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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离开极岛的前一天,唐清让准备回小学门口的路边摊找找记忆中的味道。

    换了身舒服的宽松T恤,套了一条黑色休闲长裤,背了个棕色斜挎包,唐清让扣上一个浅棕色的鸭舌帽就出了门。

    那家路边摊,唐清让小时候只有唐美雅点头之后才能来吃一次,老板娘是个富态的阿姨,叫张艳,印象中留着棕黄色的卷发,粗粝的手指干起活来却利落的紧,花甲里从不带沙,蔬菜永远是最新鲜的。

    小学时期,这家摊子不管是春光明媚,还是倾盆大雨,从春到冬,一年四季,不论风雨,像一处顽强的地标伫立在喧嚣之中。

    唐清让下了车,在小学门口找了一会儿记忆中的摊位,最后还是在问询了路人之后才找到新位置。

    油腻的摊位已经变成干净的小店,张艳也把头发染成了黑色,身材也瘦了一些,虽然店面不大,但客流量可观,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吃的做好了打包回家。

    唐清让费劲地从排队队伍中挤到食品保鲜柜前,看着码放整齐的菜突然犯起了选择恐惧症,最终选了一些自己可以吃的蔬菜和鸡肉串,交给了一旁的服务员。

    “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她环视了一下店面,光是点个菜就已经汗如雨下了,“打包,多放辣椒,再加个炒花甲。”

    “行,你把号牌拿上。”

    出了店,有微微的冷风吹过来,唐清让钻进对面的便利店,从冷柜里抓了一瓶矿泉水,“多少钱?”

    “两块。”

    唐清让掏出手机扫码,“对面那家店我记得以前不是摆摊的吗?什么时候开的店啊?”

    “喔,你说张姐啊,”老板嘴里抽着一只眼,说话时吐了一口烟气,“前几年岛上涨潮,她的那个小摊子被冲跑了,她和她女儿一起去拉车子,结果她女儿骨折了,后来她就盘了个店下来。”

    “这样啊…”

    唐清让灌了口水进去,心里一下子有些不舒服。

    就算是不联系的人,她在心里也希望对方可以过得好。

    耳边突然又响起相机的快门声,唐清让低眼瞥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喝下一口水,往前边巷子走去,身后的脚步声跟得越来越紧,她猛地转入墙角,等着身后的人跟上来。

    下一秒,唐清让已经抓着那人的手腕,将他摁在墙上,“你是哪家报社的?!”

    “哈?”男人听了她的话才开始解释,语气慌忙,“我,我不是记者!”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跟着你!我以前在这里上过学,我是过来踩点的。”

    “踩点?”唐清让略信他一分,“那一个月前呢?在环岛那边偷拍我的是不是你?”

    “什么环岛?”

    松开手,唐清让两手环抱,审视着他,“那天我穿的蓝色裙子,你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外面套的黑色衬衫。”

    “靠?你记性也太好了…”

    气场明显尴尬了一瞬,那男人摸摸脸,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都靠在墙上抬头看她,“你不认识我了?”

    昏暗的路灯微微映照着他的脸庞,流畅的脸部线条,浓眉大眼,天生整容模板的鼻子,耳朵上戴着一只耳钉,还穿着一件棉麻衬衫和灰绿色工装裤,手里的相机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唐清让紧盯着这张脸,反复在脑海中滚了几遍,最后丢下了一句,“不认识。”

    还在地上坐着的男人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就跟在她的后边,“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你们职业培训是不是就教了这一句话?”

    “我啊,言、逸,”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渴望的眼神中透露着希望能从唐清让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言逸你不认识了?”

    唐清让翻了个白眼,“除非你说你是财神爷,那不仅我认识你,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你。”

    “小哑巴!我是那个小哑巴!”

    “什么小不小哑巴的…”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他一眼,面前这个将近一米九身高的男人,身材健硕,眼神有力,和她印象中的可怜虫小哑巴实在对不上号。

    “想起来了?”

