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华人牙医
孙鸿晨告诉我：“牙医是一个极其枯燥的职业，常年面对那些张开着的嘴巴，一个个无聊至极的空洞。”
我立即想起牙医学院的K教授，他形容过，牙医是抑郁、离婚、吸D、破产和自杀率最高的行业之一。人们只看到牙医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经济收入高，过着体面的生活，却不了解他们承受的心理压力、严格的职业监管和考核制度。
孙鸿晨说；“回想我读牙医学院的经历，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牙医学院的学生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头脑灵活，动作敏捷，都是学霸级别的。已经40岁的孙鸿晨要与他们竞争，只有笨鸟先飞，付出更多的努力。他一天仅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而且在白天，他会喝可口可乐和咖啡来保持清醒。学院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紧张得让人窒息，每当他喝可乐时，恨不得易拉罐就是手榴弹，拉开引线“轰”的一声爆炸，然后就不用再考试了。
按照教学要求，学生每学期要对规定数量的病人进行初诊，包括询问检查病情、拍X光片、做治疗计划等等，然后将病人的情况写成书面报告，提交给教授，得到他的认可之后，才能做下一步治疗。孙鸿晨发现，无论自己多么用功多么努力，K教授总是对他不理不睬，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个个报告，在K教授那里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自己检查的病人，竟然在班里的另一位洋人同学那里治疗，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位病人的资料是K教授提供的。他开始警觉，通过仔细观察和了解，他发现自己跟进的7位病人，有大部分都在其他同学那里治疗，义愤填膺的他恨不得马上找K评理，这些病人花费了他多少时间和心血啊。
这天下午，孙鸿晨得到K教授的秘书的通知，让他下课后到办公室谈话，他知道这可能是一场恶战，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按时来到办公室，K教授笑眯眯地请他坐下，秘书开始记录。
“今天我们谈话内容是关于你的学习进度，这学期已经过半，同学们都按要求完成作业，可是你的学习进度还不到二分之一，太慢了。你休学一年就耽误了学习，如果再跟不上进度你将会被淘汰。”K教授严肃地说。
“首先说明，我休学是经学院批准的，耽误的课程已经补上，我的考试成绩可以证明。其次，我学习进度慢是谁造成的？我做的7位病人的报告，都按时交给了你，可你呢，却把它们交给了班里的其他同学。如果你再这样刁难和欺负我，我将到校委会去投诉。请秘书将我们今天的谈话详细记录下来，不过我已经录了音。”说着，他拿出了一支录音笔。K教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他的秘书更是张着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位中国学生会如此强硬，而且有理有据地把教授驳斥得哑口无言。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K教授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孙鸿晨也顺势而下，把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扑在学习上，学习成绩不断上升，成了班里的一匹黑马，K教授开始对他刮目相看。韩国同学朴宏基，也是班里的老大哥，但他的年龄比孙鸿晨还要小6岁，他总是和孙鸿晨较劲。读三年级时，朴宏基有两门课程没有考过关，被学院淘汰了。
朴宏基不服气，质问教授：“孙鸿晨年龄比我大，为什么淘汰的是我而不是他？”
“你以为自己比孙鸿晨年轻就有优势吗？你知道他有多刻苦吗？他的成绩是班上的前十名。”教授的回答让朴宏基心服口服。他们班上每学年都有1-2名学生被淘汰，这是最可惜也是最残酷的现实。
孙鸿晨永远忘不了，牙医学院公布毕业名单的那一天。按照惯例，毕业学生的名字分为两批公布，上午下午各一批，没有在名单之内的同学，就意味着被淘汰。早上，全班同学都提前到达，教室里的气氛非常紧张，有的同学两眼直盯着教室门口、有的不断往嘴里塞食物、有的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四年的努力终于就要在今天揭晓了，同学们的心情可谓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K教授终于出现了，他快步走进教室，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宣布了第一批毕业同学的名字。这一刻，教室里一片寂静，那些毕业的同学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向其他同学投去鼓励的目光。其余的学生都是一脸的忐忑和失落，甚至有个女生当场就流泪了，旁边的同学则是安慰她：“今天下午还有一批，不用担心，你肯定能毕业。”
