身,跟着出发。

    到了“猫一杯”酒肆,落座才一会儿,大哥们便到了,兄弟们见面相拥而泣,好不开心,唤上酒菜,觥筹交错,完颜不破听着大哥说着跑镖中的轶闻闲事,听着老六说着自己儿女趣事,听着其他几位兄弟分享追求女人时的尴尬,心里有了一些落寞,

    真想回到军营里,早知道混成现在这幅模样,还不如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在酒精的作用下,完颜不破有些伤感的看着远方,突然,从后门溜进来一个黑影,看身形有些眼熟,正想着是谁的时候,老大拿起酒碗,找他敬酒,说到:

    “往日打仗,老三最是冲在最前面,将军也是经常夸奖老三,胆识过人,勇猛有嘉,到现在反而成了落后之人,还是早点成个家,男人有了家才有了寄托。”

    “多谢大哥关心。”

    完颜不破干了一杯酒,仿佛中听见楼上传来争吵声,女人的哭泣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想什么这么出神啊,三哥,再喝一碗,四弟感谢当年三哥不顾危险,将四弟从沙场背回来,捡了一条命。”

    “当然是女人啊,定是三哥那位在老家教他读书认字的阿姐。叫什么裕贞来着?”

    “耶律裕贞。”

    “哈哈~~对,耶律裕贞。老三说梦话都喊着她。”

    众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讲着完颜不破的往事,惹得这粗犷的汉子红了脸,还好有酒,不至于让大家笑话。

    是啊,裕贞阿姐,你现在又在何方呢?

    此时的老六已经喝高,用筷子有节奏的敲着酒碗,开始唱起草原传唱的歌谣: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曲一起,竟引得酒肆里的胡人一起附和,雄厚嘹亮的歌声激荡在酒肆中,吓得酒肆的小二,连忙赔笑的说道:

    “各位爷,此地乃是大唐神都洛阳,比不了各位爷的家乡,要是惹来衙门巡查和金吾卫,各位爷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小店可还怎么经营下去,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店。”

    听到此话,酒肆里的胡人也不再继续,一脸不屑的老六对完颜不破小声说到:

    “假正经,咱听铺子东家说到,此地还有一个销金窟,专为有钱的胡商开,有偷运的西域烈酒和一掷千金的赌场,都是杀头的买卖,不知是那位达官贵人在后面撑腰。”

    偷运烈酒。

    完颜不破想到了早上的命案,思考着,两桶曼陀罗花汁液是如何进的洛阳城,制成的乐天丸如何分销到其他坊。

    此刻,先前眼熟的身影又从二楼下来,急匆匆的从后门离去,完颜不破正要在脑海里比对,又被老四拉着喝起来。

    让完颜不破觉得眼熟的身影,正是先前一直让他吃瘪的呼延灼,呼延灼勘验完现场之后,留下几名巡查封锁现场,自己先回了衙门,交代剩下的巡查侦察几名死去高丽人的来历,以及房子主人的情况,便离开衙门去“猫一杯”酒肆。

    来到“猫一杯”酒肆,呼延灼愤怒的推开姆姐的房门,看见她又在酗酒,更是火冒三丈,拿起桌上的酒瓶,用力的扔到地上砸碎,恶狠狠的握住姆姐的双肩,吼道:

    “贱人,到底瞒着某家做了什么!”

    姆姐被呼延灼突如其来的愤怒吓着,大哭起来,一言不发,呼延灼继续吼道:

    “前夜死的是人,不是野狗,要是有身份文牒,不是奴婢下人,按唐律,宵禁策马撞死胡商,须抄家发配边关,贱人,看你做的好事!”

    听明白了的姆姐,似乎也被惊吓到,瘫在地上继续哭哭啼啼,又颤抖的抱着呼延灼说到:

    “对不起,对不起,奴家真不知道给笨郎惹来这么大的麻烦,那晚天黑,奴家真的没有看清撞到何物,奴家就是怕给笨郎惹来麻烦,如今奴家愿意为了笨郎下狱,请呼延大人带奴家归案吧。”

    呼延灼冷淡的把姆姐推在一旁,正思考着如何处理,却听见楼下传来的合唱,此曲,呼延灼也甚为熟悉,昔年在军营也经常与兄弟们合唱,想起昔日的往事,再看着缩在一旁哭泣的姆姐,呼延灼几番挣扎,终于还是下不了手,丢下一句,

