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思
凤树生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大厅之中，他此刻正在安静地擦拭一把黑色的大剑，他的大手孔武而有力，却又那么细腻温柔，就像轻轻抚过情人的身体。那剑看起来古拙无锋，宽阔的剑身之上镌刻着一条异常精致的凤尾。这便是梧桐落传承了千万年的凤尾剑，用玄铁石铸造而成，无坚不摧。每一位族长活着的时候，都用它浴血奋战过。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那些原本应该穿透而出的曙光，却依旧隐在了那厚重的乌云后面。
良久之后，凤树生停止了擦拭，把凤尾剑轻轻地插入了剑鞘之中，然后他端起摆放在一旁的那盏灵茶，茶汤温度刚刚好，入口甘甜爽滑。
凤硕站在他的身侧不远的地方，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硕儿，”猛然间听到了凤树生唤自己的名字，他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慌忙应道，“徒儿在，师傅有何吩咐？”凤树生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徒弟平日里在村内的所做所为，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只是因为凤树生总觉得亏欠他不少，一直想办法弥补。
凤硕的父亲是上一任族长，为人善良宽厚，有一次梧桐落遭遇夜袭，那晚上原本是凤树生当值，结果那日恰巧是他生辰，几个手下为他庆生，兴之所至都喝的酩酊大醉，没有及时启动八卦大阵，结果被人攻进了内村。老族长带着众人奋力抵抗，那一战族中损失惨重，敌人虽然被击退了，但是老族长也身负重伤
。临终之前，他并没有责怪凤树生的失职，看着追悔莫及，泪流满面的凤树生，握住了他的手，喘息地说道：“树生，不要介怀，人总是会犯错的，但是我们要谨记每一次犯错的代价，这种血淋漓的错误，以后切记不要再犯。”说完之后，便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凤尾剑和族长令牌交给了他，任命他为新的梧桐落族长。
老族长死后，凤树生痛不欲生，此后数十年里滴酒不沾。而那个时候，凤硕才刚刚满月，尚在襁褓之中。凤树生便将他视若己出，收为入门大弟子，倾其所有悉心传授凤硕武功。
只是这凤硕懂事之后，得悉自己父亲之死跟凤树生有莫大干系，对于师傅的感激之情便烟消云散，他认为凤树生卑鄙无耻，这些年对待自己纯属虚伪，假仁假义，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心中便从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这种子如今已经开花结果，长成了参天大树。
所以因为这个缘故，凤树生对凤硕甚是溺爱，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对自己妹妹的爱，所以即便听到一些不利于凤硕的风言，或者自己妹妹的告状，他都会想起老族长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年轻人总是会犯错的，更何况凤硕所犯之事，无非是飞扬跋扈一些，至少对自己这个师傅还是恭敬有加，感恩戴德的。
所以有时候一个人的善良，并不是愚蠢，而是他永远低估了人性的恶毒和丑陋。
或许从小每日活在自己编织的仇恨的阴影里，成人后的凤硕性格变得极其扭曲，他恨凤树生，甚至恨这梧桐落的每一个凤氏族人，即便这些仇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已经在他心里成为了执念。自己目前无力除去这些人，他就只能隐忍着，等待自己强大，等待一个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他选择了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师傅和族人，而这个机会正在悄悄降临，想到自己的仇恨今日可雪，他心中难免洋溢着病态的快感。
只是凤树生哪里看的透他心中如此居心叵测的想法，以为他在担心即将赴宴的事情。
凤树生站起身，走到了大厅的门口，他抬起头看着那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心中不由地感慨万分，这么多年的守护，或许今日之后就可结束一切了。他想起了凤九娘，这孩子应该按约定已经动身了，有着自己的贴身亲卫黄阶六品凤烈的保护，但愿她一路顺利，她身上肩负着全族人的使命，出不得任何差池。
这凤烈便是那背负双刀的赶车男子。
看了看天色，他回过头来，对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凤硕说道，“拿我的剑来，硕儿，今日我们师徒要去那斗花节灭灭鲸鲨帮的威风。”
。。。。。。。。。。。。。。。。。。。。。。。。。。。。。。。。。。。。。。。。
沿着梧桐落出来，走到道路的尽头便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北是去往栖凤镇，往南是酒肆的方向，而马车没有改变方向，而是继续东行，赶车之人反而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东面的远处便是栖凤山，初七对于这条下山的路线还是熟悉的。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投向车外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凤九娘。凤九娘不知道何时又把初八抱在了怀里，也不嫌重。
看到初七疑惑的表情，她只是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道，“这样抱着它，它不会感觉太颠簸，毕竟伤势还未痊愈。”“小姐，让我来吧”坐在一旁的绿蚁急忙说道。
“你哪里抱的动它，它都快赶上你那么重了。”
“其实姐姐知道我想问什么，这个时候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啊？”看她左顾而言他，初七便直接开口询问了。
凤九娘没有马上回答初七的问题。她自顾自地从初八身下腾出一只手，扭过头，掀起了车窗厚重的窗帘，一脸忧色地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远处的天边乌云开始堆积，看着越来越厚重，压着整个栖凤山脉似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她喃喃地说道，“竟然真要下雨了，接下来这山路崎岖，必定泥泞万分，但愿不要错过投宿的时间。”放下窗帘，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两人，笑了笑，“我们要去镇国府。因为事出紧急怕走漏风声，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二人，还望原谅姐姐。”
