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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徒惹一身骚

    今昔灵徽书山大开四君子回,凡能至此入场的修士不仅颇有道行更须与灵徽书山有些许关联方能得到入山许可。因此集市之间往来行走的道者仙女远望起人群攒动,实则也不过是千百人等。所以老铁铁匠铺如今交口荐誉,成人山人海的势头,只显得对面卖药摊子门前冷落,一番闲能罗雀的光景。

    站在摊中的瘦猴商人眯起一对花生大眼睛,隔街相望见对过铁匠铺车水马龙之景,还道是那口称老铁的粗汉子学去了自己的叫卖功夫才引人围观,不禁咬牙切齿,心中暗骂不平。如今店铺虽不过三三两两游人伫足,他也不能因此荒废生意。毕竟四君子会距离结束还有些时日,瘦猴摊主从凡人那儿学来的可不光只有几句叫卖,还学了会了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话。遂重打起精神,抻开脖子,高声叫卖:

    “先店中新货,毒药一种,在外药猛兽药毒虫,居家药耗子药长虫,就是不药人!”

    适逢有一对男女驻足问道:“老板,什么叫药猛兽药毒虫?”

    瘦猴把牙一呲,笑道:“诶,药就是毒,是我在那凡间燕南地界学来的土话,美女您不考虑来一份?我辈仙人出门在外时常风餐露宿、盖天枕地而睡,或长居山洞,苦思冥想间便是百八十年的光阴,若是这时候来个什么开了灵智的野兽,不看眼的毒物前来还您?”

    男的说:“那我这一身道行不就折了吗?”

    女的问:“那我这一张美貌不就可惜了吗?”

    瘦猴一打手,大喜道:“可不是吗?所以你买我这药来,或夜眠或闭关前把我这药在周遭撒上一圈,保管百毒不侵,兽鸟不扰!”

    瘦猴把那大话好话讲过一通,说得自己这药能毒能医,人饮则美颜,兽吃则丧命,好不稀奇,时不时提一嘴俊男讲一句仙女,竟也轻松谈成了一单生意。这也让他心中笃定凡间生意的低三下四喊出来的“大爷”“美女”是一门讲究学问。

    于是乎瘦猴摊主彻底放下架子,半步移出药摊之外,逢男便拉,遇女则唤,俊爷靓女叫喊不听,还真渐渐有了成效。

    “仙姑,仙姑!”

    瘦猴唤了几声,自他身前走过的一道身影毫无半点伫足意愿,浑似没听见一般。瘦猴摊主嘶了一声,打身后看那身影头戴黑斗笠,黑斗笠下垂黑纱,黑衣黑裤黑靴,俨然是从夜里跑出的精灵!但瘦猴做生意多言,往来客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他看那黑衣人纵然身裹劲装,可身材骨架纤细;黑靴虽宽,裤腿处却有余,应是大鞋套小脚。最重要的是这黑衣人从他身前经过,顺风漏出一地女子闺香,定是为女子无异。

    “仙子仙子……”瘦猴向上抢了几步到了黑衣人身侧,“仙子慢步慢步,咱这小药摊里可是有好宝贝,我见仙子衣着奇异,显然非是常人,便有意愿售宝与您,还请仙子留步呀。”

    黑衣人停下脚步,稍侧开半个身子,黑斗笠甩开黑面纱露出脖颈几分雪白肌肤,开口道:“与我看?”

    她讲得话颇简短,言语也颇冷,声色却出奇的好听,好似清晨露水点荷叶,微凉沁人;又仿佛是炎天降霜雪,雪花抚面颊,冰冰凉。

    如此动听之音从一团黑布里发出来反倒惊吓得瘦猴摊主慌了神:“啊对对对,给您看,自然是要给您的,劳烦您来我这店铺,毕竟压箱底的宝贝总不能为外人瞧去。”

    黑衣女子不言语,点了点转身跟着进了瘦猴的药材摊子里。

    “仙子你看这个,三百年的龙须草,还有这个一百五十年的水枯藤……”瘦猴抬手往货架一招,真不是外强中干,架子上满满当当塞满了药材,其形各异的花草树藤加之往百年以上走的年份,每一物竟都有些价值。

    “都俗。”黑衣女子扫了一眼货架冷声道,“宝贝。”

    瘦猴摊主失言额了一声,他哪里真有什么值得拿得出手的宝贝,只不过为了哄骗她而扯的谎,如今给人直接问到脸上,他转了转眼珠,糊弄道:“嘿呀,您是不知道,我这里宝贝太多,什么都有,您先说您想要什么,我再给你找就是了。”

    黑衣女子道:“我要能铸剑的材料。”

    瘦猴摊主奉承道:“哟!我一看姑娘您这打扮,就知道您是个喜剑的主儿!这个宝剑不光配英雄,仙子仙姑也想相称呀!其实不瞒姑娘在下也是个好剑之人,你我倒是同好了!”

    见黑衣女子不理,瘦猴尴尬搓手,续道:“嘿嘿,您别看咱这是个药铺,但是吧铸剑的材料咱这也有,不知姑娘是想要那种材料?”

