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卑劣与高尚

    “链锯号“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她不知道“梦魇“在哪，更不知道所谓”梦魇“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她的敌人虎视眈眈，她的仆人神经紧绷。

    从深渊矿床回来之后，陈潜多次询问过杰克，梦魇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又为什么他这么多次都没能真正击败它。而杰克说道：“我不知道。”

    在无线电中数不清的胡言乱语里，只有这段话保持了基本的逻辑。“我和这个怪物交手过很多次，每次我都竭尽全力，我和塞壬制造出了最强大的炮弹和最坚固的船体，我们不断强化自己的力量，只为有一天能击败这个家伙。确实，我们杀了它，但是总有一天，它还会回来，只不过换了个形体，第一次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有着一只血红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从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无尽的空虚，但是我还是凭借着自己最后一丝意识按下了发射键。那根炮弹直接爆开了它的脑壳，我亲眼看着那家伙无力地摔在地上，我无比确信它已经死了。

    但是塞壬始终没有检测到周围有任何物体，她知道那枚炮弹击中了目标，但是在她看来，那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那枚炮弹仿佛凭空爆炸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梦魇’，后来，它变了个模样，变得尖牙利齿，血红的眼睛从深黑的头颅中伸出，有一次地，那家伙盯着我，又一次地，我感受到了那种空虚感，我的脑袋告诉我，那就是另一个可恶的异种而已，但是我心里知道，它没有死，它又来了，从那时候开始，我给它起了个名字‘梦魇‘。

    无论我把它的躯体轰碎多少次，无论我对着它的尸体看多少时间，他都不会死，它的样子变换了好几次，从那只长着大眼睛的可憎怪物，到那些尖牙利齿的掠食者，它总是在那里，哪怕自从第六次杀死它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双红色的眼睛，但是那股空虚感，一直在我心头萦绕，从未远去……我总有一天要被这家伙完全逼疯，哪怕它完全不攻击我，我估计都会割开自己的喉咙……没有人能忍受那样的空虚感……哪怕我有一次就那样在它的尸体旁边待了整整七天。但是那家伙在第七天的时候又来了，就在它上次的躯体前面，它甚至还特意换了一个品种一样的异种，仿佛故意戏弄我……后来，我放弃了，我不再发了疯一样想去终结那个怪物，想着把他置于死地，而是变得谦让，给它生存的空间，但越是这样，他的进攻性就越强，我不知道该如何驱散‘梦魇‘，我真的不知道……”

    陈潜和他的先驱们现在面临的，是“奇迹号“都没能战胜的对手，它就像一只无聊的猫，正在兴致勃勃地玩弄着自己面前的老鼠。链锯号被黑暗包裹着，每一块区域都有可能是那只‘梦魇“的所在之地，但是他们却不能盲目开火，每门炮火都必须为了真正打败那只怪物而忍耐，哪怕是缺少了一门电磁炮的火力，都有可能放炮“梦魇”，然后它会卷土重来，从其他的位置发动伏击，让他们和奇迹号一同沉入海底。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在木卫二的海脊，链锯号和梦魇展开了对峙。陈潜的眼睛透过潜望镜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最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这位舰长十二分的注意，当他的眼睛扫过大战的残骸——那群摩洛克的尸骸缓慢飘落，只剩下一堆触手的碎片漂浮在原地——他看到了三只幸存的幼体，正是在它们的嚎叫之后，“梦魇”突然出现，将奇迹号击沉。而现在，那三只幼体缓缓将它们的触手划过周围的残骸，好像在进行某种哀悼仪式，它们缓缓游动，远离这片战场，朝着它们一开始的出发地逃去。一个卑劣的计谋在陈潜脑海中逐渐成型。

    “所有船员，各就各位，我即将启动链锯号的主炮，瞄准潜艇前方那三只逃窜的幼体，以此引出梦魇。”

    陈潜上校是联盟中最为年轻的高级上校之一，同时也是最富有的那群军官，所以，当联盟的设计师们看见链锯号如此劣质的抗压设计和火力配置之后，不免皱起了眉头，几乎所有人都在为陈潜的交友不慎而叹息，他所投入的财富，足够制造一整艘提丰二型攻击潜艇，而最终的成品却是这样一个劣质货。

