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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婚礼流程终于走完,苏若和方宇和伴郎伴娘从舞台右侧下了台,只有唐清让是被言逸扶着走到左侧回到了休息室,好不容易坐到了椅子上,言逸低头一看,她的脚后跟已经被磨破了皮,带着周围的皮肤也是血红色。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唐清让点点头,看着他小跑着出去了,她低身费力地把高跟鞋带解开,皮质鞋带黏着破皮的皮肤,疼的她“嘶”了一声。

    耍脾气地把鞋踢到一边,唐清让揉了揉发酸的脚腕,跳着步子跑到旁边的柜子把自己的手包取出来,摸出手机一看,卫迤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

    她突然有些反感。

    对于这样没有分寸的社交距离。

    休息室的门被人敲了两声,唐清让把手机收进包里,以为是伴娘回来拿东西了,透过镜子往后边一看,是卫迤。

    唐清让起身,尴尬地笑了一下,“卫律师。”

    “刚刚听说你受伤了,我就过来看看。”卫迤说的一本正经。

    “已经好了,”唐清让不知所措地动了动脚趾,打马虎眼,“谢谢卫律师关心。”

    “下周林彬的案子就要开审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卫迤往前走了一步,试图靠近两人的距离。

    唐清让如同触电般猛地往后挪了一步,气氛又再一次的僵持,“庭审前委托律师和案件相关人员私下见面,说出去,我怕会影响这个案子。”

    她拿卫迤自己当初的说辞来搪塞他。

    导致他以为唐清让是在撒娇埋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为我之前的犹豫寡断道歉。”

    这话一出来,唐清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有妄想症吗?!

    怎么搞的他们俩鹣鲽情深,互相虐恋呢?

    “不是,你先停一下,”唐清让扶额,“卫律师,我想你想的有些过火了,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有些好感,但我们也就是吃过两次饭的交情,更何况现在我对你,没有任何私人感情,我劝你还是把注意力从我身上挪开吧。”

    说完,她侧了个身,觉得有些烦躁。

    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卫迤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缓缓开口,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吐了出来。

    唐清让静静听着,大致把事情搞清楚了。

    卫迤少年好友的母亲周霜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女性,一天下班的路上被一个男人性侵,从此以后,她便过上了寻找这个凶手的道路。

    无钱无势的家庭,做这样的事情总是显得心酸无力,作为丈夫的向渝一次一次地接受妻子的崩溃,白天奔走四方,夜晚安慰不停噩梦的爱人。

    被折磨了好几年的周霜终于无法抵抗,从家里的阳台跳了下去。

    一个月后,向渝带着孩子自杀了。

    那些面目和善的邻居在此刻都变成了饕餮猛兽,将无数个不检点的帽子扣在了周霜的头上。

    但那些申诉依旧没有被人看到过,如同扔进大海里的一根针,消声觅迹,再无音信。

    最后他说,“所以我不仅是在替受害者们伸张,更是在替好友的母亲求一次公平。”

    唐清让不懂他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卫律师,我先不说沈孛请你做沈氏的法务花了多少钱,陈武的案子沈氏给你了多少代理费,我不是不清楚,按照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要为好友伸张正义,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所以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我只会告诉你,不要把你的私人感情代入到工作里。”

    法律不能沦为赚钱的工具。

    但最后,还是会因现实生活放弃自己的底线。

    “我以为你会懂我。”

    《醒来的女性》中有一句话:女性因为与生俱来的生育价值,所以更被不可抗拒的诱惑包裹。

    教唆者用他们璀璨空洞的哲学迷惑女性,在穿起衣服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说:“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懂我吧。”

    人一步一步地进步,这些所谓的技术也逐渐成长,教唆者甚至懒得再付诸心思,直接依靠自己的优势伸出恶手。

    “我没有责任要懂你。”唐清让冷眼。

    压抑了数年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神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你说你相信我的能力,愿意把案子交给我,我好像又有最开始入行的那种热情。”

    唐清让质问他,“卫律师,沈孛和我说过,你有一个未婚妻,是吗?”

