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租
春光霁然，鸟语花香。四川自贡县西郊外，一条宽阔的马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出去，大路两旁河水淙淙，嫩柳新绿，河面顺着马路的走势时曲时折。在河边的一个转角外，一座宏伟的宅院跨河而建。阶柳庭花，山水人家，好座别具风致的院落。若不细看，还道是供人娱乐休闲的山庄，而非住宅了。
院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丁府’两个黑漆大字，字体肥腴，笔划工整，颇具气派。由此是否就可肯定庄园的主人不但富裕，而且风雅？且往下看。
天时尚早，只见宅门大开，院内一个宽阔的广场上聚了五六十人。都着灰衣麻裤，是一伙庄稼汉。有的手提粗布袋子，有的张头伸颈，略显焦急，但都注目着北面一间大堂的门。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不知门内是什么大人物。
院左一棵银杏树下，坐着一个面色焦黄，身材瘦弱的中年汉子，他卷了根旱烟，点着火抽了起来。吞云吐雾，浓雾弥漫开来。在他下首，三个妇人窃窃私语，正说到开心处，忽然闻到刺鼻的烟味，都咳嗽起来，皱着眉头，手扇烟雾，向旁躲开。
一个身材肥胖的农妇不忘埋怨道：“呛死人了。”
那庄稼汉名叫唐二，眯了眯眼，一脸坏笑。道：“你不是还站着吗？不见你真呛死了。”
那妇人道：“你抽得这样凶，脸也黄了，还有嘴臭，哪个姑娘会喜欢？”
唐二笑道：“张大嫂，我的嘴巴你又没尝过，怎知它是香是臭。”
院内相对安静，两人这一闹动，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来，恰好不少人听到唐二的话，一齐嘿嘿哈哈哄笑起来。张大嫂啐了一口，红着脸走开了。
有的人低低说道：“张大嫂尝没尝过，唐二肯定知道。”更有好事的说道：“一定尝过的，不然怎知唐二的嘴臭？”
众人哄笑声中，有人说道：“安静些，掌柜的来了。”喧闹声渐渐止息，人们都统一朝大堂前看去。
只见堂门打开，走出个矮胖子来，身穿绸子黄袍，袍子背后以金黄丝线绣成一个福字。黄袍虽然又宽又大，但穿在他身上，仍然还是很紧，看上去中间圆两头尖，模样滑稽。
那人名叫丁大福，正是丁府的主人，也是当地一个地主，乡民们不便叫他地主，都称作掌柜的。丁大福富态是有的，但实在难沾到风雅二字的边。
丁大福咳嗽一声。道：“乡亲们，今年还是老规矩，租一亩田两斗一升米，折换现银也成，合四两六分碎银子。有不想租的，现在就说。”
众人都嚷嚷起来，埋怨两斗米多了些，能不能减点儿。
丁大福大声说道：“这个价已经是最低了，一分也不减，租不租由在你们。”
村民们只在口头提一提，能减则减，不能减也只得硬挨。只要风调雨顺，到秋天有个好收成，垫了租金，仍有不少积余，足够一家人过活。
丁大福又道：“还想租的，现在过来交租。”
村民们走上前去，有背米来的就交米，有带银子的就交银子，丁大福拿出账本，核对收取。过了好一阵子，才收完租金，村民们络绎走出丁府。不知是谁到了门边时低声说道：“丁掌柜家这样富裕，吃不完，穿不尽，租金还收得这样高，太抠门了，难怪会没后人。”
另一人说道：“坟山上出的，不怪他抠门。”
这话正巧不巧传到丁大福的耳朵里，丁大福的脸刷的一下就黄了，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喝道：“哪个缺德的乱嚼舌根？”
村民们走得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丁府。唐二一直坐在银杏树下，直到村民走光了，才站起身。骂道：“直娘贼，忘恩负义的王八，不是丁老板租田给你们种，早叫你饿死的些，还说话损他，好意思不？”
村民早已走远，唐二骂了也没人接话。丁大福听唐二帮自己骂人，对这个泼皮忽生亲近之意。道：“这些个没天良的王八蛋，来年收回田地，叫他饿死算球。”
唐二道：“饿死算球，老虎不发威，他拿你当病猫打整了。”
丁大福脸色阴郁，心头那事令他苦恼不堪，他至今膝下无子，到底是怪他抠门，还是祖坟上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事困扰着他，村民的缺德话也没心思去计较了，叹了口气。道：“唐二，你的租金还没交。”
唐二赔着笑脸，道：“丁老板，我今天正好是来给你说这事的。哎！最近手气坏，孔夫子搬家净是输，缓两天我弄点钱回来，一定拿来交上。”