孙鸿晨预料到自己不会出现在第一批名单里，于是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来到花园的石凳上坐下。四年学习的情景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有遇到困难时的迷茫和无助，也有战胜困难后的欣喜与快乐。他分析，自己的各科考试成绩全部合格，毕业应该不是问题，但是他曾经得罪过K教授，在关键时刻K会不会打击报复，学院对华人学生有没有歧视现象，孙鸿晨脑子里出现了多种结局。拿到毕业证书对他来说是关系到前途命运的头等大事，他已经45岁，年龄不允许他失败，时间不允许他从头再来，16万加元的助学贷款需要归还，如果这次不能毕业，他真是无路可走了。
下午两点整，K教授公布了第二批毕业生名单，孙鸿晨排在第一位，他们班里只有31位学生拿到毕业证书，淘汰率为14%。孙鸿晨终于毕业了，他考上牙医资格，拿到行医执照，成为一名加拿大职业牙医。
医学院的H教授十分看好孙鸿晨学业和工作背景，主动找他谈话，H建议他继续攻读四年，主攻方向是医学方面的口腔麻醉学，该专业人才稀缺，毕业后孙鸿晨将成为这个领域的翘楚。这消息确实鼓舞人心，充分证明他的能力得到专家教授的认可。然而，他清醒地认识到年龄不饶人，四年之后他快满五十岁了，那时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经过反复思考，最后只得忍痛放弃这次机会。
“如果我再年轻五岁，就毫不犹豫地答应H教授的建议。”他对我说。是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走适合自己的道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发现孙鸿晨诊所的病人，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只有极少数的中国人。他解释：“我对华人病人是敬而远之，有些华人没有守时的习惯，预约好时间来诊所治疗，他们要么迟到、要么不来，把预约视为儿戏，随心所欲。部分华人喜欢讨价还价，把牙医诊所当成自由市场。”
由于语言的原因，移民过来的华人与洋人牙医交流有不同程度的障碍，有的人就来孙鸿晨这里咨询。而他的病人是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回答他们没完没了地提问，有的华人不理解，说孙医生态度不好、傲慢无礼等等，甚至在华人圈里污蔑和诋毁他。还有一些华人来他这里咨询病情，只支付一点初诊费，问清楚病情之后，就跑到洋人牙医那里去治疗，因为他们觉得洋人牙医比中国牙医好，所以愿意出高价。面对这些现象，孙鸿晨也在改进工作方法，改善自己与华人病人的交流方式。
他对前台秘书R说：“今后，把华人的预约时间安排到当天的最后，这样我就有时间给他们咨询和讲解，如果他们不准时，对其他病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孙鸿晨与华人的交往有自己的见解，认为移民过来的华人分两种类型，一种是最优秀的，另一种是最精明的。所以他在这座岛上的华人朋友圈子很小，只限于他认可的那几个家庭。华人社区的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大家相互防备且保持距离，如果遇到谁对你特别热情的时候，那么你多半得提高警惕了，保全自己怀疑他人已经成为华人圈的普遍认知。
孙鸿晨至今还为被自己的同胞误解而郁闷。那一年底，W女士到孙鸿晨诊所来做两颗种植牙，由于她当年的牙医保险余额不够支付治疗费用，而她那两颗牙又必须及时治疗，面对两难情况，孙鸿晨建议她先治疗，不够的费用暂时欠着，待明年的牙医保险下来之后，再从中扣除所欠的治疗费。孙鸿晨为W女士着想的好意，却被她打上了大问号，“孙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她思来想去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宁愿耽误牙齿的治疗时间也不“上当受骗”，孙鸿晨落了个好心没好报的下场。
孙鸿晨对我说：“我不反对你在这里交朋友，但还是谨慎为妙，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我多年的经验教训。”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图，既然我是为了他来到温哥华岛，当然要听他的建议。但是，我有自己的人生观，有自己的交友原则和处事风格，那就是相互尊重、热情大方、不卑不亢。
