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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既往不咎

    白衣杀人魔气宇轩昂,将一块与之前夏师叔手中完全一致的玉佩,系在自己腰上,抱拳行礼。

    “在下苍山鱼知乐,请姑娘赐教。”

    苍山派,鱼知乐。他是凶手,也是高手,更是我们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是否知道我们就在案发现场?他像一个鬼魂,自那天后再没有放过我敏感的内心,我无数次想,如果没有遇见他该多好。他是否知道自己已数次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是一个没有母亲安抚就无法入睡的孩子,独自被黑暗包围,就会陷入最可怕的噩梦。但我们面对的并不是噩梦,比噩梦可怕,他就站在台上,距离我可怜的佩佩不到三尺。

    现场所有人都在等待王佩佩的回礼,但她没有。现场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回礼,但我不是。也许,鱼知乐也明白其中缘由,他望着王佩佩,表情淡然,没有任何波动。

    突然,王佩佩蹬步发力,一下冲上去。不宣而战,偷袭。场下发出几声零星的惊呼,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行为,太过疯狂。

    鱼知乐仍旧没有任何表示,也许他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就像说书先生志怪故事中的角色,修炼得道以后,不再需要任何的情绪。不对,他不是人。

    鱼知乐从容应对,转身的步伐轻盈而简洁,他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精确,不会多挪一寸,也不会多发一份力。这种熟悉的节奏感,和轻松感,与他那日屠杀官差时一模一样。

    佩佩则看起来十分狼狈,她的动作僵硬,似一个笨拙的木偶,被技艺生疏的艺人操纵着。只有我才明白,此刻操纵她的并非什么艺人,是她心中的恐惧、紧张、和一丝愤怒。

    佩佩的呼吸和步伐都越来越紊乱,她一个乡下丫头,本就不会多少招式,在悬殊的实力和错乱的心态影响下,出招早已经漏洞百出,失去了章法。

    台下不断发出嘘声,不懂武功的我也能看出,佩佩赢不了鱼知乐。即便让鱼知乐把双手都束住,她恐怕也拿不到那个玉佩。一个人放弃很难,坚持不易;但坚持了一路,即将成功时放弃,则是最难。王佩佩还在坚持,可我已看不到坚持的意义。

    比试还在继续,观众百无聊赖。鱼知乐的身姿越来越自如,持续遭到戏耍的王佩佩突然变招,放弃抢夺玉佩,直向鱼知乐的眼睛攻去。台下惊呼连连,王佩佩登台至今,已做了太多出格的事,在旁人看来这,这也许是对无望合格的报复?

    没有人会相信这卑鄙的偷袭能够成功,鱼知乐成功下腰躲开,佩佩却趁势用右手将他腰间的玉佩掠走。试验结束了,一旁的裁判面露不悦,观众们抵触的反应也足以说明一切:他们都认为王佩佩胜之不武。

    鱼知乐却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他面露微笑,走近佩佩,用手将佩佩攥着玉佩的右手高举,对在场的所有人宣布:她已是苍山派的弟子。形势变化太快,始终不明就里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零星的掌声响起来,逐渐扩大到全场。

    一片热烈中,我望向鱼知乐,他有放水的理由吗?他当然有。那一瞬间,我清楚感觉到他卖了个破绽。他为何让佩佩通过测试?无论如何,绝不会是出于好意。尘埃落定,最后一轮选拔已结束,今天到场的十个少年,全部如愿加入了苍山派。

    正戏结束,庆祝晚宴即将开始。趁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还在台上,我赶忙转身,打来时的方向,快步溜出院子。虽然过程较多波折,但佩佩总归是得偿所愿,我的内心也安定下来。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庭院里十分凉爽,白色的墙壁爬满了藤蔓,矮墙之上立满了蜻蜓,它们首尾相接,好像筹划着要在日落之后,举行一次惬意的夜游。这大概是我从未看过的景象,不同于乡村,也不同于城市,园林是人造的自然。大燕国的子民无一不对广袤的土地感到自豪,从南到北,不计其数的名山大川,即使从未到访过,也一定听文人士子,游侠歌姬,描述过其壮丽美好。

    而园林,意味着不用跋山涉水,就能长久性地拥有那些让人向往的自然风景。能工巧匠们将所有的风光都微缩后,放置于富豪的庭院之中,这个奇迹告诉所有人:只要有足够的黄金,就能将天下的一切都搬到自己的后院。

    我走过这些由黄金买来的美景,幻想着居住于此的感受,冷不丁一抬头,宁南竟然就在几步远外盯着我,面色不善。

    “我该跟李伯说说了,今年新进的下人怎的都如此目法纪!”