    直到链锯号在“末日决战”时返回，联盟幸存的工程师们才理解了链锯号上最为美丽而强大的部分——在链锯号的最前方，是一段伸出的船体，末端处安装了一颗巨大的燃素水晶，这些水晶通常被用于燃素手雷的和激光武器的制造，而这种尺寸的水晶，无疑是联盟已知最大的，当灼热的激光射线透过这样的水晶时，它会得到难以想象的强化，就算是微波炉的小小热量也会被强化成一颗致密的子弹，而一台标准的军用激光发射器的光线，则可以变成摧毁一切的致密链锯，撕裂路线上的一切——在决战中，真是链锯号的突然出现，帮助联盟方击碎了异种舰船的护盾，最终取得胜利，尽管联盟最终依旧走向了崩溃，但是在那些废墟中，在沉船中挣扎着的将死之人，都会铭记那道激光，让他们相信，即使在这末日中，希望依旧存在。

    当链锯号的主炮被启动时，舰船上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巨大的电能被抽调到船头的主炮凝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毁灭光束，而这股毁灭之光的目标，是那群不堪一击的摩洛克幼体，他们的外壳远远不及成年体坚硬，甚至能被一般的手枪弹击穿，而这样的光线，则可以毫无阻碍的击碎它们，或许在它们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链锯号的主炮第一次对着冰洋发出了自己的咆哮，一瞬之间，领头的摩洛克幼体就整个爆开，薄薄的血雾向着周围飘散，但是“梦魇”并没有现身，它也许并不会为了这些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生物而去阻挡那道光束，陈潜感觉它好像在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这些人类愚蠢的行为，看着他们自己被越发严重的妄想症击垮。

    陈潜没有继续向着船员们传达下一步指令，而是沉默着继续将更多的能量供给到主炮，链锯号上的灯光已经完全陷入黑暗，只有舱壁上暗淡的红色警示灯提供些许光亮，就连舰船上其他的炮火也被抽取了部分能量，失去了持续开火的能力，陈潜已经孤注一掷，他要把这场战斗的胜利赌在下一次开火。

    开火的一瞬间，陈潜似乎产生了某种错觉，他仿佛听见那些幼体在哭泣，在求救，这一刻，他们就像人类的孩子一般弱小又无助，而他们就是那些无情的异种，挥舞自己手中的利爪，肆意屠杀这些无助的生物。

    他看到，自己的视野盲区中，有一片黑影，毫无预兆的移动起来，它原本与黑暗的背景融为一体，而现在它从阴影中现身，没有像之前那样冲向人类的潜艇，而是径直向着主炮发射的方向游去!

    链锯号的主炮直接贯穿了“梦魇”的甲壳。

    直到这时，链锯号上的船员们才知道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只深黑色的摩洛克，与通常的蓝色外壳完全不一样，当他们通过潜望镜直视那只异种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怖攫住了他们，让他们不住颤抖，在潜艇的声呐界面，更是完全无法显示出这只恐怖的生物，那家伙仿佛一只幽灵，却为了保护幼体主动冲向了链锯号的炮口。他的黑色甲壳上被钻出了一个大孔，周围的区域也被灼烧至红热状态，鲜红的血液从它脑中流出，但是这只异种远没有被杀死，相反，他迅速地朝着链锯号主炮的炮口冲来，链锯号前方的三门电磁炮在一阵迟疑之后终于开火，刚素强化后的炮弹在摩洛克脑内分裂，爆开，把这只异种的大脑搅至一团乱麻，但是他仍然成功地接触到了链锯号的船体，仅仅是轻微的接触，甚至都没有让船员们感受到这只怪物的靠近，那阵蓝色的光芒再次炸裂开来，瞬间瘫痪了链锯号几乎所有的电力系统，从那门重创了“梦魇”的主炮，到整艘船赖以维生的声呐系统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只有反应堆和引擎系统得以幸存，而那只梦魇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缓缓地向着黑暗处下沉，如果这只怪物在如此的火力下仍然能够幸存，那么整艘链锯号就要成为众多残骸中的一员。

    “各位船员，尽你所能维修舰船上的电力系统，以防我们遭到后续的袭击……但至少，我们现在能够庆祝一下了，我们成功击败了梦魇。”

    陈潜长舒一口气，将自己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他再次打开潜望镜——船长室的潜望镜是传统的机械构造，所以在梦魇的袭击中幸存下来——在黑暗中，他好像看到远处那剩下的两只摩洛克幼体慢慢逃入黑暗中，陈潜此刻甚至感受到了这些异种的情感，他们在为梦魇的逝去而哀悼，同时也为自己的幸存而欢欣。

    仿佛此刻的陈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