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梨落
天河水之水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水，凡经之处寸草不生，如今更有天火蔓延之势。六界平衡相存，人界若损毁，其余各界必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天火焚灼，河水倾泻，饶是夜无欢来用了不少灵力撑起强大的灵气罩才能勉强在下面扛着。眼下若不解决这个大麻烦，人界的消失指日可待。可是该怎么接近缝口呢？
另一边炎亭仔细斟酌着夜无欢留下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嘴角一抽，脑袋一拍，惊呼道：“尊上该不会要去做傻事吧！”
顾不得许多，直冲而去，却又调转了方向，朝着霁园去了。
“常歌笑，常歌笑！”炎亭大声呼喊着。
常歌笑正给那些梨树浇水，天气转暖，春天快来了，他得好好照料这些梨树，如今已经发芽，有的甚至已经结了花苞了。他拿着水瓢，呆呆问道：“将军，怎么了？”
炎亭急得满头大汗，有些语无伦次：“别问了，快走吧。”
“去哪？”
“刚刚尊上留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怎么听着都像是遗言，尊上性子执拗，也许只有你能劝得动她。”
常歌笑随即扔了手上的水瓢：“她现在在哪！”
“看方向应该是天水泛滥源头。”
常歌笑脸色骤变，之前仙界所说的交易该不会是指这个？他不敢再想下去，直接一道虹弧闪了出去，把炎亭都撞得退了几步。
夜无欢咬着牙撑着灵气罩，心想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几道天雷闪过，天火之势似乎退了一些，但等雷鸣电闪之后威力更胜之前。看来每道天雷之时就是天火间歇的时候，也是为下一步蓄力之时。夜无欢只得耐心等待下一道天雷，寻着间隙冲上去。
额头开始泛出汗珠，天水的威压和天火的灼热压得夜无欢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在此刻，新一道天雷劈下，夜无欢收了灵气罩，对着天空大喊：“仙帝，你答应过我，若我愿意祭出乾混珠，仙魔两界恩怨一笔勾销，六界平等，再无战争！”
“好!”天边传来浑厚有力声音，回荡在空中。
得到满意的答复，夜无欢单手虚握幻出七星剑，以剑护法，直冲云霄，卸去周身所有防备，灵力四散，体内的乾混珠从身体中渐渐分离，焕发着七彩的光芒，由珠子变幻成巨大七彩幕布盖住那缺口。
常歌笑用尽所有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这里，却为时已晚，七彩的光芒在天边极为刺眼，天水倾泻之势开始减退，天火也开始熄灭，成为缕缕黑烟，最后天边开始泛白，金色的阳光乍泄，照射在整个人间，天空如雨过天晴一般，更加清澈明亮。
周围的人看见久违的阳光，开始高呼万岁，一时间欣喜之声传遍世间。
常歌笑呆站在下面，温暖阳光照射在他的脸颊，他却一口气不敢喘，身体没有知觉，大脑也没有意识，只有眼睫微颤。
万念俱灰之际，一个白色身影从高空坠落，若羽毛般轻飘飘游荡在空中，孤独无依，好似风一吹就能吹走。
是七舞影！
常歌笑的眼睛里重燃了希望，他飞身而上，稳稳接住快要落地的七舞影。
怀里的人嘴唇发白，脸庞也毫无血色，就如同在掉下断情崖她躺在那的情形，黄叔当时还说她活不了了。
“怎么回事，怎么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呢，是不是太累了，没恢复过来？”常歌笑颤抖着手指检查她的伤势。
“我没事。”七舞影声音虚浮无力，“那日若不是黄叔以乾混珠给我续命，怕也是活不到今日了。”
乾混珠？难怪仙界愿意做此交易，如此劫难世间也只有乾混珠可以化解，并以魔界魔尊来祭身，这笔交易当真是划得来啊。
“你别说话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黄叔，他一定有办法的！”常歌笑奋力想抱起七舞影，不知怎的七舞影明明很轻，他的腿却若同负重万斤般怎么也起不来。
七舞影虚弱一笑：“别白费力气了，黄叔救不了我的，七星剑暂时护住了我的心脉，我还有一天时间，你可不可以再好好陪我一会？”
“好，好…”常歌笑的喉咙发涩，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眼泪充满了眼眶。