    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下揪住了我的耳朵。

    “我之前让你不要到处走动,你怎么还在这里?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虽然只是被揪住了耳朵,但不知宁女侠使了内功或什么招数,我的耳朵痛得钻心一般,我登时叫了出来。

    “今天定要好好罚你,跟我来!”

    宁南揪住我的耳朵,看来打算这么一路把我牵到管下人的李伯处去。谁能想到,一颦一笑都如西子捧心的宁南,性格如此火爆。她白皙水嫩的手指上,也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力气。

    我不敢反抗,只得连声求饶:“宁小姐,先松手吧,耳朵要坏了。”

    宁南不理会我,只是往前走,身后的庭院突然传出几声烟火响声,天已经暗了,若干个带着尾巴的亮点村上天幕,绿色和粉色的烟花绽开。

    “不好,晚宴已经开始了。”宁南停下脚步,看着天空自言自语。

    “是是是,小姐,里面的师兄师姐们都在等着您呢。”

    “哼,别以为我就会放过你。”宁南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眉头依然紧皱着。

    “跟我来,宴会也需要下人做事。晚宴结束后再跟你算账。”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又回到了宴会的场地。匆匆赶到,院子内若干个桌子已经摆满了各式佳肴和酒水,觥筹加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很多下人装扮的人在四周候着,或着端酒送菜。所有桌子中最大的那个位于中央,主座上正是一头银丝的宗主宁九歌,他面向北边,慈眉善目地笑着。宁南走向主桌,示意我在一边站着等候。

    宁九歌右手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宁南的,在她坐下之后,我才发现宁九歌左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与宁南相貌极为相似的女子。

    她看见宁南迟迟到场,眼中也是笑意盈盈。怪了,这同父异母的姐妹,长得竟然跟双胞胎一般,不过宁宗主的相貌确实也伟岸不凡,都说女儿像父亲,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我细看宁家另一位千金的相貌,比起宁南似乎还要精致美貌几分,长长的辫子,褐色的眼仁,眼色如水波般温柔。这位顾盼生辉的小姐四处张望,不经意间和我对了一下眼,我急忙低头。原来当初在城门口马车之上看到的美人是她!

    随着作为主人的宁宗主起身致辞,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一同祝酒。宴会正式开始,我观察四边的桌子,发现这场宴席绝大部分都是苍山派子弟。只有一桌坐了些官爷打扮的人。

    本次新晋的十名弟子分为两桌坐在主桌的左右,佩佩坐在左边的桌上,和鲍亦岚一桌,但位置并不相接;宋定远则是坐在右边的桌上。我数了数,这些年轻人中六个男孩,四个女孩,看起来都有些青涩拘谨。

    不过,宋定远除外,他从宴会一开始就摆着臭脸,好似在座有谁欠了他的银子。他的目光频频看向主桌,对身边的同僚显得不屑一顾。

    随着酒会的进行,在座的人都越来越放的开,很多人围在一起玩起了行酒令,气氛逐渐进入顶点。我站在这,既没有事情可以做,也无法参与宴会。

    身边的酒肉香气使饥肠辘辘的我更觉饥饿,在加上一整天的奔波,我此刻真的又累又困,恍惚中我看见主桌上一个人正盯着我看,仔细一瞧,竟然是鱼知乐!

    他一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神态,饶有兴趣的笑容在他脸上延伸开来。我发现在他就坐在宁家另一个小姐的身边,距离宁宗主只隔一个座位。很明显,鱼知乐在苍山派的地位绝对不低,而且我观察他和宁家小姐的言行,两人之间,举手投资都十分亲密。

    这主桌上还有另一个让人在意的细节:宁宗主左手一边,以宁大小姐为首的人,都教年老。此前与宋定远切磋的夏师叔就在其列;而右手一边,言行与宁南小姐相照应的,都要更为年轻些。

    姓鱼的还在看我,我回避他的目光,装作四下张望,突然发现王佩佩佩也正看着我。她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起身走向了戏台的方向。我会意,看了看宁南,正陷入互相敬酒的战局中,分身乏术。

    趁四周没人注意,我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个空盘,装作送向后厨,离开了宴席区域,向王王佩佩所在的戏台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