我立即想起牙医学院的K教授，他形容过，牙医是抑郁、离婚、吸D、破产和自杀率最高的行业之一。人们只看到牙医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经济收入高，过着体面的生活，却不了解他们承受的心理压力、严格的职业监管和考核制度。
孙鸿晨说；“回想我读牙医学院的经历，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牙医学院的学生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头脑灵活，动作敏捷，都是学霸级别的。已经40岁的孙鸿晨要与他们竞争，只有笨鸟先飞，付出更多的努力。他一天仅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而且在白天，他会喝可口可乐和咖啡来保持清醒。学院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紧张得让人窒息，每当他喝可乐时，恨不得易拉罐就是手榴弹，拉开引线“轰”的一声爆炸，然后就不用再考试了。
按照教学要求，学生每学期要对规定数量的病人进行初诊，包括询问检查病情、拍X光片、做治疗计划等等，然后将病人的情况写成书面报告，提交给教授，得到他的认可之后，才能做下一步治疗。孙鸿晨发现，无论自己多么用功多么努力，K教授总是对他不理不睬，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个个报告，在K教授那里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自己检查的病人，竟然在班里的另一位洋人同学那里治疗，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位病人的资料是K教授提供的。他开始警觉，通过仔细观察和了解，他发现自己跟进的7位病人，有大部分都在其他同学那里治疗，义愤填膺的他恨不得马上找K评理，这些病人花费了他多少时间和心血啊。
这天下午，孙鸿晨得到K教授的秘书的通知，让他下课后到办公室谈话，他知道这可能是一场恶战，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按时来到办公室，K教授笑眯眯地请他坐下，秘书开始记录。
“今天我们谈话内容是关于你的学习进度，这学期已经过半，同学们都按要求完成作业，可是你的学习进度还不到二分之一，太慢了。你休学一年就耽误了学习，如果再跟不上进度你将会被淘汰。”K教授严肃地说。
“首先说明，我休学是经学院批准的，耽误的课程已经补上，我的考试成绩可以证明。其次，我学习进度慢是谁造成的？我做的7位病人的报告，都按时交给了你，可你呢，却把它们交给了班里的其他同学。如果你再这样刁难和欺负我，我将到校委会去投诉。请秘书将我们今天的谈话详细记录下来，不过我已经录了音。”说着，他拿出了一支录音笔。K教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他的秘书更是张着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位中国学生会如此强硬，而且有理有据地把教授驳斥得哑口无言。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K教授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孙鸿晨也顺势而下，把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扑在学习上，学习成绩不断上升，成了班里的一匹黑马，K教授开始对他刮目相看。韩国同学朴宏基，也是班里的老大哥，但他的年龄比孙鸿晨还要小6岁，他总是和孙鸿晨较劲。读三年级时，朴宏基有两门课程没有考过关，被学院淘汰了。
朴宏基不服气，质问教授：“孙鸿晨年龄比我大，为什么淘汰的是我而不是他？”
“你以为自己比孙鸿晨年轻就有优势吗？你知道他有多刻苦吗？他的成绩是班上的前十名。”教授的回答让朴宏基心服口服。他们班上每学年都有1-2名学生被淘汰，这是最可惜也是最残酷的现实。
孙鸿晨永远忘不了，牙医学院公布毕业名单的那一天。按照惯例，毕业学生的名字分为两批公布，上午下午各一批，没有在名单之内的同学，就意味着被淘汰。早上，全班同学都提前到达，教室里的气氛非常紧张，有的同学两眼直盯着教室门口、有的不断往嘴里塞食物、有的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四年的努力终于就要在今天揭晓了，同学们的心情可谓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K教授终于出现了，他快步走进教室，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宣布了第一批毕业同学的名字。这一刻，教室里一片寂静，那些毕业的同学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向其他同学投去鼓励的目光。其余的学生都是一脸的忐忑和失落，甚至有个女生当场就流泪了，旁边的同学则是安慰她：“今天下午还有一批，不用担心，你肯定能毕业。”
