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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2节

    冯世武、陈天左、赵瑞典、李师亭四位大掌柜一听杀人不偿命!犯法不治罪,忽地站起来。陈天左说:

    “到时候袁大人不认账咋办?你能管的了?”

    “这事我作得了主,解的是袁大人的难,以后还能忘了你们!”

    陈天左说:

    “好!杀人不偿命!我就冲你县太爷的这句话了!”

    赵瑞典说:

    “县太爷!光说说不行,真赶到事儿上别再不好使了,你得立个字据,到时候找袁大人也有凭证,让他知道是谁拿命换了他的命!”

    知县连说:

    “没说的!没说的!这个没说的!”

    李师亭说:

    “一条人命给多少银子?”

    冯世武说:

    “听说那回是一千两,这回咋着也得三千两银子吧!”

    知县向县吏一挥手:

    “拿纸笔来!”

    县太爷给四口脚行的大掌柜签字画押,让一个脚行出一个人,空下一个,正好县大牢里有个等到秋后处斩的斩监候死罪犯人顶上,五个人凑齐了。

    冯世武回到西口脚行,把混混儿都叫到前大厅,他也跟县太爷一样哭丧着脸。混混儿看见面面相觑。

    冯世武开腔:

    “我有难了!”

    众混混儿说:

    “大掌柜!大掌柜!您的难就是我们的难!上刀山下火海算个嘛!您说吧!”

    “袁大人托县太爷找我和三个口的大掌柜,说杀那些洋兵的人找不到,洋人给他没完。得找几个人顶罪,替……替死……这咋办?”

    混混儿争说:

    “噢——这事儿。不就是一个死吗!怕嘛!”

    “四口脚行,一个行出一个弟兄,咱西口谁去了,他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

    谁去?还是老规矩,抽死签。死签落到陶进头上了,陶进心里啥滋味不知道,冯世武心里倒不是滋味,陶进是西口脚行的干将,别人死了不要紧,陶进抽到了死签,冯大掌柜真是心疼。没法,这是规矩。

    接下来混混儿赴刑场,一个个视死如归,后头抬着五口大棺材紧随,路两旁搭着一溜路祭棚,摆供、烧纸、烧香。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但鸦雀无声,只听到四个混混儿引擎高歌,狂笑自若,那情境,无论是他们自个还是无数看客,甚是视为“英雄好汉”,给这四个字,英雄好汉加引号?还是不加引号?

    不谐调的是,那个斩监候死刑犯人,押赴刑场把他吓得半死,在四个混混儿的感召下,好歹他强打精神挺直了身,看客们还是觉得让他大煞了“风景”。

    这种事、这场面,与上回火烧望海楼大教堂顶罪替死的混混儿如出一辄,在这里就不详说了。不过将死的人能看到给自个这待遇,也算值了。

    唉——!天津卫的江湖,咋着个说法?

    不管咋说,有人敢、又甘心情愿地替别人去死,无惧无恐,“英雄”豪迈地上刑场,在一个地方能出现两回。唉——!也只有在天津的江湖中!

    唉——!天津的江湖里,还能再出现无数回!

    唉——!就是天津的江湖能滋养出这样的混混儿。这样的混混儿才能干这样的事儿!唉——

    天津南门外刑场上,刽子手摁陶进的头∶

    “跪下!”

    陶进头一顶,腰一挺:

    “爷给谁跪过?不就是个死吗!我弓下腰,可怜你这个孙子,砍吧!你他奶奶哩砍吧,爷站着,砍吧孙子。爷替朝廷顶天下,砍下的头也比你那个屌头留在脖子上强十倍!”

    刽子手:

    “爷!你就成全小的吧,小的哪想过砍你的头啊!这不,小的也和爷你一样,替朝廷行事啊!爷!你就弓弓腰吧!”

    陶进喊道:

    “爷都成全他们,都弓下腰,爷不值得给这些孙子磨牙,爷都弓下腰!”

    混混儿一字排开,弓下腰,对面的差役拽着他们的辫子,把混混儿的脖子都拉得平直,这样一刀下去,干净利落。陶进眼角里瞅见绐他送行的宫庆。

    “宫庆兄弟!窑子里我那个妹妹托付给你了,别叫……”

    “咔嚓”一声,代替了陶进没说完的话。刽子手手里的刀落下了。临死的人说话到底是有数的。

    一阵“咔嚓”声,五个人头滚落在地。

    火烧望海楼那回儿,天津混混儿替洋人缉拿的人犯去死,那是混混儿第一回干这种事,第一回,开天劈地,壮举震动津门,青史上“留名”了,多少年过去了,还被后人演绎出影视剧,作为剧戏,看点分量着实不轻。这回混混儿也是顶洋人缉拿的人犯去死,也许是重复走人家走过的路,确没人记的了。

    “嗷——师父!师父!”

