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太和路

    半夜李不为梦见了儿子，这是几年来第一次梦见儿子。

    儿子躺在大街上，躺在空旷马路上，马路上怎么看不见一个人，一辆车，街道两边树木和楼房，商店怎么都没了？

    儿子尸体分成数块，头是头，脚是脚，手是手，胳膊是胳膊，头发是头发，眼晴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耳朵是耳朵，小腹是小腹，屁股是屁股，嘴巴是嘴巴，忽儿这些部位都动了起来，不一会儿连成一体，变成一个人，儿子。

    李不为声嘶力竭的喊：“儿呀，儿呀，儿。”

    儿子突然朝他咧开嘴巴，凄凉的一笑，李不为看见从黑洞洞阴森森的口中，猛地吐出一缕鲜血来，鲜血溅起一米多高，细雨似的落下来，然后又听见通地一声巨响，儿子倒在地上，分成了无数块。

    嘴巴在不远处的地上，艰难蠕动了几下，牙齿从嘴里掉了出来，散落在周围。

    李不为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一头栽倒地上，梦醒了，儿子消失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啕咷大哭。

    第二天中午李不为从丧葬店里买了一柱香和一些冥币纸钱，开着车子来到儿子出事的地方，太和路口。

    李不为把车子停在路边，缓慢的下了车，右手提着方便袋，缓慢的来到当年出事的路口，路上人来车往一片喧闹，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中年人，手提方便袋，从袋里取出一沓沓冥币，纸钱，他先点上一柱香，然后再焚烧纸钱。

    他一边烧一边哭，像个受了委屈孩子。民警看见了，问明了情况后，把他安慰一番，语重心长的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这儿是大街上，你烧这个东西不仅自己危险，也影响交通。

    李不为用粗大的手掌拭了一下脸上泪，对民警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缓慢转过身，心情一下子好多了，他慢慢的抬起头。

    浅蓝色的天空中一轮永恒的太阳，悠悠的白云飘浮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宁。

    李不为喃喃自语道：儿子，你不是死了，你是去了天国。

    这一切都被周若丁看到了。

    中午周若丁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了李不为，他神情悲伤步履沉重从办公室出来，往常这个时侯他习惯的午唾，而今天李不为举止有些反常，他下了楼。

    出于好奇，或者别的什么，周若丁也悄悄的尾随他后面下了楼，出了超市，周若丁看见李不为上了停在超市门口的私家车。

    车子缓缓的上了路，周若丁马上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大声对司机说：“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

    当李不为车子停在太和路边，周若丁忙叫师傅停车，匆匆付了钱，匆匆下了车。

    当她看到李不为一边烧冥币纸钱，一边哭时，马上明白了。

    周若丁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周若丁刚来这儿时，周大宇曾不无忧伤告诉她，李不为有个儿子出了车祸死了。

    快下班时，周若丁来到李不为的办公室，见他神情和往常一样，心里踏实了许多。

    李不为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周若丁转过身准备走。

    “若丁，你中午去了那儿，我回来时见你办公室内无人。”

    李不为用低沉的声音问，手指轻抚光滑的桌面。

    周若丁一惊，身子轻微的一抖，支支吾吾的说：“去……卫……生间了。”

    “去卫生间了，若丁，你分明在撒谎？”李不为绷紧了脸儿。

    “李叔，我没有撒谎呀。”周若丁有些心慌的说，她不敢回头看李不为的脸色。

    “你以为我是这么好骗得吗？你在跟踪我，是不是？一直跟踪到太和路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周若丁，你想看叔的笑话吗？叔也是个人，不是钢铁。”

    李不为声音越来越大了，快接近咆哮了。

    “李叔，我不应该跟踪你，我见你神情悲伤，我怕你出意外，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是去太和路看你笑话，我干吗要看你笑话？”

    周若丁诚惶诚恐的说，眼皮耷拉着，低着头站在那儿看着脚尖。

    “三年前今天，我儿子祥瑞出车祸死在那儿。”李不为平静的说，脸上己看不到一丝忧伤。

    周若丁两眼却盈满了晶莹的泪花，她哽咽道：“李叔，求你别说了，好不好？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