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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6节

    霍元甲是他冯大掌柜请来的,为的就是给脚行带来更大的利益,你反倒不让收钱,这就触到了冯世武的底线。看着没动霍元甲一根毫毛,谁不明白,明明是借考验朱六冲着霍掌柜来的。这确乎让霍元甲没想到,他从小到大生活在小南河,除了种地就是练武,自个没钱,别人也没钱,吃饭向田里要,下力气种庄稼就行。穿衣也是自个种出来的棉花,纺成线织出布,自个再做成衣裳穿,饿不死也冻不着。没钱就没钱,没谁会想歪招去弄钱。小南河离天津不远,咋会是两重天。霍元甲后悔不该来这里,他想不行就找个借口离开,反正不能帮他们欺负穷人,弄那些缺德钱。

    天津城离小南河也就二十来华里,现在两地之间快连成一片了,公交车从天津可通到小南河村头。说起来,这二十华里的路程还真是把天津与小南河阻隔了。前几年,作者去小南河村走访时,交通问题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当时在市区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到有一趟去小南河方向的公交车,坐到终点站,下车后看到的是一片农田,到小南河还有一段路。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是这样,自己没有交通工具,去小南河还得步行,好歹车站周围有农民讨生活开的三轮出租车,三三两两的聚在那里,看见出站举目四望的外地人,立马就有几辆车围上来争生意。坐这种黑出租车首先得问价,轰响的摩托车发动机声,让你说话得大声喊,对方说什么你要侧耳使劲听。搭不上话的其他车主反复扭动发动机油门把柄,弄得震耳欲聋,干扰你。他拉不上客也不让别人痛快。一个孤零零的公交车站院落,四周是一眼望无尽的原野,不禁让人心生凉意。不管哪年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步行去小南河吧,也体会体会当年霍元甲去天津常走的这段路。不行,得赶时间,已经是过午了,耽搁耽搁要黑天。给车主讨价还价后,付钱上车,乘坐这种无牌无证,车主随意要价的三轮黑出租,被拉到了小南河村。

    在清朝末年,穷人进天津城不靠两只脚走路,还能咋着。当年霍元甲挑着两大捆柴火走二十多华里路去TJ市上卖,今人看起来会觉得是写小说瞎诌。想想就清楚了,两担柴能卖多少钱,霍元甲没有车,借富户的马车不可能,知人家的情不说,光给人家喂马,对霍元甲的家境来说就是不少的花销,二十华里的路去天津,早上走之前先把马牵到自个家里喂饱,马吃的草料好,不像牛吃的东西,得有粮食拌进去,回来傍黑天了,再喂饱马才能给人家送去,这账谁都会算,不合适。霍元甲家里有一个拖车,叫车没轮子,牛拉着拖在地上走,要是用这玩意拉着东西去天津,一早走,使劲抽打牛,也得晃荡到天黑才能赶到,远不如人挑着走的快。霍元甲挑东西到天津卖,不知多少回,有一次遇上了收份子钱的混混儿,霍元甲不给,他们打霍元甲,一交手领教了霍元甲的厉害。他们回去纠集了成群成帮的混混儿围殴霍元甲,结果被霍元甲打得人仰马翻。

    小南河在天津西,霍元甲到天津卖柴火进城就得走西门,西门那里有个地方叫西头弯子,就是柴市。西门这一带都是西口脚行的地盘,陶进记忆里他们打不过的那个卖柴人,不会不是他今天叫霍掌柜的这个人。

    这是真事儿,霍家的后人都知道霍元甲在天津卖柴打混混儿的事,一代一代口传了下来。

    人们觉得霍元甲咋会这么穷?原因很简单,他是个农民,退海地上的农民更穷。土壤没办法改良,风调雨顺好年景时,有收成,也就是仅仅能种出一年的口粮。赶上旱了、涝了的灾年,就得逃荒要饭,饿死人是常事儿。这就是这里的农民为什么穷苦,一年到头只在土里田里扒腾吃的,没有挣钱的门道!那个时候城里与农村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禁锢着,很难流通,各按各的营生生活、过日子,这就造成了农民永远是穷人。有钱的人除了官家就是少数的城里商人。有手艺的农民也只是在农闲时干点农活以外的事儿,就地取材,编个筐子、篓子、波箕、席子等物件拿到集上卖卖。磨香油、揍豆腐(乡下做豆腐叫揍豆腐)的人走村窜街地叫卖,混点小钱也只能是贴补一下家用。铁匠、木匠,能打个大件家什,收入会好些,也发不了财,比起面临缺粮断顿的人家好些。遇到灾荒年景也脱不了逃荒要饭的厄运。像霍元甲这样身怀绝技的奇才,被人看上请到天津城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当上日进斗金脚行里的副职,要想发财的话,往兜里塞银子就是了。霍元甲就是霍元甲,历史上的大侠都是这样,不仅武艺高强,其品格境界,也让凡人望尘莫及。他自个穷的叮当响,一不留神就缺粮断顿,被逼到生存的绝境,可他对不仁不义之财却嗤之以鼻。

    乱七八糟的事情塞满霍元甲的脑袋,移场换景,他立时回到思咐功夫的他的自境中,啥也挡不住他习武的习惯,大空小空他都利用上。吃完晌午饭,他静躺在床上练内功。冬天,晴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扑进屋里,院中晃动的树枝拨拉着光柱在霍元甲的床前扫来扫去。寒风划过树梢枝条,如轻吹的哨音,影子在屋里动,风声响在外。乎地一群鸟雀光顾,凄凄一阵乱鸣,乎地飞去,似被寒风撵走,屋里的枝影急扫一阵。

    霍元甲运气,经脉逆顺来回走,他调着内气跟撒在他床上、身上晃动地枝影快慢跟同,他试着把控内气与外在的东西飞快地跟随、住停,咬合着像与对手过招一样。他猛地一顿气,仰卧在床的身躯向上微微飘起,散息,飘飘如云的他,回落在床上。霍元甲觉得习功不耽误就能有长进。

    霍元甲在脚行住的三间东屋,不能拉趟子伸胳膊踢腿,倒是个练內功的好场所,站桩、躺在床上调息运气都行,对他来说行立坐卧都是拳。

    习武苦燥又费力耗神,不是啥好事儿,若吸引人还能上瘾,习练的人一定是进境了。苦伴着甜,耗神费力中看到是一片浩瀚的大海,让其更加着迷。

    习武得道,在外人看来就是平平常常,不会像武侠书里、影视剧中那样神秘又好看,煮酒论道,挥刀舞剑就是劈雷闪电。霍元甲平日里吃饭都成问题,上哪里摸酒去?得道,要说惊天动地的动静也不是没有,只是隐在自个内中的宇宙里。

    小南河村西边一片普通的枣树林子,没有华山之势,没有衡山之威,从里头走出了一个真实的技压群雄的大侠。如要在那片枣林里非得找出点有啥特别的来,充其量也就是里头藏着一些乱坟头,除了让凡人心生不祥,还能有啥?要说霍元甲在那里习武还得到了别的什么,也有,林里藏坟,小南河人避之不及,不是鬼节才去那里烧烧纸钱,平时没人光顾。枣树是懒汉树,最省心,不像别的果树,剪枝还得施肥浇水,枣树从不用修剪,枣越旱越甜,卫南洼的口粮庄稼施肥量大,没谁家舍得给枣树上肥。除了秋天枣红了把它打下来收走,再没人去那里。霍元甲在枣林里习武得了一大好处——静。清静是习内功最宝贵的东西,内功成了,惊涛骇浪从静中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