    “近日不要随意走动,等某家通知。”

    便匆匆离去。

    借着阿里从上官府邸脱身的崔湜,回到大理寺内务提调司等着完颜不破回来,交流案情,一直没有等到,估计是被事耽搁了,便要回通远坊衙门,却被阿里留住,说是外面有人送来一封信,一定要交给他。

    崔湜疑惑着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化名办案,谁会给自己写信,接过一看信封上画的月牙儿,心知是金吾卫左军统领李隆基殿下的手笔,月牙儿是李隆基殿下对沈月的爱称,打开一看,信上写的是:

    宵禁胡商车祸案。

    崔湜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送信之人可在,想回一封信,可阿里却说,送信之人已经离去,并说家主叮嘱,有事外出,不要回信。

    崔湜将信烧掉,赶在衙门下班时间回到通远坊衙门,因其身份特殊,被呼延灼安排在衙门住宿,明着是福利,暗地里却是担心崔湜泄露消息,好方便监管,因此并未有人过问他的行踪,倒是上午拉着他帮忙翻译的文书又找来,略带抱歉的说到:

    “又要麻烦金大哥了,巡查已经到上午来报失踪绑架案的胡人处做了问询,可那胡人处没有翻译,巡查胡文知道的有限,便让他将事情经过写下来,带回衙门,又全是胡文,请金大哥再帮忙翻译一下。”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兄弟,有事尽管开口。”

    崔湜仗义的接过写满胡文的纸卷,希望此举能够赢得衙门里同事的信任,为进一步探查创造便利,边翻译边说:

    “胡人说他老板上前日闭门迎接了一位贵客,没有让仆人进去伺候,后来,两人发生激烈争吵,那位贵客似乎是位女宾,具体吵什么,没有听清楚,待女宾客走后,老板独自关在屋里许久,直到宵禁前半个时辰才出来,拿着一封信出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文书将崔湜翻译的内容记入案卷,再三对崔湜感谢才带着原文离开,待衙门里的人都下班,崔湜拿出自己定做的钩子,小心的捅开呼延灼办公室的门锁,拿出一块放在暗盒中的萤石,仔细的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桌上堆着许多案卷,最上面的便是今日上午发生的命案,崔湜看完之后,心里想着:

    原来通远坊不光是最近几起乐天丸案的源头,还是制作中心,如此大规模的制作,会是谁在背后?制成的乐天丸又在哪里?如果让这么多的乐天丸流入洛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看完命案卷宗,崔湜正要离去,却瞥见虚开的抽屉里,被匆匆隐藏的卷轴,崔湜拿出一看,卷轴上面有金吾卫的印记,好奇着金吾卫的卷轴怎么会在此,打开一看,却是今早被呼延灼带回的宵禁胡商车祸案的卷宗。

    崔湜将卷轴按原样放回,皱起眉头思考着其中的关系:

    呼延灼为何要主动接管金吾卫的案子?又为何要匆匆掩藏,视乎走的很匆忙?这件案子会不会就是李隆基殿下所说的宵禁胡商车祸案?

    至于“猫一杯”酒肆,崔湜也有所耳闻,酒肆的女主人是个风情万千的胡姬,据说八面玲珑,极会来事,短短一年时间,便将一间不起眼的酒肆打理得有声有色,成为通远坊远近闻名的红店。

    “猫一杯”酒肆的女老板会不会就是胡商失踪案里的那位女宾?

    呼延灼到底在卖什么葫芦?还是在替武三思做事?

    必须要跟完颜不破交流一下。

    退出呼延灼办公室,重新锁好门的崔湜认真的下决定。

    离开“猫一杯”酒肆的呼延灼回到自己家里,两个女儿已经睡熟,呼延灼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额头,他的结发妻子端着一杯参茶来到他身边,小声的说到:

    “丫头们本想给郎君背诵一下在女堂学到的妇德,左右没有等到,便先睡了。”

    “郎君近来繁忙,归家很晚,这是奴家特意托人买来的高丽参,说是有舒筋活血的功效,郎君快趁热喝。”

    呼延灼接过参茶,看着眼前体型臃肿,头发凌乱,手掌粗糙,穿着朴素的妻子,想到自己这一年多来,多半的彻夜不归,都是在“猫一杯”酒肆里和姆姐寻欢作乐,突然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将老婆和女儿们紧紧搂在怀里,抽泣起来。

    某家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啊!

    呼延灼后悔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