    “是…”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她打断,“那我觉得,你应该把对我的心力用到她身上,而不是在我这里白费力气。”

    人类的行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情绪也如黑暗中的篝火摇曳,每每到了此时,面目全非的人,就会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叶珺和我,只是定了婚约,是家里安排的…”卫迤说。

    “叶设计师的作品,我曾经有幸见识过,就算是随手从一堆衣服里摸出一件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作品,”唐清让眼神冰冷,语气平平,“我们这种生在大富大贵人家里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享受其他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好处,也因此,我们也要接受自己无法选择自由婚恋自由的事实。”

    这是最公平的交换。

    卫迤错愕的表情停在脸上。

    唐清让的话,他无处反驳。

    敲门声在此刻又再度响起,唐清让收了一下情绪,“进。”

    推开门,提着一个纸质礼盒的言逸看着休息室的一男一女,心情突然有些不爽,“给你拿了双平底鞋,换上?”

    唐清让的表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才缓和了半分,“谢谢。”

    言逸把鞋子放到她脚边,还不忘了把脚后那块帮她摁了下去,这样就不会蹭到脚后跟的伤口,“你的鞋呢?”

    唐清让伸手指了指被她踢到一边的鞋子,两只鞋子狼狈地躺在桌子边,好像在向言逸求救。

    他伸手把那两只鞋放到带来的鞋盒里,又拿起她手里手包,最后扶着她起身,全程忽视了还站在这个空间的另一个人。

    唐清让被言逸扶着腰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着,直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卫律师,你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是正视你的内心,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

    卫迤低头自嘲笑了一声,捏在手里的消毒湿巾被他搓的响了又响。

    言逸把唐清让扶到副驾驶上,换了个方向把手里的纸袋扔到后备箱里,又翻翻找找了一番,呆着个白色小瓶子和创口贴回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用不着这么麻烦,”唐清让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收回被他握着的脚腕,“我回去随便擦擦药就行。”

    “回去也是擦药,现在擦也是擦药,干嘛非得等回家,”言逸低眼,眉目认真,“方宇那边我说过了,他们现在忙的团团转,也没空招呼我们,我等会儿可以直接送你回家。”

    “啊嚏!”方宇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苏若给他递了张纸巾,“怎么了这是?”

    “一定是言逸那小子,”方宇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刚刚跑来和我说,清让的脚都被磨破了,要送她回家,后边的事情就不参与了。”

    “这个言逸,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之前在国外读书,偶然看过一场拳击比赛,就是他打的,后来发现他和我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还小我两届,我当时就想去看看他到底是花架子还是真本事,”方宇一停,“结果没想到,现实给了我重重一击。”

    “这么说来,他还挺厉害的。”

    “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很出名了,国外很多俱乐部都想签他,”方宇肯定,“不过他现在准备在国内长期发展,争取多拿几个奖,长长脸。”

    “那他怎么认识让让的?”苏若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这我就不清楚了,”苏若一摊手,“反正自从他知道你和清让关系好,他就没少和我打听她的消息,还有什么个人喜好啊,家世背景啦,我都被他烦的一个头两个大!”

    苏若觉得好笑,这个言逸,居然敢打唐清让的主意,“我记得他今天是带了射箭徽章的那个伴郎吧?”

    “你也注意到了?”

    “那么明目张胆,我很难注意不到。”

    刚处理好伤口,言逸正想站起身替她关上车门,就听见身后一个明媚的女声响起,“阿让!”

    唐清让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杜洁。

    “我过去一下。”

    言逸扶着她起来,自己靠在车边看着她迈着步子小步挪了过去,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简直就像一只崴脚兔子。

    “腿怎么了?”是杜洁关心的声音。

    “鞋子磨脚,破皮了。”她简短解释。

    杜洁轻轻地打了她一下,“把别人都照顾的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我哪有…”

    “还说没有,”杜洁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先是瞒着我帮我偷偷寻找证据,又是让赵竹来安慰我的情绪,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

    唐清让紧闭双唇。

    “我知道你是怕我再因为他伤心,你不想我二次受伤,”杜洁拉住她的手,“可是,我也不希望你这么辛苦,我问过向冉了,她说下周就要开庭了,我把我手里的证据都交给她了。”

    唐清让低下头,把眼泪控制在眼眶里,“是我太独断了,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是一心一意想要和他结婚的,所以在这个案子上,我希望无论如何,都能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

    杜洁眼中含泪,却笑了,抬手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向冉和我说,我现在可以作为证人出席,这样可以把那些证据最大化,我想过了,我要上证人席。”

    唐清让深呼吸几口气,算作平复,“如果你想好了,我一定支持你。”

    离他们不远处的言逸浓眉如炭,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半个小时后,黑色轿车稳稳停到沈家大门口,唐清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杜洁刚刚的一番话,让她心里送了一口大气。

    她看了一下脚下的白色平底鞋,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突然变出一双鞋的?”

