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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色旅途

    稻草人静静地呆在附和着风缓缓晃动的麦穗间,思绪随目光飘向天边的那抹橘红........

    它很普通,和其他稻草人一样,对于贪嘴的乌鸦来说,它只不过是众多麦子中被扎成的一捆而已。身上的衣服也已很旧了,有两三个地方已经破洞,露出黄灿灿的身体。

    但它有思想,纽扣做成的眼睛,映出那些鸟雀掠食的样子。它习惯了,或者说是已经麻木了。它无数次尝试驱赶它们,但这该死的身体毕竟没有生命。于是它闭上眼,日复一日地忍耐着可怕的孤寂和那些家伙的嘲弄。它因一只路过的兔子而惊喜,以看蝴蝶蜻蜓晃晃悠悠飞过麦地为乐.........它总在晚间默默祈求明天能够有更多的动物光顾它的视野。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概三年吧,衣料早褪去鲜艳,换上一个又一个的破洞和补丁,但组成它的稻草似乎未被时间消磨掉丝毫。

    它那拥有满下巴斑白络腮胡子的的主人并不因它的渎职而生气,仿佛它天生只是个装饰品,这片麦地的点缀一般,并经常修补它的衣服。它已融入了他的生活,它亦视他如至亲,即使,无法表达出自己的爱意。

    一个暑日的傍晚,稻草人静静地闭着眼享受日光浴,几只蜻蜓不时掠过它的脸颊,靠着它的肩膀。它睁开眼,在心里笑,接着闭眼享受阳光带来的温暖。

    枪声。

    在它还未睁开眼睛时,铁砂就像一群精灵,迅捷而又准确地自后面啮开它的身体,眼睛被打落,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击溃,散落在地。它看不见,但听得见:“只是个稻草人,接着找!”记忆仿佛从这儿断开,它再也想不起之后的任何事情,只记得后来自己躺在仓库里,散乱的身体已经被重新安好,唯一能让它忆起自己遭遇的东西,便是衣服上的弹孔。一只老鼠嗅着它的脚,它痒痒的,便将脚挪动了一些。

    等一下,它........能动了?!

    它迅速坐立起来,狐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这.......”稻草人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话,惊讶地立即四处张望——它将声音当作别人的了。

    在确定是自己的声音后,他试着说出一句在人类那儿听遍了的话:“早上好。”软软的,轻轻的,还是童音。

    “我会说话啦!”它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在仓库里跑起来,疯狂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让人快活的事情。它叫喊着,尽情享受着生命带来的律动。它终于从可怕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成了个顶呱呱的人类!

    好像还差点什么,它的身体还只是稻草........

    无所谓!反正它可以坐,可以跑,可以尽情说话!它可以做人类可以做的所有事情!又在乎什么是不是人呢!

    不过奇怪的是,它的主人已不在家中。即使它呼喊了千百遍,即使奔波寻找了不知多少次,却依然没有找到主人。

    主人消失了,很离奇,对它来说。

    跑倦了,它压倒一片麦子,躺在上面。疑惑和兴奋充斥在脑中,啊,它没有脑袋。准确点,应该是稻草中。“是谁修好了我?又是谁赋予我活动的能力呢?主人又到哪儿去了呢?”它想不明白,夜明,月光笼着一地麦子和入睡的它。

    早间,照在身上的月光化作露水,寒飕飕的让稻草人一阵发凉。“啊——嚏——”喷嚏声打破静谧,它睁开眼睛,万物已经醒了。“呼——哈,快,快看看有没有人追过来。”兔子拨了拨稻草人。

    “没有。”稻草人转过身,“大叔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我,我又没使劲,顶多破点皮。”兔子只管大口喘气。

    “那个,‘卖’是什么意思啊?”

    “管那个干嘛?”

    “我不知道啊。”

    “好吧,卖就是他把我给别人,别人给他点,呃,别的东西。然后我就是那个人的了。”

    稻草人点点头,接着问:“那个人就是你的主人?”

    “啊,算是吧,总之我要是被卖了,除了死就没啦!”

    “死?”

    “嗯,就是被吃了,什么都不剩,我就没啦!再也不能在草地上跑啦!”说着,兔子有点伤感地捋了捋胡子,“我的弟弟,就是被人抓去,卖了。”

    “它死了?”

    “死啦,再也不能像我这样自由地活着。”

    稻草人深知不能自由活动有多么痛苦,终于意识到“死”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惊讶之余又舒了口气:“不过,兔子你是不会死啦。”

    兔子看了看面前这个心思单纯的稻草人,笑笑,没有再说话。

    “对哦!你说,我的主人会死吗?”稻草人突然想起自己的主人,急切地想要得到兔子的答案。

    “应该不会吧。”

    稻草人开心地笑了:“那就好!哦,谢谢你!”这也是它从主人那儿学来的敬语。

    兔子拉了拉四肢,站起身,说:“要谢也该我谢你,我该走了,这镇子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稻草人觉得有点失落,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臂,问:“我们会再见面吗?”

    “不知道,”它捋着胡子,“你这个傻大个子,我要是愿意再和你见面才怪呢。”

    “噢。”稻草人蹲下,将双臂抱得更紧。因为不能和兔子再见面,它有点难过了。

    “喂喂喂!”兔子见装过头了,忙安慰道:“会见面的,会的。我刚刚逗你玩呢,你可真傻,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那就好!”快乐复又回到稻草人身上,“我刚刚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又没有啦!”

    兔子看了看人群,刚要走,回头看着朝它笑的稻草人,心里自忖:“就这样单纯的一个家伙,我一走它准得吃亏。反正也没有家,索性陪它玩玩,也算没白来一回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