丁大福道：“人人都准时交租，就你年年拖账。”
唐二道：“拖归拖，可我从不赖账，你说是不是？”
丁大福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唐二又道：“大善人，你就宽限几天吧。”
丁大福全身一震。‘大善人’这三字传进他耳里，很不受用。
唐二又道：“大善人，我听说前一阵子，王老五家请张道师做了一场法忏，没过多久，王老五的老婆就怀上了，十月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村民们都在议论，说全靠张道师道行高深，做法忏通破了上天，赐了王老五一双儿子。”
丁大福沉吟片刻。道：“装神弄鬼，你也相信？”
唐二道：“老板，话可不能乱讲。没人生来就财运亨通的，都有运背运顺的时候，时运不顺，没法可想了，才想到请法师做法忏，祈请菩萨慈悲救苦，解脱困厄，这事神圣得很，老板可别乱讲。菩萨是灵验的，谁敬神，神就帮谁，谁若亵渎神灵，就会倒霉。”
丁大福不置可否。唐二接着说道：“老板若不信，我再说一事。前一阵子，张家村张小浪坐在屋中吃午饭，正吃着，两块破瓦片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头上，当场砸死了。老板想想，天下哪有这样蹊跷的事？两块瓦片从屋顶上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就算砸中了他，两块破瓦能有多大的力量？最多也就砸伤、砸晕，张小浪居然就被砸死了。后来人们谈到这事，都说是有点讲究的，张小浪平时指天骂月，喝风骂雨，得罪了菩萨，才会这么早就被天收了。”
丁大福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事还真有点玄乎。”
唐二道：“应该就是报应。”
丁大福沉思了一阵。道：“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唐二道：“好！我明天中午来贵府。”
丁大福道：“我先和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
唐二道：“好！老板如有吩咐，我一定帮忙。”唐二说完，走出了丁府，独自走了三里多地，到一个山神庙里宿歇。他是当地的破落户，专门帮闲凑热闹的，没家没室，也乐得无牵无挂。啃了几口馒头，眼看天黑，在庙里打个草铺就凑合睡了。
院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丁府’两个黑漆大字，字体肥腴，笔划工整，颇具气派。由此是否就可肯定庄园的主人不但富裕，而且风雅？且往下看。
天时尚早，只见宅门大开，院内一个宽阔的广场上聚了五六十人。都着灰衣麻裤，是一伙庄稼汉。有的手提粗布袋子，有的张头伸颈，略显焦急，但都注目着北面一间大堂的门。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不知门内是什么大人物。
院左一棵银杏树下，坐着一个面色焦黄，身材瘦弱的中年汉子，他卷了根旱烟，点着火抽了起来。吞云吐雾，浓雾弥漫开来。在他下首，三个妇人窃窃私语，正说到开心处，忽然闻到刺鼻的烟味，都咳嗽起来，皱着眉头，手扇烟雾，向旁躲开。
一个身材肥胖的农妇不忘埋怨道：“呛死人了。”
那庄稼汉名叫唐二，眯了眯眼，一脸坏笑。道：“你不是还站着吗？不见你真呛死了。”
那妇人道：“你抽得这样凶，脸也黄了，还有嘴臭，哪个姑娘会喜欢？”
唐二笑道：“张大嫂，我的嘴巴你又没尝过，怎知它是香是臭。”
院内相对安静，两人这一闹动，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来，恰好不少人听到唐二的话，一齐嘿嘿哈哈哄笑起来。张大嫂啐了一口，红着脸走开了。
有的人低低说道：“张大嫂尝没尝过，唐二肯定知道。”更有好事的说道：“一定尝过的，不然怎知唐二的嘴臭？”
众人哄笑声中，有人说道：“安静些，掌柜的来了。”喧闹声渐渐止息，人们都统一朝大堂前看去。
只见堂门打开，走出个矮胖子来，身穿绸子黄袍，袍子背后以金黄丝线绣成一个福字。黄袍虽然又宽又大，但穿在他身上，仍然还是很紧，看上去中间圆两头尖，模样滑稽。
那人名叫丁大福，正是丁府的主人，也是当地一个地主，乡民们不便叫他地主，都称作掌柜的。丁大福富态是有的，但实在难沾到风雅二字的边。
丁大福咳嗽一声。道：“乡亲们，今年还是老规矩，租一亩田两斗一升米，折换现银也成，合四两六分碎银子。有不想租的，现在就说。”