    “不是突然变出来的,”言逸解开安全带,一只手枕着脸看着她,“是你每年生日我都会准备一份礼物,虽然之前没办法送给你,但下一个生日我一定陪着你一起。”

    唐清让看见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流浪的小动物渴望被人疼爱。

    里面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她还记得,到新学校到的那天,她穿了和同学们一样的昂贵校服,黑色的长发编成一个粗大的辫子,安静的躺在背后,老师简短的介绍了她的名字,让她去挨着讲台边的位置坐下。

    她点头,却被讲台下各式各样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悸,走到座位上,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唐清让天生大舌头,唐美雅带她去医院做过治疗,但见效平平,所以她以往在学校的时候总是会被人嘲笑,笑她的发音囫囵不通,不过她并不在意。

    那个时候的她就明白,人都是这样的,笑别人的短处,扬自己的长处。

    所以一开始还爱说些话的唐清让,到后来,变成了一个耳听八方的哑巴,只在眉眼挂着温和默默地听别人说笑。

    唯一能够解气的办法就是放学后拿着弹弓对着树叶撒气。

    唐清让歪头看了言逸一眼,他和孩童时期的黑色糯米团子已经判若两人,她突然就想起言逸之前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所以无法真切的体会少年言逸的感受,但坐在高级教师穿着精致校服的她,似乎懂了万分之一。

    于是读书的第一周,她没有交到任何朋友,甚至是同学,也鲜少和她来往,直到第一次模拟考的分数出来,才迎来了转机。

    她考了倒数第二名。

    全年级。

    这样的分数足以打消所有人对她的排斥,人无非共情或势利两种,而这两种她刚好都很擅长。

    “我听说,你后来也转学了?”唐清让低头,不去看他。

    言逸开口,“是,你转走后没多久,我母亲病重,被我舅舅接到国外治疗了,我也就一起跟了过去,在那边读完了大学。”

    唐清让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是不告而别,“对不起啊,当年我也是临时被带回沈家的,所以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再见。”

    言逸看见她一只手搓着裙子的褶皱花边,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没关系,以后你能见到我的时候不少。”

    “嗯?”她转头。

    “我已经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唐清让顿时语噎,表情有些紊乱。

    她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表达,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突然开始打鼓。

    车门猛然被人敲了两下。

    唐清让回身看去。

    是李叔。

    她正要开车门下去,却一把被言逸拽了回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狭**仄的空间弥漫着莫名的暧昧氛围。

    最终,言逸什么也没说,替她解开了安全带,从里面打开了车门。

    站在车门外的李叔顺势拉开车门,又看了看从另一边下车的言逸微微鞠躬,“谢谢先生送我们家小姐回来。”

    “举手之劳,”言逸礼貌一笑,两步就走到后备箱,指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送你的,你找人搬进去吧。”

    唐清让有些疑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各式各样的花色包装,有的已经褪色发黄,一看就有年头了。

    她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一共十六件。

    从她十岁转学离开到今天,刚好十六年。

    言逸把装着她换下来的高跟鞋的纸袋子递给她,“还以为没机会送给你了,今天你千万不要和我客气,全都拿走!”

    她知道,就算这个时候她拒绝了,他以后也会找空子送过来,唐清让招了招手,示意李叔找人搬到她卧室去。

    “等我这段时间忙完,请你吃饭吧。”唐清让两只手一拢,很明显想要弥补他。

    “好,”言逸十分乐意,“那今天我就不打扰了,好好休息,下周的庭审我也会去旁听。”

    “你也会去?”她不解。

    言逸学着她的样子,两只手抱在一起,“向大律师和卫大律师的案子,不管是谁,都会想去的吧?”

    “嗯…”唐清让想起卫迤刚刚那副面孔,又从专业角度思考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问题,“那到时候你来接我,我们一块去?”

    言逸点头,“为唐大小姐服务,我求之不得。”