初七其实早就预料到了此行并不是去酒肆当值，所以也没有太多反应。镇国府这个地名，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并不清楚凤九娘为什么要这么遮掩自己的行踪，莫非她有重要的任务在身？
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是知道答案后，他还是挺开心，毕竟镇国府是镇海国的都城了，可想而知必定是繁花似锦，商贾如云，人声鼎沸，想象一下这画面，都让人无比向往。
“早知道去镇国府这等好事，姐姐早应该告知小弟啊，小弟现在可是满心欢喜啊。”初七话音未落，却见坐在身边的绿蚁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车厢里，颤巍巍地哀求道，“小姐，奴婢不想去镇国府，奴婢想回梧桐落，求小姐开恩啊。”
她这一跪动静有点大，原本蜷缩在凤九娘怀中假寐的初八吓了一跳，直接从怀里跌落了下来，摔在坚硬的地板上，碰到了伤口痛处，它忍不住呲着牙，冲着绿蚁愤怒的地汪汪地叫了两声。结果发现没人搭理自己，便无趣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车厢最里面，找了一个安全的位置重新趴下。
绿蚁的反应确实出乎二人意料，凤九娘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不由地恼怒，这丫头跟着自己多年，性子一向温顺，从未有过过激的举动，今天这般无礼，却是为何，心念转动，是了，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远行，定然是心中放不下外村中的家人。
想到这里，凤九娘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温言说道，“绿蚁莫非是放心不下村中父母兄弟？”绿蚁此刻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只是嘤嘤地哭着，一个劲地点头。看到被自己料中，凤九娘心情也好转了一些，于是开口安慰说，“如果只是挂念家人，丫头，你大可放心，到了镇海府，我定会差人来接他们。好了，无须再哭了，成何体统。”听到小姐呵斥，绿蚁便收了哭声，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坐了回去。
初七看了看她，忽然想起半夜里，绿蚁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心中想着，这丫头还真是对相好的，情深义重啊，这哪里是舍不得家人，分明是舍不得相好。
绿蚁此刻心里却是凄苦无比，那些一直藏在心中的隐秘，根本没办法说出口来。只好一个人忍住悲伤，默默地流泪。小姐的话，还是带给了她一丝希望的，但愿早日到镇海府，早些接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前去相聚。
车厢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也没有人有心情开口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春雷，仿佛在头顶炸响，转瞬间，那豆粒般大小的雨珠，便噼里啪啦地落在了车厢上。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那些原本应该穿透而出的曙光，却依旧隐在了那厚重的乌云后面。
良久之后，凤树生停止了擦拭，把凤尾剑轻轻地插入了剑鞘之中，然后他端起摆放在一旁的那盏灵茶，茶汤温度刚刚好，入口甘甜爽滑。
凤硕站在他的身侧不远的地方，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硕儿，”猛然间听到了凤树生唤自己的名字，他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慌忙应道，“徒儿在，师傅有何吩咐？”凤树生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徒弟平日里在村内的所做所为，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只是因为凤树生总觉得亏欠他不少，一直想办法弥补。
凤硕的父亲是上一任族长，为人善良宽厚，有一次梧桐落遭遇夜袭，那晚上原本是凤树生当值，结果那日恰巧是他生辰，几个手下为他庆生，兴之所至都喝的酩酊大醉，没有及时启动八卦大阵，结果被人攻进了内村。老族长带着众人奋力抵抗，那一战族中损失惨重，敌人虽然被击退了，但是老族长也身负重伤
。临终之前，他并没有责怪凤树生的失职，看着追悔莫及，泪流满面的凤树生，握住了他的手，喘息地说道：“树生，不要介怀，人总是会犯错的，但是我们要谨记每一次犯错的代价，这种血淋漓的错误，以后切记不要再犯。”说完之后，便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凤尾剑和族长令牌交给了他，任命他为新的梧桐落族长。
老族长死后，凤树生痛不欲生，此后数十年里滴酒不沾。而那个时候，凤硕才刚刚满月，尚在襁褓之中。凤树生便将他视若己出，收为入门大弟子，倾其所有悉心传授凤硕武功。
只是这凤硕懂事之后，得悉自己父亲之死跟凤树生有莫大干系，对于师傅的感激之情便烟消云散，他认为凤树生卑鄙无耻，这些年对待自己纯属虚伪，假仁假义，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心中便从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这种子如今已经开花结果，长成了参天大树。
所以因为这个缘故，凤树生对凤硕甚是溺爱，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对自己妹妹的爱，所以即便听到一些不利于凤硕的风言，或者自己妹妹的告状，他都会想起老族长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年轻人总是会犯错的，更何况凤硕所犯之事，无非是飞扬跋扈一些，至少对自己这个师傅还是恭敬有加，感恩戴德的。
所以有时候一个人的善良，并不是愚蠢，而是他永远低估了人性的恶毒和丑陋。
