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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互了解1

    我和孙鸿晨在电话里的交流显得越来越轻松,我心中的戒备感渐渐消失,并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对他说:“我的父母很少给我们提起家里的往事。还记得我读大学四年级那年,我家大伯去世,我们三姐妹去贵阳奔丧。在大伯家里,我从一位老妇人的口中,才得知我爷爷白占豪的情况。”

    20世纪30年代,我爷爷曾是西南盐务局的董事长,是富甲一方的盐商。老妇人生怕我们不明白当年的白老爷有多富有,就举了一个例子。那年白老爷在成都经商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没几天就去世了。按照习俗,人走之后,遗体就得送回老家安葬。白老爷的几个朋友,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仅抬棺木的人就分成三组,八人一组相互交替,日夜不停地赶路。还有一些亲戚朋友,陪着白老爷的遗体,从成都走到贵州的ZY,这一路所花费的钱财是可想而知的。老妇人接着说:“你父亲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现在流行的时髦话就是富二代。”

    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段家史,只知道父亲在华西大学读书期间,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参加了革命,后来成为地方政府主管经济工作的国家干部。

    “说说你的母亲好吗?”孙鸿晨对我说。

    “我的母亲是家里的长女,她受过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由于受到我外公资本家背景的影响,母亲为人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连累了子女。”我继续给他讲起来。

    “那些年,我父亲被下放到蔬菜公司卖菜,他整天萎靡不振,有时候还无端发脾气。母亲安慰他道:不管怎样,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孩子们还能吃到你买回来的新鲜蔬菜,我们就应该知足了。当时的生活必需用品都要凭票购买,我家五口人的粮票、布票、油票、煤票、肉票和糖果票,母亲都要节约着用。记得有一天,父亲从蔬菜公司带回来一筐西红柿,三姐妹连忙围上来,白洁伸手拿起一个,母亲让她放下,然后对我们说:把这些西红柿先挑选一部分,送到隔壁老师家,感谢老师对你们的关照。剩下就当水果,你们每天吃一个。我望着这些红彤彤的西红柿,心里暗暗嘀咕,就这么一点,还不够我们自己吃呢,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你母亲真是教女有方,从小培养你们懂得感恩的品质。”孙鸿晨夸赞道,他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经历。

    “我刚转学到工人子弟学校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常常欺负我,在课桌里放了一只死耗子,还把我的练习册给撕了。我从小到大就不肯认输,怎么能忍得住这种憋屈,所以我才会反击,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每晚上床睡觉,我都要反复琢磨当天打架的经验教训。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我变得越来越勇敢,最后成了一位格斗高手,在学校里,在工人新村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你父母不担心你被打伤吗?”我问。

    “呵呵,那两个老家伙都自身难保,哪有时间去管我?工厂里三天两头开大会,我父母站在台上。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躲在角落里,把帽檐拉下来遮住自己的脸。为首的名叫蔡大洪,他一个箭步冲上台,昂着脖子,扯着嗓子,把台上那些人统统骂了一遍,我密切注视着蔡大洪的一举一动。”

    “后来呢?”我问。

    “我调查到蔡大洪每天下班都要经过一条狭小的巷子,所以我就打算在那里对他下手。这一天,我手握一根大木棒,埋伏在小巷深处。当我看见蔡大洪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从我身边经过,我突然将大木棒捅进他的轮胎,蔡大洪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他爬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对着我就是一顿乱拳。厮打中我骂道‘你敢打我老爹,我绝不放过你。’最后是两败俱伤,蔡大洪擦破了脸、左眼旁有一个大血包,我流着鼻血、衣服也被撕破。第二天,当蔡大洪看见我手拿大木棒站在小巷中间时,就知道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大人与小孩打架即使赢了也不光彩,于是他赶忙跳下车来向我表示休战,从此以后蔡大洪再也不敢为难我的父母。”

    60年代中期,数十万青年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孙鸿晨的同学和邻居都当知青走了,因他是独生子,可以享受留城政策,被招进了父母所在的化工厂工作。

    他当过勤杂工,在寒冬腊月里,他独自一人将堆放在露天的建筑垃圾进行分类,当工人们看到那些废铁、砖头和柴火堆成一座座小山的时候,都向他投去同情和敬佩的目光。

    他看守过厂职工医院的太平间,每当看见亲人与逝者告别时,他也跟着他们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半年之后,他才逐渐适应环境,承担起为逝者化妆、更衣、入殓等工作。

    他在职工医院的中药房抓过中药,他了解中药的加工过程,熟悉药材的形状、颜色、气味、疗效,他还会搓中药丸子、摊药膏和碾药粉,并把中药的存放地点背得滚瓜烂熟。

    无论从事何种工作,他都很积极主动,不怕苦不怕累,工作效率高,受到了广大同事的好评。他获得了全市中药知识竞赛的冠军,为该厂争光。他跳进府南河里救起落水儿童,大家都称赞他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那个时候,不管多苦多难,他都不曾懈怠,在建筑工地、中药库房、太平间的角落里,都能看到他捧着书本认真地阅读的身影,读书成为他唯一的乐趣。

    “每天晚上,在我家那间小屋子里,我和父母三人各自抱着一本书阅读,那是我最温暖的记忆。终于熬到了1977年,在恢复高考的第一个年头,我就考进四川医科大学,并以优异成绩完成了本科和硕士学业,后来分配到华西医院工作。”

    孙鸿晨在电话里不断向我倾述自己的经历,居然忘记了时间和空间,此刻已经是温哥华岛的凌晨两点,电话线把大洋彼岸的我们连接在一起,仿佛有许多故事要讲给对方听。

    “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说。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我也得赶快休息,明天还有许多病人。”他抱歉道。

    挂断电话后,我松了一口气,这是我和孙鸿晨的第一次闲谈,竟然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倘若是知己良朋,这时间尚不算长,但对两个第一次通电话的陌生人来说,三个多小时的交谈确实太漫长了。而且我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人,居然向他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及家庭情况,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当天夜里我失眠了,准确地讲,应该是我的心弦被这个男人轻轻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