    针灸医生从刘振声下巴周围拔出一根根银针,刘振声喊师父,算是他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霍元甲一脸欣喜:

    “能说话了,针灸真管用。”

    医生说:

    “再针几回,他差不多和平常人一样能说话。”

    农劲荪在屋外,听到叫师父的声音,走进屋。刘振声看见农劲荪,怱地从床上跳下来,趴地上嘭嘭给农劲荪磕头,农劲荪拉起他来说:

    “别磕了、别磕了。能给你针好,我高兴,我这里又多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人。”

    农劲荪握住医生的手,感谢地说:

    “真不愧是津门第一神针!还得请你再多针针,彻底给他治好。”

    医生说:

    “他光哑,不聋,这种症好针多了,要是又聋又哑的话,针起来就难,有的再针也白嗒。”

    农劲荪对有武艺人的珍惜,是他这个同盟会员受到政治压迫的一种释然,也是他要做能够做到的事情。霍元甲吓退洋人,起到的政治影响,与农劲荪的政治目的相统一。这与一场打败洋人的战争意义相同。同盟会当时没有一丁点能与洋人对抗的武装力量,他们做不到的事,霍元甲一个人做到了。同盟会和列强的对抗,在象征意义上能做得到的,并可以致胜,就是在擂台上的战场,这就得仰仗武功高强的人。再就是农劲荪少时习武,对武艺一直珍爱于心,这也是他好结交武艺人的另一个原因。

    刘振声的武功在同代人中出众。他有残疾,是个半哑巴,农劲荪决定花钱给他治病,针灸治愈聋哑,大有先例。农劲荪请了天津的名医,刘振声的症状又不属于顽疾,给他治好了。

    刘振声作为霍元甲的徒弟,他是在高起点上追随名师。当时的河北为直隶省,这里武艺高强的人不少,人一旦有了名气,弟子动辙两三千人,这也是自个影响力的证明。另一方面,收徒弟是师父们经济实力与生活保障的来源。在当时、当地会武艺的人没有拒绝收徒弟的,武艺不精的人,想收徒弟,难。说霍家的迷踪拳不收徒,不外传,关起门来只习祖传的武艺,这是电视剧里演绎出来的。实际上并非如此,不学别人的长处,孤芳自赏的门派,几乎没有。门派的名称可以不变,习武不可能不学别人的好东西,与人较量,被打败,能不知道人家哪里比自个强,能有不想赶超人家的想法?不先学人家的长处,能赶超得了?武学上最怕闭门造车,除非你永远不与人交手。要知道那时候习武就是为了技击,一招一式都是对着打人来的,一出手,就要心毒、眼毒、手毒。这是师父时时提醒弟子的三毒要诀。

    大师级的人物,都是博釆众家之长融汇贯通出超凡的武艺。而大师往往又乐于收徒授徒与武学。现在知道的霍元甲有名有姓的徒弟,刘振声、张文达、边云山,不是就这三人,是他们的武艺出众才得以留名,追随霍元甲习武的人很多,在混混儿中不乏都有霍元甲的弟子,直筒子就是其中之一。霍元甲收徒很谨慎,是他择材严格,不是那块料,心术不正的人,他不要。

    大师孙禄堂为把自个超凡的武艺传下去,曾登报纸招徒弟。《孙禄堂先生生平及大事记》中载:

    “1931年,先生欲寻慧达之人继承自己之拳学。于是登报招收弟子。此前先生曾寻天赋慧达者数十年,始终未遇。惟海桂园天赋尚可。可惜1928年5月,海桂园随张作霖出关时被炸死(海桂园是张作霖的保镖兼秘书)。先生此番招徒条件有三:1、本人酷爱武艺,三年之内不准备从事其他事业者。2、大学文化程度。3、面试合格。仅一周,报名者已达300余人。先生从中择出3人,认为条件尚可。决定使3人各承自己一门拳学(先生融汇贯通形意拳、八卦拳、太极拳)。然,同年9月,‘九·一八事变爆发。国难当头,人心惶惶,其时已不具备潜心习武之环境,于是先生抱憾中断传授。’”

    这样一比较,如果霍家的迷踪拳一辈一辈的人只守着自家一门武技,不学别人,不外传,倒像是不入流的杂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