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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外公和外婆

    小姨拿了把柴刀在前面开路,漫不经心的说,你这几年么总是不回来啊。

    “回来又没什么事。”

    张帅见她还穿着高跟鞋,生怕她崴了脚,说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小姨转身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能找到路啊。

    张帅说,你莫小看我,小时候经常跟外婆在这附近砍柴,有哪条路是不晓得的。

    小姨笑了笑,把柴刀给了他。

    要去看外婆,得先去看外公。

    外公走的时候,张帅才十来岁,在他的印象里,外公是个老好人,整天笑眯眯的,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俗话说,棍棒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三个舅这么没孝心,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外公外婆身上。

    他们对子女太好了,好到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父母对他们的好是理所当然的,哪一天没能力对他们好,他们反而心生怨恨。

    只知道索取,不知道感恩,外公是得肺病走的,走之前折磨了一年多,天天咳血,几个儿子并没有多看一眼,不仅不想着送去医治,反而跟别人说这种病会传染的,最好离得远一点。

    这是人说的话吗,这是作为儿子说出来的话吗,那一年多里,张帅一直在边上,怎么就没被传染。

    那个时候,外公的床前都会放一个火盆,盆里装了一半的地灰,外公就把血痰吐在灰里,张帅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去倒这个地灰。

    外公走了,几个舅是怎么对待外婆的,外婆自己上山砍柴,自己种田种地,这些都是外婆自己的事,自己的事自己做。

    大舅脚不好,砍了柴背不回来,叫外婆去背,那二舅见了,老大的柴你背了,那我的柴你也要背啊,那小舅说,还有我的呢。

    插田的时候,大舅腿不好,叫外婆去插,那二舅,小舅看了,高兴的说,那我的呢。

    外婆的事,是自己的事,舅舅的事也是她的事,大舅喜欢喝茶,有时手头紧会找她借些茶钱,二舅喜欢喝酒,有时会找她借些酒钱,小舅喜欢打牌,有时会找她借些牌钱。

    说好了是借,当然是不会还的,啃老啃到这地步,也是世间罕见,外婆也没办法,只好跟张帅这些外甥诉诉苦,张帅和几个老表刚出去打工的那几年,每年回来都会塞些钱给她,她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转头救济了舅舅们。

    一边说他们不好,一边又生怕他们受委曲,说到底都是她的好儿子。

    要不是小时候张帅来的多,还真找不到外公的墓,以前光秃秃的一个小山坡,现在是个茅草窝,从外面根本看不到。

    张帅砍了半天还没砍出来,累得气吁喘喘,双手酸痛。

    小姨说,还是我来吧,看你细皮嫩肉的,也做不了这个事。

    张帅也没坚持,这些年在大城市里,没做过重活,肌肉也退化了,天天熬夜,身子算是垮了,外婆七十多岁的时候,能背一百多斤的柴火下山,他却背都背不起来。

    小姨穿着高跟鞋也比他管用,不一会儿就在墓前砍出来了一块空地,这个时节茅草都是干枯的,只要一个火星就会引燃整座山,所以烧纸的时候,要特别小心。

    张帅搬来几块石片,堆成一个小房子,看了看风向,这才开始点火,小姨砍了几根野山竹拿在手上,紧张的看着火苗,一有外延就扑灭。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每年因为上香烧山的事都要出现几次,“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标语,贴得到处都是。

    纸烧得差不多了,张帅就起身放鞭炮,然后点了三根香,双手握香磕了三个头,这种事也没人教过他,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从小就看别人这么做,站着拜三拜,跪着磕三个头,起身再拜三拜。

    在张帅磕头的时候,小姨在边上念念有词,“大,你个大外甥回来看你了,你走了这么多年,他还一直记得你啊,你要保护他多赚点钱,找个好媳妇啊,你要是冇得吃的,冇得钱用,要托个梦我们啊。”

    直到没有一点火星了,张帅他们才离开。

    外婆的墓在另一个山坡上,张帅他们到的时候,却发现有个人坐在那里。

    小姨远远的叫了声,“来富。”

