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老水手

    惨白的灯光下，老水手蹒跚着走出酒吧，随后倒在墙角，酸臭的呕吐物溅地到处都是，粘在他那件不成样子的船长夹克上，粘在他胸口黯淡的徽章上，他躺倒在酸水中，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脏臭，鼾声雷动……

    老水手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刚准备问候那个小兔崽子的十八代祖宗，手上满满的酒瓶却让他住了嘴。奶奶的，管他是谁，先喝了再说……小伙子还挺懂事啊……

    “他们说，你到过渊洋之底。”

    “怎么……想听老子讲故事？”老水手从污秽中直起身子，“行，再来一瓶！”

    那个男人毫不迟疑地又递上一瓶，老水手立马吧瓶盖一开，对着喉咙就灌，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也是一身水手的装扮，胸前的徽章闪闪发光，腰间别着一支朴实的左轮——又是一个不怕死的啊——老水手想着，放下了手中的瓶子，“喂，你他妈就拿这种货色糊弄老子？”

    “你要死了，”年轻人说道，“不然你不会这样给自己灌酒。”

    “哟，你管老子死活！”老水手吼着，满是血丝的眼球好像要蹦出眼眶，“你他妈连酒都不会喝，就不配在木卫二开潜艇，老子见的可比你多，你这样的愣头青死在我面前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他奶奶的还咒老子！”

    “我只想看看这该死的星球底下是什么，我想知道”年轻人看向瘫坐在墙角的水手，“我想知道，渊洋之底，到底有什么。”

    “有你这个傻子的骨灰！就你这傻子，还想去看渊洋之底，傻子一个，好好在这鬼地方待着，待到死！”

    年轻人没有理会水手的粗鄙话语，他坐在水手的旁边，又递给他一瓶酒：“知道吗……我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木卫二，是我的家……但我恨这个鬼地方，这个地方，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我们就像地球上那些老鼠，在下水道苟活……但我不想这样，我想知道，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的父母过来，抛弃那个家乡，来到这个鬼地方……我知道我会死在路上，但我想看看，就是……看看，到底有什么，看看那片未知……我不想每天都对着那片黑暗发抖，担心有怪物冲出来把我吃掉！我不想呆在这些老鼠的地洞，每天靠水草和营养块活着！我不想拉个屎都要把屎收集起来放到家里施肥，因为不能让给别人！……我想活得像地球人，而不是木卫二的老鼠……”

    老水手没有回应，他的鼾声越来越重，身子向着那滩呕吐物倾斜。年轻人把他稍稍扶正，擦下他身上的污秽，擦亮了他的徽章——一枚海军上校的徽章——轻声说道：“好梦，哈蒙上将。”

    水手猛地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腕：“拿上这个，拿着！”他慌忙递给年轻人一份航行日志，接着又回到了半瘫的状态，只剩口中的呢喃：

    “老子要死了，把老子烧了，不要把老子丢在冰洋里……”

    “带上老子的骨灰，把老子拿去种菜……你可以多活几天。”

    “我……我怕……好冷……我怕冷……”

    “告诉我！渊洋之底有什么！”

    老水手在他死前发出了最后一声怒吼，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咒骂。年轻人流着泪，背起了水手的尸体，走向焚化炉，走向渊洋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