七舞影做此牺牲是心甘情愿，秦沧海已死，姑姑和懿儿的仇已报，可是没了她们，她却再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至于她和常歌笑，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俩之间的感情。她看着常歌笑强忍泪水的模样，又回想起她们初相识的场景，她对常歌笑的恨意还未完全消散，可爱意呢？一时间她竟也分不清她对常歌笑的情意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还是不愿放手的执念。或许，自始至终，她从未弄明白过人间真正的情爱吧，可惜现在也来不及弄懂了。如今身陨，对彼此来说既是放手也是惩罚。她累了，她想回到那个开满梨花的霁园，那里有姑姑，有懿儿。
常歌笑抱着七舞影缓缓站起，七舞影有些累，头偏靠在常歌笑怀里，闭上了眼想休息一会。常歌笑起身走了几步却瞧见另一个人，寒亦天也是满脸讶异地看着常歌笑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心疼的模样全部流露在脸上。他在感知到天边异动时就慌忙赶过来了，来时就看见七舞影从天空坠落之景，刚欲向前常歌笑就早一步接住了她。迟了，他终究总会迟他一步，而她此时心里想见的也未必是自己，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只能这样瞧她最后一眼。
常歌笑只向着寒亦天对视一眼，便不再交流，化作长虹而去。
回到霁园时七舞影稍稍恢复了力气，虽然仍旧虚弱，但好歹能站起来自己走路了。
“梨树发芽了。”她将手轻覆在幼芽上。
“是啊，等不久就要开花了。”常歌笑回她。
“歌笑，我有点想黄香他们了，今年春天来得晚，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他们了。”七舞影回忆以往，嘴角带着轻盈的笑。
“嗯，再往后推就是黄香和李墨要成亲的日子，然后我们...”说到这，常歌笑却停住了，往日之事，有些话他还是在心里记得的，此时却不敢继续聊下去了。
七舞影侧头看着他，微微笑起：“歌笑，我们成亲吧。”
那两个字一出，常歌笑整个人就觉得头顶五雷轰顶，身子都僵住了。
七舞影见他如此模样，嘴角拉了下来，有些失望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不，我愿意！”常歌笑脱口而出，他刚刚以为自己听错了，怕她反悔赶紧回答。
七舞影噗嗤一笑：“一日夫妻你也愿意？”
常歌笑此时却庄重起来，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别说一日，就算是一刻，对我来说也是弥足珍贵。只是…”常歌笑开始犯难，“如此仓促怕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只要你在，就足够了。”
一日不到，常歌笑就里里外外置办好了一切，因为匆忙，他也只能布置好喜堂，红烛绸缎都精心放好。
“歌笑。”
七舞影轻声唤道，常歌笑抬眸，正见她穿着一身吉服走来，绣着并蒂莲的正红色吉服衬得七舞影明艳动人，都说新娘子是全天下最美的，这话当真不假。常歌笑看得目瞪口呆，七舞影这才稍稍放心，为了遮掩自己的虚弱她可是上了许多腮粉，用了颜色最亮丽的唇脂。
“你也不错，新郎官也像个模样。”七舞影仔细整理着常歌笑的衣领。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常歌笑掏出一把折扇和一支梨花簪，七舞影离开云巅山之后就将簪子留在了云巅山的住处，还是丁浩收拾出来临走时交给他的。
“这个是你留在清水镇的那一把？”
常歌笑惊讶问道：“你遇见小花和小五了？”
“嗯。”
常歌笑不再追问，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当日我与小花约定过，若追回心爱之人就找她讨回这把扇子，如今心愿达成，便以此扇为媒，梨花簪为聘，望与七舞影缔结良缘，百年之好，携手终生，至死不渝。”
七舞影接过梨花簪：“聘礼我收下了，只是我没有嫁妆，只好把自己给你了。”
常歌笑将七舞影搂在怀里：“得此至宝，实乃我幸，那咱们拜堂吧。”
七舞影含羞点头。
一拜天地，二拜皎洁月色，夫妻对拜，每一步都按照人间习俗规规矩矩来的。
喝完合卺酒，常歌笑放下半瓢，握紧七舞影的手：“如今礼成，你可就是我常歌笑一辈子的妻子了。”常歌笑深情看着七舞影，恨不得把她都放进眼里才好。
“嗯！”七舞影笑着点头，就似她第一次见他之时，笑得灿烂。
看着摇曳的烛火，满堂的红绸，七舞影一瞬间有一丝恍惚。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像做梦一样。”
常歌笑揉了揉她的虎口：“我这不是我真真切切地站在你眼前。”
“歌笑，我看那里还有一些红绸，我们不如拿去做其他的事吧。”
“你想如何便如何。”
七舞影拿起地上一摞红绸，扯成一条条的铺在桌上。
“那我就把我所有的心愿和许多想对你说的话写在上面。”
七舞影拿起毛笔，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写着，她如此做是有私心的，留下这些，常歌笑以后看见这些或许就能想起她了，这也是她存在过这世上最好的证明了。