孙鸿晨预料到自己不会出现在第一批名单里，于是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来到花园的石凳上坐下。四年学习的情景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有遇到困难时的迷茫和无助，也有战胜困难后的欣喜与快乐。他分析，自己的各科考试成绩全部合格，毕业应该不是问题，但是他曾经得罪过K教授，在关键时刻K会不会打击报复，学院对华人学生有没有歧视现象，孙鸿晨脑子里出现了多种结局。拿到毕业证书对他来说是关系到前途命运的头等大事，他已经45岁，年龄不允许他失败，时间不允许他从头再来，16万加元的助学贷款需要归还，如果这次不能毕业，他真是无路可走了。
下午两点整，K教授公布了第二批毕业生名单，孙鸿晨排在第一位，他们班里只有31位学生拿到毕业证书，淘汰率为14%。孙鸿晨终于毕业了，他考上牙医资格，拿到行医执照，成为一名加拿大职业牙医。
医学院的H教授十分看好孙鸿晨学业和工作背景，主动找他谈话，H建议他继续攻读四年，主攻方向是医学方面的口腔麻醉学，该专业人才稀缺，毕业后孙鸿晨将成为这个领域的翘楚。这消息确实鼓舞人心，充分证明他的能力得到专家教授的认可。然而，他清醒地认识到年龄不饶人，四年之后他快满五十岁了，那时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经过反复思考，最后只得忍痛放弃这次机会。
“如果我再年轻五岁，就毫不犹豫地答应H教授的建议。”他对我说。是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走适合自己的道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发现孙鸿晨诊所的病人，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只有极少数的中国人。他解释：“我对华人病人是敬而远之，有些华人没有守时的习惯，预约好时间来诊所治疗，他们要么迟到、要么不来，把预约视为儿戏，随心所欲。部分华人喜欢讨价还价，把牙医诊所当成自由市场。”
由于语言的原因，移民过来的华人与洋人牙医交流有不同程度的障碍，有的人就来孙鸿晨这里咨询。而他的病人是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回答他们没完没了地提问，有的华人不理解，说孙医生态度不好、傲慢无礼等等，甚至在华人圈里污蔑和诋毁他。还有一些华人来他这里咨询病情，只支付一点初诊费，问清楚病情之后，就跑到洋人牙医那里去治疗，因为他们觉得洋人牙医比中国牙医好，所以愿意出高价。面对这些现象，孙鸿晨也在改进工作方法，改善自己与华人病人的交流方式。
他对前台秘书R说：“今后，把华人的预约时间安排到当天的最后，这样我就有时间给他们咨询和讲解，如果他们不准时，对其他病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孙鸿晨与华人的交往有自己的见解，认为移民过来的华人分两种类型，一种是最优秀的，另一种是最精明的。所以他在这座岛上的华人朋友圈子很小，只限于他认可的那几个家庭。华人社区的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大家相互防备且保持距离，如果遇到谁对你特别热情的时候，那么你多半得提高警惕了，保全自己怀疑他人已经成为华人圈的普遍认知。
孙鸿晨至今还为被自己的同胞误解而郁闷。那一年底，W女士到孙鸿晨诊所来做两颗种植牙，由于她当年的牙医保险余额不够支付治疗费用，而她那两颗牙又必须及时治疗，面对两难情况，孙鸿晨建议她先治疗，不够的费用暂时欠着，待明年的牙医保险下来之后，再从中扣除所欠的治疗费。孙鸿晨为W女士着想的好意，却被她打上了大问号，“孙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她思来想去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宁愿耽误牙齿的治疗时间也不“上当受骗”，孙鸿晨落了个好心没好报的下场。
孙鸿晨对我说：“我不反对你在这里交朋友，但还是谨慎为妙，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我多年的经验教训。”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图，既然我是为了他来到温哥华岛，当然要听他的建议。但是，我有自己的人生观，有自己的交友原则和处事风格，那就是相互尊重、热情大方、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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