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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张川成有一个秘密,现在变成了两个。

    坐在街边的张川成和林许许,大概在刚才某一刻达到了某种心灵的共鸣,而现在,夕阳落下,张川成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个木讷笨拙,不善言辞的自己。昨天的不欢而散还在脑中盘旋,此时的张川成,根本不敢问出下一句“一起吃饭吗?”好在张川成现在正在打着哆嗦,大概面无人色,刚才那桶水,结结实实被风冻在了他身上,让张川成无法动弹。

    林许许看过去问:“刚才你是问我如果有一个月的记忆,我会做什么吗?”

    张川成强大精神点头,头疼让他无法思考,寒冷似乎一下袭来包裹全身,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平顺。

    林许许好奇的看着张川成:“这问题有那么吓人吗?”她挪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张川成,再伸出一只手,按住张川成的前额,“你怎么那么烫?”

    张川成想,如果还有机会讲给别人听,一定要告诉他,命运待我不薄,张川成和林许许的故事,几经反转,张川成——终于发烧了。

    久违的高烧突然来袭,像一群屯兵码粮做了无数准备的士兵终于看到攻城的信号弹,开始发起战略性的总攻。现实状况则是,被扒掉大熊皮的张川成,由林许许扶着上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美女救狗熊。”张川成在出租车上喃喃自语,应该是烧糊涂了,也可以完全当做一个笑话。

    “一点都不逗好吗?”可以感受到林许许的焦虑,似乎也在举重轻若,“这么大个子,说烧就烧,跟刚才那个黄金街似的。”

    张川成苦笑,头昏沉沉的,有点抬不起来。

    到医院分诊前台,大夫看到他们俩的样子,目瞪口呆,。确实,两位英勇的青年,在经历了一下午的街头大风和刚才的大火洗礼后,确实有劫后余生的既视感。

    “大夫,他发高烧。”林许许立刻明白了大夫的迷惑,吃力地扶起张川成到候诊室休息。大夫站起身看着张川成:“烧的挺厉害了的,头发都烧着了。”

    这一下,林许许笑了出来。

    好吧,这是一个幽默的大夫。

    上午张川成还在思考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包括此前从未有过的体验,而今,张川成将增加人生中除了恐高外的另一种恐怖体验,打针。

    这个无法排除的人生痛点,在一岁时形成,那个护士短头发,看起来甜美干练,后来张川成就收回了这种想法,因为,她在张川成的头皮上寻找血管大约花费了五分钟的时间,刺了七针。而现在,超忆症患者张川成,无法管理这些记忆,它们正在借助“肌肉注射”这四个字,带领水痘疫苗,肝炎疫苗,脊髓灰质炎疫苗,感冒发烧臀部注射等二十五年来所有注射体验,在张川成的头皮,左右胳膊,臀部无数痛点上产生。

    张川成现在要承认,所有心理的痛苦都是做作,人生真相是——肌肉注射最痛。

    张川成不禁在医院的走廊里惨叫,当然,这吓到了身边的林许许。“喂,这可还没打呢!”林许许白了一眼张川成,显然对这一生惨叫无法理解。

    幽暗的走廊七拐八拐,终于到达注射室。林许许说:“我在门口等你,一下的事。”甚至,她还带着笑意,深沉地握了张川成的手。

    张川成只好极其不情愿地挪进注射室。好吧,又是一位短发护士,或许是高烧的缘故,张川成竟然觉得这个护士和当年的那位长得——差不多。

    当然,她的技术没有那么差,冰凉的酒精触及臀部的那瞬间,张川成的所有疼痛再一次袭来,当然,这一声惨叫,让护士不得不停止了正准备扎下去的注射器。

    林许许在门外小声的问:“这么疼吗?打完了吗?”

    “根本没有。”护士冰冷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是第一次打针吗?”声音里带着双倍的好奇和讽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百一十五次。”张川成心里这样回答,眉头紧锁,“我只是……注射恐惧症。”

    “并没有这种症状先生。”护士显然很年轻,乐意在张川成面前展现一些医学知识储备,“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年轻人讲的什么密集恐惧症,幽闭恐惧症都不算病症。”

    她再度拿起酒精棉擦拭张川成的皮肤,张川成的惨叫再度原版放送一次。

    “你可以吗?先生?”护士的忍耐达到了一定的极限,张川成想。

    “要不你进来陪他一下。”护士打开门自作主张地跟林许许说。

    “哦,不。”张川成必须拒绝,这真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如果现在张川成手边还有忘掉记忆的药丸,张川成一定毫不犹豫的大口吞下,因为张川成,一个二十五岁的冷静青年,竟然因为肌肉注射需要一个女孩子来陪。

    而此刻,她已经蹲在了诊疗台前,眼睛有力的看着张川成说:“乖,不疼,一下的事。”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而后,林许许做着鬼脸按住了张川成的手,迅速向护士做了一个手势。

    来不及惨叫,枕头戳进批复后并从后背传输到全身。看着林许许的笑脸,终于还是没忍住这声惨叫。

    如果可以分拣记忆,它一定需要即刻销毁。

    走出门的时候,张川成竭力保证自己有个良好的姿势,显然,真实和记忆双重的疼痛,依然让张川成看起来像一个超级白痴。

    林许许边笑边扶住张川成:“救孩子那么有力,打个针跟被傻了一样。”

    “有个请求。”

    “说。”

    “打针的事,请当成秘密。”

    “哈哈哈……尽量。”

    张川成苦笑着,却也无法反驳。超忆症带给他的困难已经开始显现,即便现在张川成的心中,除了羞赧,还有林许许陪伴的喜悦。

    当然,在回去七拐八拐几乎迷路的时候,张川成奇怪的脑袋迅速帮他们找到了方向。

    林许许叹为观止,表示:“张川成,你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像个男人的。”

    “本来就是啊。”张川成说,发烧好像好了大半。

    张川成有一个秘密,呃,现在变成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