直到红丝带全部写完，堆得如小山一样高，七舞影才愿意放下笔。
“你写如此之多，不怕看不完吗？”常歌笑宠溺问她。
“不怕不怕，以后慢慢看就是了。你拿去挂在山上的树上吧，人间传闻，只要将写好的红丝带挂在树上，心愿就可以实现了。”
“好。”
常歌笑在树上挂着每一条红丝带，却没有细看，他怕他每看一条就会忍不住想哭，怕她看着难受，他答应过他，要开开心心过这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每个布条后都坠着一个金铃，微风拂过，叮铃响声很是悦耳。
七舞影喝着女儿红，坐在树下看着常歌笑在树上忙碌，不禁笑了起来，直到常歌笑挂完满树的红布条，她才发觉有些醉意了。
常歌笑扶住她：“你喝醉了。”
她靠在他怀里，嘴里嘟囔着：“想当初我一杯倒，如今这女儿红我也能喝下一盅了，歌笑，我有些头疼，你扶我坐下休息一会。”
“好。”
常歌笑慢慢扶着她坐在草地上，今晚月色明亮，月光映在七舞影喝得红扑扑的脸上。
他触到七舞影的指尖，冷如寒冰，他痴笑看她，无论她灌自己多少酒也始终不能让自己身子热起来。
“冷吗?”常歌笑将七舞影往怀里紧了紧。
七舞影摇摇头：“有你在就不冷。”
她抬头看着快要落下的月亮，道：“歌笑，陪我看日出吧。”
他温柔应了她一声：“好。”
“初春的晚上静得很，你说些话给我听听吧。”
“好。你知道吗，丁浩离开云巅山了，他回了家里做回了大少爷，还开了好多家铺子，可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富豪呢！”
七舞影笑道：“是吗，那我下次可要去那好好宰他一笔。”
“还有黄香和李墨，听说黄香快要生了，还要你做孩子的干娘呢。”
“是吗，那我是不是要准备个金锁给孩子做满月礼？对了，黄香还要我给孩子起个名字呢，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怕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了。”
常歌笑喉咙开始梗塞：“无碍，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还有小花小五，春天到了，她们的个头肯定要蹿高一些了，到时候我俩送一些新衣服给她们好吗？”
“好。”
“对了，还有…”
身体的经脉开始断裂，身体犹如被邪魔撕扯般，七舞影拧眉咬牙强忍着痛意，身子不自觉轻颤。常歌笑察觉到怀里的动静，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睡着一般，不知是在帮她掩饰身体的颤抖，还是在帮她缓解噬心的痛苦。
常歌笑滔滔洪水般说着，七舞影就认真听着，汗珠密密麻麻分布在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微风一吹，微湿的额间一阵寒意，从头顶冷到脚底，七舞影眼睫颤动，似笑非笑：“看，太阳出来了。”
月亮隐去，天空露出鱼肚白，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常歌笑将下巴轻抵在七舞影的头顶，细语道：“还有霁园的那片林子，我准备再多栽一点梨树，春天开花时我为你画像，等到秋天结了果子我就给你酿酒，可好？”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似睡着般，只是胸口没有了起伏。常歌笑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或者我们拿去集市上换些钱，给你买些小食，到时候我就带你去戏楼，你就一边吃一边看。”
一夜春风，霁园的梨枝上早些长出的花苞不知何时悄悄绽放，两朵交缠在一起，毫无孤单之意。
常歌笑抱着七舞影自顾自说着话：“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何处，这一世，你永远是我常歌笑的妻。”
怀里的人很安静，慢慢地感觉不到呼吸。常歌笑木讷抬眼看见山头太阳毫无保留的出来了，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光芒万丈。
“你看，这日出多美啊。”
常歌笑不知自言自语了多久，怀里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回应。阳光笼罩在他头顶，七舞影被他宽大的身躯遮挡着，脸上一片阴影。阳光的热度传到身上，就好像在提醒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他哽咽着喉咙，轻轻低下头，生怕吵醒怀里的人，唇瓣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他将她抱得更紧了，泪顺着下颚滴落在火红的嫁衣上。他贴着她的额，沙哑着嗓音，想把许多未说完的话倾诉给她听。