众人都嚷嚷起来，埋怨两斗米多了些，能不能减点儿。
丁大福大声说道：“这个价已经是最低了，一分也不减，租不租由在你们。”
村民们只在口头提一提，能减则减，不能减也只得硬挨。只要风调雨顺，到秋天有个好收成，垫了租金，仍有不少积余，足够一家人过活。
丁大福又道：“还想租的，现在过来交租。”
村民们走上前去，有背米来的就交米，有带银子的就交银子，丁大福拿出账本，核对收取。过了好一阵子，才收完租金，村民们络绎走出丁府。不知是谁到了门边时低声说道：“丁掌柜家这样富裕，吃不完，穿不尽，租金还收得这样高，太抠门了，难怪会没后人。”
另一人说道：“坟山上出的，不怪他抠门。”
这话正巧不巧传到丁大福的耳朵里，丁大福的脸刷的一下就黄了，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喝道：“哪个缺德的乱嚼舌根？”
村民们走得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丁府。唐二一直坐在银杏树下，直到村民走光了，才站起身。骂道：“直娘贼，忘恩负义的王八，不是丁老板租田给你们种，早叫你饿死的些，还说话损他，好意思不？”
村民早已走远，唐二骂了也没人接话。丁大福听唐二帮自己骂人，对这个泼皮忽生亲近之意。道：“这些个没天良的王八蛋，来年收回田地，叫他饿死算球。”
唐二道：“饿死算球，老虎不发威，他拿你当病猫打整了。”
丁大福脸色阴郁，心头那事令他苦恼不堪，他至今膝下无子，到底是怪他抠门，还是祖坟上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事困扰着他，村民的缺德话也没心思去计较了，叹了口气。道：“唐二，你的租金还没交。”
唐二赔着笑脸，道：“丁老板，我今天正好是来给你说这事的。哎！最近手气坏，孔夫子搬家净是输，缓两天我弄点钱回来，一定拿来交上。”
丁大福道：“人人都准时交租，就你年年拖账。”
唐二道：“拖归拖，可我从不赖账，你说是不是？”
丁大福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唐二又道：“大善人，你就宽限几天吧。”
丁大福全身一震。‘大善人’这三字传进他耳里，很不受用。
唐二又道：“大善人，我听说前一阵子，王老五家请张道师做了一场法忏，没过多久，王老五的老婆就怀上了，十月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村民们都在议论，说全靠张道师道行高深，做法忏通破了上天，赐了王老五一双儿子。”
丁大福沉吟片刻。道：“装神弄鬼，你也相信？”
唐二道：“老板，话可不能乱讲。没人生来就财运亨通的，都有运背运顺的时候，时运不顺，没法可想了，才想到请法师做法忏，祈请菩萨慈悲救苦，解脱困厄，这事神圣得很，老板可别乱讲。菩萨是灵验的，谁敬神，神就帮谁，谁若亵渎神灵，就会倒霉。”
丁大福不置可否。唐二接着说道：“老板若不信，我再说一事。前一阵子，张家村张小浪坐在屋中吃午饭，正吃着，两块破瓦片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头上，当场砸死了。老板想想，天下哪有这样蹊跷的事？两块瓦片从屋顶上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就算砸中了他，两块破瓦能有多大的力量？最多也就砸伤、砸晕，张小浪居然就被砸死了。后来人们谈到这事，都说是有点讲究的，张小浪平时指天骂月，喝风骂雨，得罪了菩萨，才会这么早就被天收了。”
丁大福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事还真有点玄乎。”
唐二道：“应该就是报应。”
丁大福沉思了一阵。道：“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唐二道：“好！我明天中午来贵府。”
丁大福道：“我先和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
唐二道：“好！老板如有吩咐，我一定帮忙。”唐二说完，走出了丁府，独自走了三里多地，到一个山神庙里宿歇。他是当地的破落户，专门帮闲凑热闹的，没家没室，也乐得无牵无挂。啃了几口馒头，眼看天黑，在庙里打个草铺就凑合睡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