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黄面虎走江湖 » 第六章 第4节

第六章 第4节

    霍元甲被河里探出的撑船竹篙碰了一下,他伸掌欲砍下一段挡刀,臂上一凉,直背刀破甘蔗皮一样,把霍元甲的棉祆袖子从上到下削去一条子,擦着他胳膊的皮肉掠过。霍元甲探脚一压篙杆,横在二人中间,直背刀眨眼把竹篙切为两段。霍元甲手抓一截,去架直背刀,“蹭”,刀过,割纸一样削去一段篙杆。霍元甲腕力促回,快中取巧,斜撬手中剩下的一段短篙,带走了呼啸而致的直背刀。

    霍元甲的棉祆袖子被李井首削去半边,那条袖子被割到腕处,当啷在上头,摇旗一样跟着霍元甲的动作摆来荡去。

    霍元甲习武一直藏着蔽着,没有摸过刀枪器械。他拿篙杆扛李井首的刀,被砍断。霍元甲当即变式,抵刀不硬磕。直背刀砍、劈、荡、捅、扎,编织地密集如网,竹篙在霍元甲手中别、拐、拽、橇、拉,招招是枣林中他自个的迷踪艺的诡谲。剑走偏锋,篙杆在李井首的刀锋中,间离出半寸人鬼之界,直背刀与竹篙若沾若离,半寸之距若无,人立刻成为刀下之鬼。催命追魂的利刃缠着篙杆,直背刀擦身伤不到身,霍元甲化解了直背刀的逼压。

    李井首外家功夫到家,刀法猛烈,出手刚猛逼人,武艺不精者很难扛住。李井首期及的直背刀魂,仍是可望不可及,他曾问过师父王五,王五说刀魂就是人魂,你把刀挥到无刃时,许能摸着点道道,再向前走,就看自个的造化了。日久,李井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渺茫了。尘世中他无法使自个洁净,欲求太多,倒是催生出了他的邪魂。无边无际的武境,他无法目及了,尘世如无形的桎梏捆住了他的手脚。难静,就愈难入境,这是习武的大忌。不静则生躁,就免不了投机取巧,急功近利倒是能得到些东西,不过那玩意一碰到高手就顶不了事儿了。

    天赋与人性之间还隔着一道鸿沟,填平这道沟,就看人性了。无欲、拒利,则能极目天空,像瞎子一样看不见眼前的俗世红尘,心境与天地合一,大师都是这样修行出的。要么封闭在乡野,欲求少又容易满足,种庄稼吃饭,村里乡外,一圈子人都是这样,简单又与世无争。逮住好东西一追到底,成了唯一的欲,入境不难。霍元甲就是那样出道儿的。

    李井首刀力再猛、刀法再快,都是有限有样的东西。他与霍元甲较量,二人扛鼎,差距就出来了。霍元甲摸着他的刀路,就能找出瓦解他的路数。李井首在霍元甲的内功面前,却无法找到破解的招式。

    李井首从小在匪窝里长大,那里头都是杀人越货的魔头,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了今天不管明儿,习武就是为了这,被功利驱赶着。他爹是武举人,武功讲究的都是实用性,应试武举的人全科要优,举重看力气,刀枪骑射得过关,很难把哪门子功夫修到极致,多为刚猛有余的外家功。中榜后进入仕途,官场里一熏,开始享乐腐化,习武往往都降为了副业。

    李井首习武被他爹督促的虽紧,功夫没辜负了老子的希望,一个人的成长在那种环境、模具里倒出来,能发使到哪里去?他不及他爹考试过关后,进入体制里为官,他下山后武艺虽经鼻子李、大刀王五亲自调教,接着就进入江湖闯荡,哪里得以沉到静中去化境。

    与世无争,荒僻的小村庄,村头一片不起眼儿的枣林,里头造化出了海纳百川的功夫,北国的各门各派武艺在里头被打磨、融合,捞精去糙,触类旁通。霍元甲听到的,看到的,打探到的武学法道在这个林子里过滤筛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村中一小伙儿进出林子,村人看见也是见怪不怪。林子里一片坟堆去那里干嘛?他愿意去就去,反正别人除了烧纸、打枣之外没谁去那里。