叶落归根，春回大地。
“今年我们再一起看满园梨花可好？”
天火焚灼，河水倾泻，饶是夜无欢来用了不少灵力撑起强大的灵气罩才能勉强在下面扛着。眼下若不解决这个大麻烦，人界的消失指日可待。可是该怎么接近缝口呢？
另一边炎亭仔细斟酌着夜无欢留下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嘴角一抽，脑袋一拍，惊呼道：“尊上该不会要去做傻事吧！”
顾不得许多，直冲而去，却又调转了方向，朝着霁园去了。
“常歌笑，常歌笑！”炎亭大声呼喊着。
常歌笑正给那些梨树浇水，天气转暖，春天快来了，他得好好照料这些梨树，如今已经发芽，有的甚至已经结了花苞了。他拿着水瓢，呆呆问道：“将军，怎么了？”
炎亭急得满头大汗，有些语无伦次：“别问了，快走吧。”
“去哪？”
“刚刚尊上留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怎么听着都像是遗言，尊上性子执拗，也许只有你能劝得动她。”
常歌笑随即扔了手上的水瓢：“她现在在哪！”
“看方向应该是天水泛滥源头。”
常歌笑脸色骤变，之前仙界所说的交易该不会是指这个？他不敢再想下去，直接一道虹弧闪了出去，把炎亭都撞得退了几步。
夜无欢咬着牙撑着灵气罩，心想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几道天雷闪过，天火之势似乎退了一些，但等雷鸣电闪之后威力更胜之前。看来每道天雷之时就是天火间歇的时候，也是为下一步蓄力之时。夜无欢只得耐心等待下一道天雷，寻着间隙冲上去。
额头开始泛出汗珠，天水的威压和天火的灼热压得夜无欢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在此刻，新一道天雷劈下，夜无欢收了灵气罩，对着天空大喊：“仙帝，你答应过我，若我愿意祭出乾混珠，仙魔两界恩怨一笔勾销，六界平等，再无战争！”
“好!”天边传来浑厚有力声音，回荡在空中。
得到满意的答复，夜无欢单手虚握幻出七星剑，以剑护法，直冲云霄，卸去周身所有防备，灵力四散，体内的乾混珠从身体中渐渐分离，焕发着七彩的光芒，由珠子变幻成巨大七彩幕布盖住那缺口。
常歌笑用尽所有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这里，却为时已晚，七彩的光芒在天边极为刺眼，天水倾泻之势开始减退，天火也开始熄灭，成为缕缕黑烟，最后天边开始泛白，金色的阳光乍泄，照射在整个人间，天空如雨过天晴一般，更加清澈明亮。
周围的人看见久违的阳光，开始高呼万岁，一时间欣喜之声传遍世间。
常歌笑呆站在下面，温暖阳光照射在他的脸颊，他却一口气不敢喘，身体没有知觉，大脑也没有意识，只有眼睫微颤。
万念俱灰之际，一个白色身影从高空坠落，若羽毛般轻飘飘游荡在空中，孤独无依，好似风一吹就能吹走。
是七舞影！
常歌笑的眼睛里重燃了希望，他飞身而上，稳稳接住快要落地的七舞影。
怀里的人嘴唇发白，脸庞也毫无血色，就如同在掉下断情崖她躺在那的情形，黄叔当时还说她活不了了。
“怎么回事，怎么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呢，是不是太累了，没恢复过来？”常歌笑颤抖着手指检查她的伤势。
“我没事。”七舞影声音虚浮无力，“那日若不是黄叔以乾混珠给我续命，怕也是活不到今日了。”
乾混珠？难怪仙界愿意做此交易，如此劫难世间也只有乾混珠可以化解，并以魔界魔尊来祭身，这笔交易当真是划得来啊。
“你别说话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黄叔，他一定有办法的！”常歌笑奋力想抱起七舞影，不知怎的七舞影明明很轻，他的腿却若同负重万斤般怎么也起不来。
七舞影虚弱一笑：“别白费力气了，黄叔救不了我的，七星剑暂时护住了我的心脉，我还有一天时间，你可不可以再好好陪我一会？”
“好，好…”常歌笑的喉咙发涩，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眼泪充满了眼眶。
七舞影做此牺牲是心甘情愿，秦沧海已死，姑姑和懿儿的仇已报，可是没了她们，她却再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至于她和常歌笑，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俩之间的感情。她看着常歌笑强忍泪水的模样，又回想起她们初相识的场景，她对常歌笑的恨意还未完全消散，可爱意呢？一时间她竟也分不清她对常歌笑的情意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还是不愿放手的执念。或许，自始至终，她从未弄明白过人间真正的情爱吧，可惜现在也来不及弄懂了。如今身陨，对彼此来说既是放手也是惩罚。她累了，她想回到那个开满梨花的霁园，那里有姑姑，有懿儿。