    那人被吓了一跳,茫然的站起来,到处望,看到两人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小姨,帅,你们两个人怎么来了啊。”

    张帅看了一眼来富,发现他有些憔悴,脸色很难看,他比张帅大两岁,是外婆的嫡孙子,这么多孩子当中,也是最喜欢他的。

    来富接过张帅手里的香纸,熟练的摆放好,看了看风向,摸出打火机点了起来。

    张帅放了鞭炮,就过来磕头,小姨又在边上念念有词,说的跟刚才差不多,都是一套话,只是改了称呼。

    张帅其实自己有心里话想跟外婆说的,只是当着两个人的面,又说不出口,他四五岁就跟着外婆,一直到十岁多才离开,在他心里,外婆甚比父母还亲的人。

    小姨说,来富,早上来的时候就冇看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

    来富嘴唇动了动,突然就哭了,说我离婚了,这次回来就是办离婚证的。

    来富没读什么书,小学没上完就出去打工,跟人在工地上混了几年,终于混成了木工师傅。

    一次在跟着工头去洗脚的时候,认识了个洗脚妹,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混熟了,过年就带了回来,办了两桌酒,拿个了结婚证。

    开了年又跟着去了南方搞建筑,来富肯干,一天能搞个两三百块,她就住在工地上天天跟着工友打打小麻将,看看电视,小日子过得很舒服。

    两人结婚几年,生了两个女儿,开销一下就大了,她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觉得很难受,没跟来富商量就把老二送人了。

    来富人长得蛮帅的,但架不住家里穷啊,能找到个老婆,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一直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从来没对她红过脸,事情发生后,问她送到哪里去了,她也一直不说。

    最后忍无可忍把她打了一顿,她一下炸毛了,当天晚上就跟工地上一个开挖机的跑了,来富带着老大,找了她两三年,都没找到,却没想到现在她却主动找上门来要跟他离婚。

    来富看着她的大肚子,说离婚可以,先把老二交出来,否则免谈。

    她说老二现在是找不回来了,但只要他离婚,多少可以赔点青春损失费给他。

    来富笑了,说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当场就开骂了,说你个大男人这么没出息,没钱结什么婚啊,老婆孩子都养不起,你还要不要点笔脸啊,我侮辱你怎么了。

    来富静静的看着她说,那你就狠狠的侮辱我吧,至少十万,十万我就签字。

    她二话没说,从包里掏出来数了数,一把砸在他脸上。

    张帅和小姨坐在边上,默默的听着,见他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这才说道,富哥你这事办得有点急,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就应该好好谈一谈。

    来富笑了,说还谈个屁的谈,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能指望她回心转意吗,她就是急着要离婚证,好再办结婚证跟别人生孩子。

    小姨说,她还算有良心的,跟你离婚倒给你十万块钱,一般男的跟女的离婚,都是男的赔女的钱。

    来富说,有个屁的良心,她以为我不晓得,我早就听人说,她把老二送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中年夫妻,那两人怕她反悔,跟她立了字据,给了十万封口费。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丧尽天良,自己生的女儿都拿来送人换钱,真是猪狗不如,我当初是瞎了眼睛,找了这么一个畜牲东西。

    来富越说越激动,用力一拳砸在地上,砸得自己皮肉开花,鲜血直流。

    小姨一看急了,左右看了看,脱了自己的丝袜,把他的手包扎好,说你莫急,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多想一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来富一点都没感到痛,说我想好了,不出去打工了,就在县城找个事做,给老大找个好学校,教她画画,教她学钢琴,教她学跳舞,我自己生的我自己疼。

    小姨说,你自己几大个脚就穿几大个鞋,莫又把自己搞难了。

    来富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三人下山了,看到舅几个在那里聊天,小舅迎了上来,说怎么搞这么久啊,帅,你中午在这里吃饭啊。

    张帅说,不了,家里还有事呢,下次有机会再来。

    一向只会骂人的二舅妈,这时也走过来说,帅,吃了饭再走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

    二舅妈是没怎么骂过张帅,但她说人跟骂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张帅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吃饭的,先不说舅妈做的饭非常难吃,就是要他一直面对着几个舅就让他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