    日积时久,平常的一个年轻庄稼人,一身奇功揽到了。

    枣树林叶落叶生,风刮下雨淋,一年一年滋养滋生。出入林子的小伙儿,从少年到青年,一年年,风还是那样吹,雨该下就下,谁也看不见有啥变化,武艺内藏在身,一露峥嵘,武林不会没有动静。

    与世无争的村子,与世无争的人,这里才能让无争的心,专一得道。过人的功夫不会看人的样子择人,锦衣玉食的人在江湖中被人敬慕,武艺也不会向他们倾斜。头顶高梁花子,一身粗布短衣,补丁摞补丁,甚至衣裳不能遮全身体,武艺也不会因此而拒你。谁能静心持之以衡地求道,武艺就落到谁手里。

    “二叔!二叔!”

    边云山与另外两人跑了过来,边云山知道找到霍元甲就能脱身。

    “狗操地,让你跑。”

    “唉哟!”

    “唉呀!”

    温江扬手,飞镖刺中跟着边云山跑的两个人的腿。

    “狗操地,狗操地你娘,再跑?”

    温江押着人上船脱不开身,黑夜里能看到人影,他甩镖照样百发百中。

    李井首看到跑了人,他转身几个连环脚,把三人踢倒,边云山被李井首踢在头上,向河里栽去,霍元甲去拉他,稍一分神,李井首顺势把他俩都蹬下海河。李井首想霍元甲一落水,他就死定了。

    边云山落水之前,让霍元甲提住了,霍元甲另一只手抓住了大船垂着的缆绳。瞬息之间,改变了二人坠入绝境。

    李井首收刀回鞘,腾出手来,连甩两只飞镖,飞镖擦着霍元甲“砰砰”扎入船体。霍元甲一手抓着缆绳,一手携住边云山,勉强躲开飞镖。

    李井首见霍元甲完全处在下风,心想老天助我!新仇旧恨再涌上,刀拉的细眼中恶光透过夜幕,灯影里令人战栗!

    李井首一跃上了大船,居高临下,他要把身上带的所有飞镖、暗器都甩向霍元甲,让你这个逞能的土老赶子从此消失到水下,喂虾鳖去。李井首激奋地两眼被热血顶地忽明忽黑,他摸出飞镖运足气力向下猛甩。

    船下,霍元甲看到李井首扬手,他侧身愈躲,突然大船猛地调头,扑通一声,李井首掉到了河里。大船船头转进河心,船尾靠岸,把霍元甲与李井首隔在船两侧。

    “用绳子拴住人!”

    一条粗绳垂到霍元甲眼前,船上的人喊:

    “拴结实,我们上拽。”

    那边。李井首在水中浮上浮下,只顾游水。这是哪路人?分明给自个作对。他恨得咬牙切齿,额上的血管要撑裂了。

    船上人影晃动,李井首摸出飞镖欲扔,在水中脚下借不上力,扒拉地慢了就往下沉,有劲使不上。

    李井首要致霍元甲死地的绝佳时机转眼消失,除掉霍元甲已无望,他无心恋战,要紧的是把劳工弄走。李井首爬上岸,见一人在地上爬,另一人躺着,他拽住两人的腿拖走了,向暗里撤摸一圈,没看见人。李井首把拖着的人扔上船,见其他人都被赶上船,暗暗松了口气。

    “开船!”

    李井首一声令下,运劳工的船消失在夜幕中。

    直背刀李井首无敌的刀法与刺猬温江扬手必取的飞镖,构成了近远必杀的组合,如他二人在场,一般人保不住命。摆脱了直背刀,想逃,飞镖追命就跟上。二人这种绝妙搭档尤其适合干贩卖劳工的事,赶一群人走,不论白天黑夜谁都逃不掉。要不是霍元甲横插一杠子,回回都是顺顺当当。

    后来,在津门江湖的沉浮中,李井首、肖仲,还有大混混儿冯世武,自相残杀或给洋人杠上,丧命或人间蒸发了。日本人把行侠仗义的黄面虎霍元甲也给除掉。刺猬温江仗着一身扎人的刺,慢慢地混大了。他由南皮出道儿,领着弟弟三锅丸子到沧州,后落脚在天津卫。弟弟不知江湖深浅,在袁世凯面前逞能,受蛇刑先他哥哥而去了。温江在津门兴风作浪直至1950年,欠下了一堆血债,被新政府镇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