常歌笑抱着七舞影缓缓站起，七舞影有些累，头偏靠在常歌笑怀里，闭上了眼想休息一会。常歌笑起身走了几步却瞧见另一个人，寒亦天也是满脸讶异地看着常歌笑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心疼的模样全部流露在脸上。他在感知到天边异动时就慌忙赶过来了，来时就看见七舞影从天空坠落之景，刚欲向前常歌笑就早一步接住了她。迟了，他终究总会迟他一步，而她此时心里想见的也未必是自己，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只能这样瞧她最后一眼。
常歌笑只向着寒亦天对视一眼，便不再交流，化作长虹而去。
回到霁园时七舞影稍稍恢复了力气，虽然仍旧虚弱，但好歹能站起来自己走路了。
“梨树发芽了。”她将手轻覆在幼芽上。
“是啊，等不久就要开花了。”常歌笑回她。
“歌笑，我有点想黄香他们了，今年春天来得晚，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他们了。”七舞影回忆以往，嘴角带着轻盈的笑。
“嗯，再往后推就是黄香和李墨要成亲的日子，然后我们...”说到这，常歌笑却停住了，往日之事，有些话他还是在心里记得的，此时却不敢继续聊下去了。
七舞影侧头看着他，微微笑起：“歌笑，我们成亲吧。”
那两个字一出，常歌笑整个人就觉得头顶五雷轰顶，身子都僵住了。
七舞影见他如此模样，嘴角拉了下来，有些失望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不，我愿意！”常歌笑脱口而出，他刚刚以为自己听错了，怕她反悔赶紧回答。
七舞影噗嗤一笑：“一日夫妻你也愿意？”
常歌笑此时却庄重起来，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别说一日，就算是一刻，对我来说也是弥足珍贵。只是…”常歌笑开始犯难，“如此仓促怕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只要你在，就足够了。”
一日不到，常歌笑就里里外外置办好了一切，因为匆忙，他也只能布置好喜堂，红烛绸缎都精心放好。
“歌笑。”
七舞影轻声唤道，常歌笑抬眸，正见她穿着一身吉服走来，绣着并蒂莲的正红色吉服衬得七舞影明艳动人，都说新娘子是全天下最美的，这话当真不假。常歌笑看得目瞪口呆，七舞影这才稍稍放心，为了遮掩自己的虚弱她可是上了许多腮粉，用了颜色最亮丽的唇脂。
“你也不错，新郎官也像个模样。”七舞影仔细整理着常歌笑的衣领。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常歌笑掏出一把折扇和一支梨花簪，七舞影离开云巅山之后就将簪子留在了云巅山的住处，还是丁浩收拾出来临走时交给他的。
“这个是你留在清水镇的那一把？”
常歌笑惊讶问道：“你遇见小花和小五了？”
“嗯。”
常歌笑不再追问，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当日我与小花约定过，若追回心爱之人就找她讨回这把扇子，如今心愿达成，便以此扇为媒，梨花簪为聘，望与七舞影缔结良缘，百年之好，携手终生，至死不渝。”
七舞影接过梨花簪：“聘礼我收下了，只是我没有嫁妆，只好把自己给你了。”
常歌笑将七舞影搂在怀里：“得此至宝，实乃我幸，那咱们拜堂吧。”
七舞影含羞点头。
一拜天地，二拜皎洁月色，夫妻对拜，每一步都按照人间习俗规规矩矩来的。
喝完合卺酒，常歌笑放下半瓢，握紧七舞影的手：“如今礼成，你可就是我常歌笑一辈子的妻子了。”常歌笑深情看着七舞影，恨不得把她都放进眼里才好。
“嗯！”七舞影笑着点头，就似她第一次见他之时，笑得灿烂。
看着摇曳的烛火，满堂的红绸，七舞影一瞬间有一丝恍惚。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像做梦一样。”
常歌笑揉了揉她的虎口：“我这不是我真真切切地站在你眼前。”
“歌笑，我看那里还有一些红绸，我们不如拿去做其他的事吧。”
“你想如何便如何。”
七舞影拿起地上一摞红绸，扯成一条条的铺在桌上。
“那我就把我所有的心愿和许多想对你说的话写在上面。”
七舞影拿起毛笔，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写着，她如此做是有私心的，留下这些，常歌笑以后看见这些或许就能想起她了，这也是她存在过这世上最好的证明了。
直到红丝带全部写完，堆得如小山一样高，七舞影才愿意放下笔。
“你写如此之多，不怕看不完吗？”常歌笑宠溺问她。
“不怕不怕，以后慢慢看就是了。你拿去挂在山上的树上吧，人间传闻，只要将写好的红丝带挂在树上，心愿就可以实现了。”
“好。”
