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有一句话，你现在看到一个人所有习惯都是一个人活了半辈子的积攒的经验，所以很多心理方面的从业者都写过父母的这半辈子的经历，写到最后再不能理解也理解了。这个方法我亲测过管用～

    我妈妈是1967出生的，那个时代都贫苦，都吃不饱，我姥爷是从唐山来的，我十一二岁的时候陪我姥爷回过我姥爷长大的村子，一个村子都姓苗，都是亲戚，只是后来大地震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我姥爷是家中大哥后面还有8个兄弟姐妹，我去的那年我也就见过3个，那年也是我姥爷最后一次回老家，此前也有二十多年没回去了，那次回去排场真的特别大，每天每顿饭都在不一样的人家吃，好像每个人眼睛里都有光，现在很少见到了。

    姥爷长大后就在长春工作了，建筑工人，年轻时候经常要住工地，然后认识了我姥姥，我姥姥有妊娠高血压，那时候好像是一个很严重的病，姥姥同我姥爷生了4个孩子，都是女孩，我妈是老大，后来我才听我妈说起其实在我三姨小姨中其实有一个男孩，只是没能养活，我妈也不愿意多说，这事小姨都不知道，后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都自动把这个记忆删除了，可能是那段日子不好过吧。一个女人有严重的妊娠高血压却还是在贫苦的时代生了5个孩子，可能那时候的人信仰真的比命重要吧。

    我妈说起她小时候的事从来都是兴致勃勃，好像很怀念一样，但在我听来我也说不上难过，反正就是开心不起来，可能那时候小吧，理解不了。她们姐妹几个年级差的比较大，我妈开始懂事照顾家，姥爷就要出去赚钱养家了，家里只能交给我妈。现在我妈做的饭都巨难吃，我真的不知道她怎么养大三个妹妹的，后来才知道他们那时候有的吃就行，吃饱不可能的，所以吃什么都好吃。所以现在我妈的厨艺一直处于能做熟就行。妈妈的记忆里姥姥总是病重，时常反复，只要学校的电话铃声响起找我妈，我妈就要放下书本回去照看姥姥，往返骑姥爷的28大横岗自行车也要2小时。所以她总是说，她一边上几天学，一边照顾她妈妈，一般照顾几个妹妹。有时临过年姥爷会带猪尾巴回来，因为是贫困户所以不能吃肉的，也不知道姥爷从哪里弄来的猪尾巴，她们几个小姑娘得把门窗都拿布条塞紧些，别让煮肉的味道飘出去，否则邻居一对老夫妇会找公社告状，那煮熟的猪肉就被收走了。妈妈描绘这些情节总是绘声绘色，很开心的样子，我那时真的不知道有啥开心的。或许是防御成功让妹妹都吃到了一口猪尾巴？

    那对总会举报的老夫妇最后在家里发病了，联系不到子女，最后还是我妈带着妹妹拉着板车送到医院的，每每说到这我妈就长吁短叹的。

    后来姥姥的病更重了，我妈妈听广播里说卖手表，可以治疗这个病，然后就拿着一家人吃饭的钱跑去买了，花了一块五毛钱，后来姥姥还是没了。姥姥走后妈妈把那块手表拆开了，里面只有一块吸铁石。我不知道1980年代的一块五毛钱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代表什么，我也不知道那段时日她们是怎么过的，妈妈从来没提过。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我妈对各种形式的广告都深恶痛绝，就算看喜欢的电视剧中间有广告也会直接把电视关掉，她说心烦。

    我小时候每年寒暑假都会去姥爷家待几天，每次去都会感冒发烧最后吊盐水，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姨比我大不了多少，天天一有时间就陪我疯玩，屋子后面有一条河，能捞鱼。气我我妈是破口大骂，主要涉及我的就是：“离河水远点”，现在她也不让我去游泳馆，我去海边她知道了都叮嘱我别下水。可能背后也有一些故事她没说。骂我小姨的可多了，比如“天天就知道玩”、“学习不好你以后挑大粪都不要你”、“让你打工赚点钱你都买衣服了，能当饭吃啊！”骂完一会就改温柔说教了：“你以后要为自己做打算的啊”、“谁能照看你一辈子啊”、“自己有本事那才叫真本事”。

    可能那时我还没到叛逆期，比较木讷，又对我妈给我报的班言听计从，学习成绩也不差。所以我妈的炮火都分给她妹妹了，谁让我妈照顾她们到大的，炮火也要雨露均沾。后来对我二姨的叮嘱就是：“找男人要看看他是不是有正经工作，别游手好闲”。我妈对我三姨的评价都是“不听话”“跟我俩耍驴”，也不知道三姨咋的气她了。

    记得有一年未婚的小姨帮上夜班的三姐看孩子，孩子哭要找妈妈，小姨对一个刚会说话的孩子说：“你还能要妈妈，我就只能看看我妈的照片，连记忆里都没出现过妈妈。”我当时听着没情绪，但却把这句话记了好多年。可能你有时候觉得很残忍的一句话，对当事人就是无感，因为她就从没得到过，也就无从谈失去。

    记忆里我妈没说过苦，但有一次她似乎说过，又像是在说别人，那还是我大学了，我妈总是旁敲侧击的问我以后想找个啥样的老婆，我说：“有房有车父母双亡的，这样少了好多麻烦。”我妈气到拍桌子说：“你知道这姑娘从小得受多少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