    唐清让把他从眼前推开,“别挡着我拿东西。”

    接过烤串,把号牌还了回去,唐清让看了看打包袋里的吃的,点了点,没什么问题,扭头就走。

    “还爱吃这口呢?”言逸乖乖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怎么搞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言逸两手一抱,模样自信,相机在脖子上晃晃悠悠的,“当然,我都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能不了解你?”

    “别搞的好像我们有多少年的交情一样,”唐清让把刚刚从便利店买的那瓶水扔到他身上,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在气自己没认出童年好友。

    亦或者是在气以这样尴尬的方式再次相遇。

    “虽然你和我交情短,但我不一样啊,”言逸接住那瓶水,脸上笑眯眯的。

    唐清让从鼻腔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打包袋套在手腕上,然后翻开身上的挎包找出一张创口贴,递给他,“脸上,贴一下。”

    也许是刚刚下手太狠,巷子里的墙壁太粗糙,他的右侧脸明显被擦伤了。

    搞得她怪过意不去的。

    言逸一摆手,“这都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算了。”说着,唐清让收回手。

    “要要要,”言逸立马接过去,熟练地撕开包装帖在脸上,掏出手机照了照,嘴里还嘟囔个不停,“其实这对我来说,就跟掉了根头发一样,轻伤,轻伤。”

    “你一个搞摄影的,还天天受伤?”唐清让塞了一口烤蘑菇到嘴里,心情好了不少,“怎么,偷拍被人抓住挨打了?”

    言逸很难把面前这个毒舌属性加成的人,与小时候印象中的“美救英雄”的小女生联想在一块,但又想到自己实在理亏,最后两只手背在后脑勺。

    “我不搞摄影,我打拳击的,是个拳击手。”

    “看得出来。”

    浑身腱子肉,肉眼能见到的地方都有伤疤痊愈后的浅白印痕。

    “这你也看得出来?”言逸来了兴致,“对了,我明明拍照的时候都设置成静音键了,你怎么还能听得到快门声?”

    “按钮的声音,我很熟悉。”

    “那你现在是做记者的?”

    “你不是运动员吗?”唐清让不吃了,提着袋子慢悠悠地走着,“怎么连自己的同行都不认得。”

    “阿齐,你也是打拳击的?”言逸打量了一下唐清让的身板,虽然有些肌肉,但就算是女子组的比赛,也只能和48-51公斤的选手对打。

    不过倒也没听过有叫做沈美齐的拳击手啊。

    听到这个称呼,唐清让站定,深吸一口气,才看向他,“第一,我是一名射箭运动员,第二,我叫唐清让,不是什么沈美齐,很不是阿齐。”

    射箭运动员。

    沈美齐。

    唐清让。

    他要学会适应这个新名字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对相机按键声这么熟悉,你可以去搜索一下所有和我有关的报道。”

    “怪不得人家都说耳朵是射箭运动员的第二双眼睛,”言逸倒是对她话里的刺满不在意,“看来,以后我得多关注关注同行们的新闻了。”

    唐清让看马上快走到小区门口了,“言逸,不管你是什么小哑巴小瞎子的,我都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沈美齐,不过如果你想重新认识我,我也很乐意。”

    她伸出右手,不介意与他握手言好。

    但既然已经做好和过去斩断的决定了,她就不会再回头。

    “唐、清、让,”言逸微微躬身,和她的视线排在同一高度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既然说你不是阿齐,那你怎么知道她的全名叫沈美齐?”

    唐清让表情一滞。

    “唐清让,你就是个,”言逸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皮,眼里的自信掩不下去,“小、骗、子。”

    在沈家时,唐清让时常会想起在极岛的生活,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投入到盲目的训练之中,她知道,她是在麻痹自己。

    因为她是那个,看到自己亲生母亲遭遇意外新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人。

    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就像一次爆炸之后,幸存者得到了生的喘息,但残留下来的碎片却嵌进了皮肤里,其实永远得不到真的解脱。

    唐清让微微晃神,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最终变成了一张静态图片。

    身着黑色西装的白发男人面容和蔼,看着唐清让没什么反应,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小姐,到了。”