常歌笑在树上挂着每一条红丝带，却没有细看，他怕他每看一条就会忍不住想哭，怕她看着难受，他答应过他，要开开心心过这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每个布条后都坠着一个金铃，微风拂过，叮铃响声很是悦耳。
七舞影喝着女儿红，坐在树下看着常歌笑在树上忙碌，不禁笑了起来，直到常歌笑挂完满树的红布条，她才发觉有些醉意了。
常歌笑扶住她：“你喝醉了。”
她靠在他怀里，嘴里嘟囔着：“想当初我一杯倒，如今这女儿红我也能喝下一盅了，歌笑，我有些头疼，你扶我坐下休息一会。”
“好。”
常歌笑慢慢扶着她坐在草地上，今晚月色明亮，月光映在七舞影喝得红扑扑的脸上。
他触到七舞影的指尖，冷如寒冰，他痴笑看她，无论她灌自己多少酒也始终不能让自己身子热起来。
“冷吗?”常歌笑将七舞影往怀里紧了紧。
七舞影摇摇头：“有你在就不冷。”
她抬头看着快要落下的月亮，道：“歌笑，陪我看日出吧。”
他温柔应了她一声：“好。”
“初春的晚上静得很，你说些话给我听听吧。”
“好。你知道吗，丁浩离开云巅山了，他回了家里做回了大少爷，还开了好多家铺子，可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富豪呢！”
七舞影笑道：“是吗，那我下次可要去那好好宰他一笔。”
“还有黄香和李墨，听说黄香快要生了，还要你做孩子的干娘呢。”
“是吗，那我是不是要准备个金锁给孩子做满月礼？对了，黄香还要我给孩子起个名字呢，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怕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了。”
常歌笑喉咙开始梗塞：“无碍，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还有小花小五，春天到了，她们的个头肯定要蹿高一些了，到时候我俩送一些新衣服给她们好吗？”
“好。”
“对了，还有…”
身体的经脉开始断裂，身体犹如被邪魔撕扯般，七舞影拧眉咬牙强忍着痛意，身子不自觉轻颤。常歌笑察觉到怀里的动静，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睡着一般，不知是在帮她掩饰身体的颤抖，还是在帮她缓解噬心的痛苦。
常歌笑滔滔洪水般说着，七舞影就认真听着，汗珠密密麻麻分布在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微风一吹，微湿的额间一阵寒意，从头顶冷到脚底，七舞影眼睫颤动，似笑非笑：“看，太阳出来了。”
月亮隐去，天空露出鱼肚白，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常歌笑将下巴轻抵在七舞影的头顶，细语道：“还有霁园的那片林子，我准备再多栽一点梨树，春天开花时我为你画像，等到秋天结了果子我就给你酿酒，可好？”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似睡着般，只是胸口没有了起伏。常歌笑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或者我们拿去集市上换些钱，给你买些小食，到时候我就带你去戏楼，你就一边吃一边看。”
一夜春风，霁园的梨枝上早些长出的花苞不知何时悄悄绽放，两朵交缠在一起，毫无孤单之意。
常歌笑抱着七舞影自顾自说着话：“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何处，这一世，你永远是我常歌笑的妻。”
怀里的人很安静，慢慢地感觉不到呼吸。常歌笑木讷抬眼看见山头太阳毫无保留的出来了，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光芒万丈。
“你看，这日出多美啊。”
常歌笑不知自言自语了多久，怀里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回应。阳光笼罩在他头顶，七舞影被他宽大的身躯遮挡着，脸上一片阴影。阳光的热度传到身上，就好像在提醒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他哽咽着喉咙，轻轻低下头，生怕吵醒怀里的人，唇瓣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他将她抱得更紧了，泪顺着下颚滴落在火红的嫁衣上。他贴着她的额，沙哑着嗓音，想把许多未说完的话倾诉给她听。
叶落归根，春回大地。
“今年我们再一起看满园梨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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