    黑衣女子道:“铸剑除了神铁外,还有什么值得拿得出手的?”

    瘦猴摊主道:“哎,姑娘此言差矣,咱这仙界中人可不似凡间那般只晓得使那铜铁之物耍几份剑招,反倒是神木材料所制的符剑更能飞间取敌,最为欢迎。”手往腰间的乾坤袋里一掏,一根一尺七寸长的翠绿竹棍掂在了他手里,又道:“你且看此宝,此宝名唤惊雷木,自土而出便日日吞吐雷电以为滋养,系市场之上少见的精品,您以此物铸剑,引天雷之势,可不必铁剑快活?”

    黑衣女子向前一步,黑纱之下的眸子灵动一瞥,当即摇头道:“俗,纵神木而做,兵刃交接脆而易折……”

    瘦猴闻言赶忙拍手道:“明白明白,硬一些的材料是吧,您看这个如何?”又一拍乾坤袋,落手一把油黑石子,讲解道:“此乃东南部大仝乡产的墨麟石,多少仙界道友的护身内甲都是此物所打造的,其坚其硬自不必说,我虽瞧不见姑娘面容,但只看姑娘言行身段气度不凡,必定也是个绝世美人,这一把墨麟石别处卖三千块灵石,我只受您一半一千五,您看如何?”

    黑衣女子又是摇头,语气显得不耐烦:“尖而不锋,焉能伤人?我要铸一把天下神剑,就得需要些有灵性的材料,你若拿不出,我便走。”

    说罢转身欲行,瘦猴摊主见状大呼:“有有有,灵性之物不就是,您且一等,我这就去来。”躬身往摊一钻,翻箱倒柜的一通捣鼓捧着一盒黄锦方盒站起身来,向黑衣女子招手道:“姑娘您靠近些来。”

    黑衣女子走开几步到了瘦猴摊主近前,见他怀中锦盒七尺长三尺宽,正中间锁了把龙头铜锁,上一面贴有四张黄纸封条,只看样式就与先前几件有了不同,心下起了些许兴致,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瘦猴摊主道:“这是我早些年间与东海近滩处闲逛之时偶然拾到的宝贝,虽说咱神洲陆有三时罡风阵护着不教邪魔歪道入侵,可咱神洲陆东外是神仙岭,那儿可是神兽居存之所,不能以偏概全的说都是恶兽,却还是有不少贼心不死的灵兽妄图自东海上岸,所以我捡到这个宝贝也就不稀奇了!”

    说着撕开封条打开龙头铜锁,一道金光从盒中激闪后忽隐而息,锦盒之中竟赫然是一块完整的胸腔骨当中还带着一块脊髓,脊髓正中趴了一条黄澄澄似水似油的物质,瘦猴摊主指道:“这可是一块真龙龙骨,当中这一条黄的不出意外便是龙筋,姑娘您瞧这回可是满意了?”

    黑衣女子见过,长叹一声:“还真以为你是懂剑之人,不曾想……这龙骨不坚不硬不谈,纵使是真龙之骨如今已是死物,哪有什么灵性可谈?”

    失望至极,她拂袖就要离去,可瘦猴摊主哪里能叫到手的鸭子飞走,忙抢了一步拦在面前求道:“姑娘姑娘,仙子仙子你不满意再看嘛,不就是铸剑嘛,什么材料打不了呀?人无完人事物完事,剑更无完剑……”

    “剑无完剑……”黑衣女子沉吟一声,仍不理睬瘦猴摊主的死缠不放,侧身一躲迈步便行,谁料这瘦猴情急之下伸手欲拦,拽住了她劲袍腰带。

    登时冷风一阵,瘦猴摊主眼前白光一闪,便觉得喉咙处的汗毛发寒,眼神向前不见了黑衣女子眼珠子向下一转,这才看见一柄闪着精光的剑刃抵在了脖颈儿,黑衣女子几时已立在身后了。

    “谁叫你碰我的?”黑衣女子问道,她的声音要比那剑刃冷的多。

    瘦猴摊主颤声道:“在下无意,无意之举。”

    “想死?”

    “自……自然不想。”瘦猴摊主口水不敢下咽,生怕鼓起来的喉结蹭上剑身。他虽亦是修行之辈,但转瞬间为人所制,于心中早掂量清了他二人之间的差距。

    “仙子,您饶我一命,我告诉您哪里能满足你铸剑的需求。”

    黑衣女子道:“哪里?”

    瘦猴摊主抬手往街对过儿的铁匠铺指去:“那儿的铁匠铺的主人说天下没有他老铁认不出来的,更没有他老铁打不出来的兵刃,仙子若是有需求,可往那儿去……”

    “没有打不出来的兵刃?”黑衣女子确认道,“你当真?”

    “那个老铁是这么说的。”

    “好,我便再信你一次。”

    “噌啷!”

    收剑入鞘一声。

    剑也好,黑衣女子也好,都从瘦猴摊主身边没了身影。

    只满身寒意难消,催得这瘦猴摊主脚底一软坐在了地上,扶额擦汗道:“这可真是惹上了个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