或许从小每日活在自己编织的仇恨的阴影里，成人后的凤硕性格变得极其扭曲，他恨凤树生，甚至恨这梧桐落的每一个凤氏族人，即便这些仇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已经在他心里成为了执念。自己目前无力除去这些人，他就只能隐忍着，等待自己强大，等待一个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他选择了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的师傅和族人，而这个机会正在悄悄降临，想到自己的仇恨今日可雪，他心中难免洋溢着病态的快感。
只是凤树生哪里看的透他心中如此居心叵测的想法，以为他在担心即将赴宴的事情。
凤树生站起身，走到了大厅的门口，他抬起头看着那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心中不由地感慨万分，这么多年的守护，或许今日之后就可结束一切了。他想起了凤九娘，这孩子应该按约定已经动身了，有着自己的贴身亲卫黄阶六品凤烈的保护，但愿她一路顺利，她身上肩负着全族人的使命，出不得任何差池。
这凤烈便是那背负双刀的赶车男子。
看了看天色，他回过头来，对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凤硕说道，“拿我的剑来，硕儿，今日我们师徒要去那斗花节灭灭鲸鲨帮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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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的远处便是栖凤山，初七对于这条下山的路线还是熟悉的。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投向车外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凤九娘。凤九娘不知道何时又把初八抱在了怀里，也不嫌重。
看到初七疑惑的表情，她只是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道，“这样抱着它，它不会感觉太颠簸，毕竟伤势还未痊愈。”“小姐，让我来吧”坐在一旁的绿蚁急忙说道。
“你哪里抱的动它，它都快赶上你那么重了。”
“其实姐姐知道我想问什么，这个时候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啊？”看她左顾而言他，初七便直接开口询问了。
凤九娘没有马上回答初七的问题。她自顾自地从初八身下腾出一只手，扭过头，掀起了车窗厚重的窗帘，一脸忧色地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远处的天边乌云开始堆积，看着越来越厚重，压着整个栖凤山脉似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她喃喃地说道，“竟然真要下雨了，接下来这山路崎岖，必定泥泞万分，但愿不要错过投宿的时间。”放下窗帘，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两人，笑了笑，“我们要去镇国府。因为事出紧急怕走漏风声，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二人，还望原谅姐姐。”
初七其实早就预料到了此行并不是去酒肆当值，所以也没有太多反应。镇国府这个地名，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并不清楚凤九娘为什么要这么遮掩自己的行踪，莫非她有重要的任务在身？
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是知道答案后，他还是挺开心，毕竟镇国府是镇海国的都城了，可想而知必定是繁花似锦，商贾如云，人声鼎沸，想象一下这画面，都让人无比向往。
“早知道去镇国府这等好事，姐姐早应该告知小弟啊，小弟现在可是满心欢喜啊。”初七话音未落，却见坐在身边的绿蚁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车厢里，颤巍巍地哀求道，“小姐，奴婢不想去镇国府，奴婢想回梧桐落，求小姐开恩啊。”
她这一跪动静有点大，原本蜷缩在凤九娘怀中假寐的初八吓了一跳，直接从怀里跌落了下来，摔在坚硬的地板上，碰到了伤口痛处，它忍不住呲着牙，冲着绿蚁愤怒的地汪汪地叫了两声。结果发现没人搭理自己，便无趣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车厢最里面，找了一个安全的位置重新趴下。
绿蚁的反应确实出乎二人意料，凤九娘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不由地恼怒，这丫头跟着自己多年，性子一向温顺，从未有过过激的举动，今天这般无礼，却是为何，心念转动，是了，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远行，定然是心中放不下外村中的家人。
想到这里，凤九娘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温言说道，“绿蚁莫非是放心不下村中父母兄弟？”绿蚁此刻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只是嘤嘤地哭着，一个劲地点头。看到被自己料中，凤九娘心情也好转了一些，于是开口安慰说，“如果只是挂念家人，丫头，你大可放心，到了镇海府，我定会差人来接他们。好了，无须再哭了，成何体统。”听到小姐呵斥，绿蚁便收了哭声，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坐了回去。
初七看了看她，忽然想起半夜里，绿蚁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心中想着，这丫头还真是对相好的，情深义重啊，这哪里是舍不得家人，分明是舍不得相好。
绿蚁此刻心里却是凄苦无比，那些一直藏在心中的隐秘，根本没办法说出口来。只好一个人忍住悲伤，默默地流泪。小姐的话，还是带给了她一丝希望的，但愿早日到镇海府，早些接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前去相聚。
车厢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也没有人有心情开口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春雷，仿佛在头顶炸响，转瞬间，那豆粒般大小的雨珠，便噼里啪啦地落在了车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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