    沈家老宅静静地待在巷子的最深处,院子里挂着琳琅满目的花叶树枝,外人远远看着,只觉得这里是白日阳光抛洒,夜里被月光温柔朗照着的好地方。

    她和沈孛都很少会回老宅,一个是距离沈氏太远,回家不太方便,第二个是老宅面积更大,装饰基本上都是沈㔀生前收藏的古董装饰,如果要长期住在这里,也会耗费大量的人力每天打扫休整。

    于是两人只会在新年的时候回到老宅,找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一块吃饭。

    唐清让缓过神来,等着李管家打开房门,整个屋子跟客厅一样是黑白色调,黑色的沙发,白色的防尘布,环环相扣,仿佛一切都被无形之间上锁了。

    李叔走到她身边想要替她把东西放到房间去,却被她婉言拒绝了,“李叔,我自己可以。”

    李管家没多说什么,了然她不习惯麻烦别人。

    她手里的皮箱有些年头,拖动的时候会有些卡顿,这是她从极岛带回来的,唐美雅曾经用过的行李箱,既然要好好接受新的身份,她想在最后的生涯里可以蹭蹭福气。

    唐清让吃力地提着箱子往上走,在心里默默数着还有几阶楼梯,从后而看,只剩下倔强的背影和她身边还有些起皮的行李箱在攀行。

    “李叔,沈孛这个月有按时吃饭吗?”

    “这两天公司接了个新的大项目,”李管家两只手叠在一起,“所以…”

    “那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让王姨做几个菜,我过去陪他一块吃点。”唐清让站在二楼,语气淡淡。

    整个走廊有好几间房子,阿让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往最近的一间屋子走去。

    抬手,转动把手,推开门。

    房间里的摆设单调如一,床跟沙发都被白绸布罩着,床边摆着几幅木框一样的东西,也被大小不一的东西罩着,午后的光景洒在床榻上,散射着金色光芒。

    恍然间,她闻到熟悉的味道。

    檀木做的化妆桌成色依旧不改,阿让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摆放的是各式各样的卡通可爱样式发卡。

    这是她刚回沈家的时候,沈孛以前买给她的礼物。

    良久的沉寂。

    那个时候的她孤僻,除了吃饭的时间外她都几乎不怎么出房门,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和整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偶尔沈孛会打家里的座机向吴妈问询她的情况,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少回家。

    李管家说,沈㔀希望沈孛可以全权接手沈氏,所以他必须从小学习如果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唐清让到达公司的时候,早就过了晚上的饭点,沉甸甸的饭盒提在手里,她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王姨是怕沈孛在公司饿死了吗…

    她走到前台询问了一下,前台却说没有预约见不到沈孛,唐清让也不想多给人找麻烦,就准备给沈孛打个电话,但又怕打扰他工作,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等他打电话过来。

    帮不上忙,但也起码不帮倒忙。

    于是她一个人坐在公司大厅的等候椅上,打开手机戴上耳机找出最近射箭赛事的回放,昨天晚上他硬要留下唐清让的联系方式,她拗不过他,点头同意了,言逸的消息一条条推送出来,挑了下眉,没回复。

    怀里的便当盒早已凉透,只剩下她倔强的坐在原地,期间有人给她添过几次水,她不说话,前台的工作人员也不再来打扰她。

    都想着她打扮的体体面面,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琳达,问一下前台有没有人来找过我。”沈孛一边说话一边揉了揉眉头,刚刚他给李叔打了个电话询问唐清让的情况,才知道这她自己跑到公司来了。

    “是,总裁。”

    迅速核对完人员来访之后,女人凭着多年的经验多问了一句,“那有没有一直坐在等待室的人?”

    得到肯定答案后,琳达打通内线电话,没过半分钟就看见自家老板急急忙忙地套着外套一边走向电梯,还不忘吩咐两句,“今天就不用加班了,让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就不用打卡了。”

    琳达看向坐在旁边和她同等职位的安娜,一脸八卦的表情,“看来我们以后得许愿这位女菩萨多来公司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