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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杂说

    《卫康叔世家》·献公故事·杂说

    先说这个“献”的谥号,据中国儒家传统的谥法,“献”看起来睿智有礼,具有褒扬的意味。但是从历史有这个谥号的君主看,未必美。比如汉献帝,好像把祖宗的基业给奉献出去了,哪有褒奖?卫献公,也好不到哪里去。献公时期卫国上下不和,君臣交相征伐,献公与权臣斗法失败,流亡十二年,重新复位,又陷入与新兴权臣的内斗。

    下面是太史公《史记》中对献公部分的记述。

    献公十三年,公令师曹教宫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妾以幸恶曹於公,公亦笞曹三百。十八年,献公戒孙文子、甯惠子食,皆往。日旰不召,而去射鸿於囿。二子从之,公不释射服与之言。二子怒,如宿。孙文子子数侍公饮,使师曹歌巧言之卒章。师曹又怒公之尝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孙文子,报卫献公。文子语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遂攻出献公。献公奔齐,齐置卫献公於聚邑。孙文子、甯惠子共立定公弟秋为卫君,是为殇公。

    殇公秋立,封孙文子林父於宿。十二年,甯喜与孙林父争宠相恶,殇公使甯喜攻孙林父。林父饹晋,复求入故卫献公。献公在齐,齐景公闻之,与卫献公如晋求入。晋为伐卫,诱与盟。卫殇公会晋平公,平公执殇公与甯喜而复入卫献公。献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献公後元年,诛甯喜。三年,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过宿,孙林父为击磬,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

    太史公详细叙述了君臣交恶的过程。先是鞭笞乐师埋下祸根,然后射鸿于囿激怒孙宁,最后乐师的“巧言”引爆了君臣斗法。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究竟那是何等人?居住河岸水草边。没有武力与勇气,只为祸乱造机缘。腿上生疮脚浮肿,你的勇气哪里见?诡计总有那么多,你的同伙剩几员?——很明显这是暗讽孙文子权大欺君,朋党为奸。

    这场斗法的结果以卫献公失败而告终,“攻出献公。献公奔齐。”

    继位者卫殇公如出一辙,与卫献公一样,君臣交恶,仍是孙宁二氏。献公的问题是,孙宁二氏合并攻击献公,不得已出奔。殇公别有新情,挑拨孙宁内斗,孙氏奔晋。孙氏求助晋国,扶持流亡政府卫献公,扣押卫殇公,卫献公得以复位,已十二年后。

    在《史记·卫康叔世家》中,很有意思的提到吴延陵季子,“卫多君子,其国无故”。十几年内斗不止,君臣相攻伐,君子在哪呢?卫国内乱期间,遽伯玉一直保持中立,既不站到卫君一边,又不站到权臣一边,明哲保身,季子评价为“君子”是这个意思吗?这样的君子又于国家有什么意义呢,不能治乱兴废,入世有功,季子所谓“卫多君子者”大概是说这么一个乱纷纷的国家没有治世之能臣,有的不过是一些明哲保身的人罢了。

    蘧伯玉与晏子有同有不同。相同处在于二者在国家内乱中不站边,晏子的理由更冠冕,老子是社稷之臣。但是晏子做到了犯言直谏,匡正国君过失,使得齐国在当时虽然不能继续霸主辉煌,但也为大国中兴。而蘧伯玉是不是这么想的,又做了些什么史料中没有记述,有的也只是延陵季子的那句话“卫多君子,其国无故”。其国无故,多有趣!

    献公以至于殇公期间,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献公出奔因为权臣孙氏,献公复位也是因为权臣孙氏,殇公即位是因为孙宁二氏,殇公被逐,是因为孙宁相斗。由此看来,春秋中晚期,诸侯国内部君主与大臣贵族的关系非常紧张。正如周室王朝一样,“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诸侯国则是“礼乐征伐自卿大夫出”,国君已是虚名,势力上难以控制权臣。王室微,诸侯兴,诸侯卿大夫势力也相对膨胀,他们在列国君主身边赞襄政务,在战争中借功邀赏,土地和实力不断扩大,往往取得决策者的地位,置君主于不顾,甚至驱君、杀君,废立君主,已是寻常事。晋弑晋厉公,卫国逐卫献公,齐弑齐庄公,鲁逐鲁昭公,乃至于以后更甚的三家分晋,田氏代齐。

    这一幕幕轮番上演,无不预示着周朝以来奉行的宗法制度的衰弱与动摇,生活在这个时期的孔子可谓生不逢时,空有复周礼的梦想,在现实面前被击打的粉碎,无可奈何花落去,只好拿起笔在陈旧的历史中激荡自己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